梧桐落 第三十九章.空山雲夢

梧桐落 第三十九章.空山雲夢

日子如常地過著,倒也沒失了歡欣,奕雯變著花樣的別出心裁讓他的生活多姿多彩,這也成為在枯燥的學習中的一抹亮色。欣然最近這幾天經常到家來訪,大清早就帶著一堆極厚的油墨本來討教。二中的擬題水準還是差了一些,他們的老師並不敢拿太過困難的題來打擊同學們的自信心。

「阿寧,還有幾天就要高考了,你打算報考哪個學校呢?我知道你是有本事的,可不要因為情緒影響了你的發揮啊!」欣然看出他心中的焦慮如是問道。

「欣然,你不要擔心我,我只是這幾天胸口有些悶,但沒有生病。報考這個事情還早著,一切都是盡人事,聽天命,我倒想去求神拜佛,這樣或許有些用處,畢竟到那天發生什麼事情我也不會知道,我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哎,我可不想聽到你說這些話的,就此打住吧。這幾天正好放假,出去散散心如何?你不是說悶得慌么,出門逛逛或許對你有所幫助。」欣然提出建議。

「嗯,你說得對!也是時候該出去放風了,只是我找不到好的去處,這兩年多的時間我還沒出過遠門呢,倒成那個他們所說的那個『宅男』了,不如你給我出個主意,幫人幫到底嘛!」他有些耍賴的心思。

「這,不會吧!你這麼愛跳的閑不住的人居然都沒有出去玩過,這可不像你啊,老實說對於你這種情況,我實在不好拿主意,因為我也沒有多出去過。只是跟著室友去過附近的KTV唱過歌,不過那環境實在不算好,我五音不全的,沒有什麼好的印象。不如你去問問奕雯她,她可是本地人,她應該知道這裡有什麼好玩的地方的。」

「也是,我竟把她給忘了,我苦惱個什麼勁啊!」他突然想通,準備出門去問。

「喂!組長大人,你在家嗎?我是奕雯!」那清脆悅耳的聲音恰當的響起。

「喏,說曹操曹操到,你還不給她開門去?」欣然推趕著他去迎接。

「來嘍,來嘍,稍等!」他即刻下樓去。

拉開門鎖只看見奕雯穿著條花布裙子,兩隻羊角已經收束成長辮,別著幾個紅黃的卡通發卡,她仍然是甜甜的笑著。

「組長,我可是特意來找你出去玩的,我見你這幾日總是心不在焉的,定是有些煩悶的事情,對吧!」奕雯彷彿化身為孔明未卜先知。

「對!你可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蟲,先上樓去吧,出門畢竟要準備些東西,你一路走來應該也累了,先喝口茶解解渴。」

「嗯!」她使勁地點頭。

「雯雯,你要把我們倆帶到哪裡去玩?我覺得這城裡除了星湖公園等人工建築就沒別的,山水自然是一點也見不到,要是這樣的地方,我覺得呀,阿寧肯定呆不了多久就會倦的…」

「不會啦,我這次可要帶你們去個好地方,有山有水有風景,離得也不遠,是我表哥他外婆家,我們可以到那邊去釣魚的,組長不是說他最喜歡釣魚的么,我連魚竿都帶著,你可別說我敷衍你們…」

「哎!你們倆在說些什麼呢,要不給我聽聽?」他端著茶水,向外探望著。

「女孩子說話你少插嘴!沒看見我我倆正在聊在興頭上?打斷人說話是很不禮貌的喲!」欣然看起來有些憤然。

「好,是我的錯,我這就滾一邊去靜靜。」

「組長,你沒聽出來這是在開玩笑嗎,欣然姐在嚇你呢,她哪裡有怪罪你的意思。虧你們還認識這麼久,都不如我了解她,快過來坐吧,我們一起商討下出遊的事。」奕雯招手示意讓他過來。

乘著公交車,擠在擁擠的空間內,他們三人離得並不遠,他們還要互相看著對方,以防被高明的扒手偷盜袋中的要物,好在搖晃的時間沒有持續多久,他們便如願得到了座位,也終免去了這樣的煩惱。此去之地乃是公交站的盡頭,到了那處,他們還得走上約莫五里的山路才能趕到目的地。

腳沾實地,他大口吸著空氣中清新的氣息,他已經許久未看到這樣一片郁蔥的山林。林間的綠色已經沉積,都收斂到方寸葉脈之中,努力的進行著光合作用為樹木提供者生長所需。那山林上方蒙著一層光暈,看不清頂處的風光,似乎有一隻盤旋者的鷹在進行著獵食,鳥鳴聲是聽不見了,似乎都畏懼著這位頂端的捕食者。

「組長,你覺得這裡景色如何?」奕雯蹲在水田頭,往那浮遊的青蛙頭上揚著水。

「不錯,與我家裡那邊很相似,不知還要走多久才能到,這日頭,毒辣得很!」他有些耐不住暑熱。

「來,先喝幾口墊著,中暑了可不好!」欣然將他的水壺遞來。

「我可真是個呆瓜,這路邊不就有現成的東西可以遮陰么!」他折取幾枝綠,編成小帽戴在頭上。

「這樣一來,不就跟你們一個樣了么!」奕雯和欣然都笑著,他那斜插的枝條倒很像是天線寶寶。

山中遍野開著不知名的花,零星的成群的都有,只有那纏繞在樹上的金銀花他還識得,他到底是見識淺薄了,只得問著奕雯是否知曉山中野花的名字,可惜她也只知其略,拿幼時自取的花名給他講著故事。

山裡的人家雖少,但錯落的房屋卻很多,只是他們原本的主人大多都搬去了城裡住,落得田園一片荒蕪。

「汪汪汪…汪汪!…」狗吠聲從不遠處傳來。

「咦,阿黃過來了,組長,欣然姐,這是婆婆家養的阿黃,老可愛了,都出門來迎接我們了!」洗衣石台上端坐的狗已飛下,往他們這裡跑來。

奕雯用手撫摸著躁動而興奮的阿黃,它的眼裡彷彿帶著淚,在日光的映射下晶亮著,它通人性識大體並沒有敵對的意思,搖著尾巴圍著他倆轉著。它的大白肚子正氣鼓著,應該已經有了身孕,他不由得想起了由玉華代養的追風,那隻神風颯颯的英犬

玉華她還好么,這些冷清的日月里她是怎樣度過無邊的孤寂的呢?都說自己會給她照顧,可這紛錯的世道卻沒人給他周全的機會。

「奕雯,你婆婆知道你要去她家裡玩不,你這樣冒失地過去會不會有些唐突?」他問道。

「這你就不用擔心了,婆婆她最喜有人到訪,更何況是我呢,多幾個人也熱鬧些。指不准她又會給你們派些活兒,不過你們也不用擔心,她只會讓你們去山上放牛放羊的,這也輕省,方便出去玩。」奕雯思索后又笑著。

「我們來這裡玩本來就麻煩了,幫老人家打理下也是應該的,就算她不要求我們,我們也會閑不住的,在老家的時候我們可都是自力更生的。」欣然又牽起奕雯的手,將他甩在後邊。

石橋高聳,其下是條涓涓而流的小溪,那其中並沒有如往常所見的生活垃圾,反而清澈有著波粼,石頭亂堆著處還有著長青的水草。

「奕雯,你還見過類似這裡的橋么?我總覺得在上面走著不太安全。」他隱約的有著擔心,至於那橋看起來太過單薄。

「哎!我說組長,你可也太小看先民們的智慧啦,這橋好幾十年都是一個模樣,你看起來它是座危橋,其實還不知能使用多少年呢,我先過去給你探探路,打消你的顧慮,好吧!」奕雯蹦跳的走到橋的中央,還轉了個圈,領著阿黃正等著他倆。

「阿寧,你如今也變得膽小了,要是你怕就拉著我好了,你個大男孩子還不如奕雯呢。」欣然找准機會打擊他。

「欣然,我這不是為了安全著想嘛,這人長大些就多顧慮嘛,大不了就是掉下去洗個澡而已,我有什麼可怕的呢!」他提起勇氣,不再往橋下看。

「欣然,我可也是走過獨木橋的人,你看好啦!」他凝神屏息地走過去,終於在踏上另外一處的時候停止了他顫抖的腳步。

「我收回之前說的話,你還有點氣概,不就過個橋嘛,用得著這樣耀武揚威的!」欣然穿花蝴蝶般輕快地走過,讓他的心裡一陣不平衡。

「你們女生真的厲害,再平衡感這一塊上我可是真比不過,認輸啦,認輸了!」

「誰在跟你比呀,你還是多鍛煉下膽子吧!」欣然毫不留情。

他只得悻悻,再次跟緊說笑著的兩人。

「雯雯啊,我的雯雯!你可算來看老婆子我了,你不知道我在這山裡有多想你喲…」

「婆婆呀,你也知道我很少有時間過來看你,這不一得閑就來了嘛,我哪裡有忘了你啊,對了,表哥他人呢,他不是跟你住在一起的么?」

「你說彥俊那臭小子啊,他呀,早就出去打工了,就留我一個在這山溝子里,我可不想他出去,我到底也不怕什麼,就怕他在外吃虧啊…」

與奕雯聊了不久,黃阿婆就開始熱烈招呼著遠來的兩位客人。

「來,進屋坐,小夥子小姑娘,待我去給你們熱熱飯,山路不好走,吃些飯長長力氣好出去玩。」她利索地消失在木門中,一會兒便見青煙裊升。

他本不願讓老人家給他們做飯,欣然也正有此意,但老人家的執拗與圓滑世故讓他們不得不放棄,客來主待的說法一向很有道理。

老人家的手藝極好,晶瑩的米粒與黃白的雞蛋布態均勻,甜咸適宜的味道讓他覺得唇齒留香,老人渾不在意對她的評價,只是說著招待不周的話語。他們三人與老人在院中的陰涼下談著些外界的變化,又將袋中的新科技種子贈與老人以作謝禮,她終於沒有再推辭。

牽著只灰黑的羊往小溪的盡頭走去,奕雯說是要追根溯源,找到那盡頭處的一抹甘甜的泉眼,在那裡有一片小湖,正是她所說的釣魚佳地。

牽涉著溪水的老羊已經克服了天性,它也勇敢著在搭石上躍蹄。奕雯說溪中已經有了螃蟹,等到頭時會捉幾隻用作比賽,他亦同意著,這種圍泥作擂的遊戲他也很想回味,欣然也是興味盎然,還揚言要捉一隻最大的螃蟹打敗這胡吹大氣的奕雯。

幾經周折,他們終於到達了那片湖泊,淺灘上留這幾個稀鬆的腳印,想來在此之前已經有人在此處垂釣。他搬取一塊平整的石頭用作凳子,獨自開始他與湖中魚兒的博弈,而欣然與奕雯則去小流的石頭那邊捉著螃蟹,她們的樂趣也不少,時不時有著笑鬧,而那隻老羊也自顧啃著坡上的青草。

湖中的魚兒頗多,但個頭確實不如河裡的,只有些金漂兒與麻板兒時常咬鉤,倒不見有鯽魚鯽魚之類的,許久的時間過去,他的洗衣粉袋中也只有十幾尾,倒不夠塞牙縫。

「阿寧,釣不著魚的話我們倒是可以找其他東西代替的,你看那淺灘,那些漏口裡肯定是一大堆的小河蚌,那肉肯定新鮮,別的不說,我對這一道的經驗你肯定沒有我的足,我這就去翻沙,你就等著看我撈個兩三斤的出來吃個夠。」欣然又脫下涼鞋赤著腳走過去。

「哎,欣然,奕雯她人呢,怎麼不見她和你一起過來?」

「她呀,去撿板栗了,怎麼,一會兒不見就想她了嗎,可真是見色忘義,都不關心關心老同學我,你看我這手上的口子,那鐵螃蟹的鉗子可厲害了!」欣然回過頭來數落。

「欣然,瞧你這話說的,我哪有那意思…」他又賠罪連連,近來的欣然彷彿換了性子,變得異常的敏感。

日漸西斜,樹蔭已遮大半,他還是沒能捉著意想之中的大魚,但此時欣然已經收穫頗豐,而奕雯也帶著些尖刺的板栗下山而來。

「喏,給你看看我撿的板栗,今天可有好吃的啦!」奕雯捧起陶罐,向他炫耀道。

「這是我去年九月的時候在山裡和松鼠搶的,我就用膠紙把它封起來埋在樹下邊,今年挖起來看,還沒壞,這可是純野生的,老甜老甜的!」她剝開一瓣給他嘗。

板栗水分已失,形狀都枯斂,暗黃泛紅的顏色看起來卻更加誘人,這香甜的氣味卻濃郁著讓他心頭一快。他細細品味著,與他記憶中的白板栗味道大不相同,乾澀卻有回味,粘連在舌尖那抹難消的味似乎有著忘憂草的作用,又讓他回憶起小時候從樹上跌下的甜蜜時刻。

「我們這兒有個傳說,就是關於這泉眼的,你想不想聽呀?」奕雯成功的吊起了他的興趣。

「奕雯,你就別賣關子了,快告訴我吧!你知道我最喜歡軼聞趣事和傳說故事了!」他有些急不可待。

「好吧,那我告訴你,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們這邊還沒有許多的人居住,就只有進山躲匪的一戶人家。那年頭是兵荒馬亂,天下沒有完全安居的凈土,只有那些偏僻的地方還算安寧。有位義軍的將領敗逃后受了重傷,亂竄著就偶然到了這裡,夏日炎炎,酷暑難耐,他的傷口已經快要壞死,醒來之後的他絕處逢生,在他身後掘了一汪清泉,就是此處的源頭,他用泉水洗凈了傷口,正準備去尋人家的時候,又因為氣力耗盡而暈倒。幸而那戶人家的女兒經山君指引,救他回家,也因此她找到了而後的如意郎君,就是這倒在路邊的落魄者,後來這將領封侯拜相,就將這泉水再加開鑿又圍起來,還修了座小廟來供謝山君呢。」

「那這山君有名字么,如今可還有香火?」他問道

「山君就是山君,她沒有名字,只是當時那姑娘在夢中所見的是人首蛇身的樣子,那壁上石像倒是描摹了下來些許神韻,只不過這麼多年了,早就青灰一片看不出什麼樣子了,婆婆她倒信有山君,有事無事都會去參拜祈福,對了,你不是想去求神么,她很靈驗的!」她似乎對山君有些特殊的情感,彷彿若有其事。

「嗯,既到此處,也應去看看這位山君,不過山野之人倒也不需焚香沐浴,我且拿食物供予以表誠意!」他收起魚竿,拿出背簍里的鍋碗瓢盆開始準備著。

板栗紅苕配以香噴的竹筒白米飯,河蚌與田螺交織的新鮮味道,去鱗除腥的豬油魚湯,還有炸得金黃透亮的蟹鉗,已經將他們的肚皮填滿,還有幾節油光泛涌的香腸在鍋里燒煮著。

「不行啦,我吃得太飽了,阿寧你就同欣然一起去拜山君吧,把我的那份誠意帶去就可以了。我得先找個地方躺一會兒,順順氣…」欣然吃得發撐,也不知是否故意這般作為。

泉眼之處果有古時的痕迹,圍出的那石雕還有些猙獰的面目,他也說不清是什麼神獸,想來山海經中會有著記載。山君像就在不遠的一處石壁上,人首蛇身的她看起來肅穆莊嚴,靜默著立在這沉寂的山林野地,他將供品施放后又一揖三跪完成禮節,將心中對人及他的願望都暗說,而後於之告別。

山君並不是造人補天的那位神祇,他知曉著。或許她是修鍊有成的山中精怪,護佑著這片大地的安寧,他在心裡這樣想到,誌異中記載的事或許不全是虛構,神鬼之說又哪能是半分道理都沒有的呢。

寂靜的山林里有著幽遠的夢,他似乎看見位踏水而來的神女邀他去湖底的樓閣遊玩,指引著卻又破碎著,糾著熱汗被蚊蟲驚擾的羊喚醒。

他的眼角有著失意的淚,他亦再不記得自己曾夢中聽聞的話語,只是心裡空落落的疼痛,緊緊抱著被褥安撫著激烈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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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曾逝去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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