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三章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陸載聽完這話之後，沉默了許久，一直沒有開口，陸嫣嵐是他最喜歡的孫女，也是他給予厚望的孫女，可沒想到他現在卻要白髮人送黑髮人。
「為什麼告訴我這些？她死了跟我有什麼關係？」陸載言辭古怪。
步琦玉笑了笑，知道他不願意承認這個事實，所以才會說出來，這樣的話倒也無可厚非，只是這樣的話終究是絕情了一些。
「沒什麼，只是覺得應該讓你知道這個消息而已。」步琦玉毫不在意的說道。
明月氣得在一旁嘟起了嘴，好歹自家主子現在也是皇後娘娘，而他不過就是一個階下囚而已，居然敢這樣跟自家主子說話，實在是大膽。
不過也知道自家娘娘沒有說什麼，這裏也就輪不到她來開口，而且跟一個這樣的人實在是沒有什麼好計較的，就算計較的再多又能如何呢？
說完這話之後，他沒有再開口，反而拿起了地上的酒，以往總是拿杯子，喝得十分文雅，可是現在他卻拿着一壇酒直接往嘴裏灌，大口大口的喝着。
凌亂的鬍子上沾滿了酒，很多酒順着他的臉流下了衣服上，衣服前面被弄濕了一大片，他也沒有絲毫放在眼裏的意思。
一壇酒喝了個七七八八，這才張嘴問道：「她去的時候說了什麼？」
步琦玉輕輕搖頭，「也沒有多說什麼，只不過是希望你們能照顧好身體而已。」
其實陸貴妃此之前根本就沒有說過這些，她在死之前還在想着報仇的事情，哪裏還顧得上陸家的人，哪怕是曾經疼她的爺爺奶奶，她也沒有將這些人放在心上。
微微嘆了口氣，陸載並沒有說話，反而喝下了更多的酒。
似乎是有些醉了，他大著舌頭說道：「皇帝是一個好皇帝，我也是一個好官兒，好官兒，哈哈哈……」
看他已經成了這副模樣，將飯菜留給他之後就準備離開，她想說的話都已經說完了，剩下那些也沒有什麼再好說的了，就算說得再多也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陸老夫人被關在一旁，她的身體比陸載要虛弱多了，更何況在這牢獄之中她根本就吃不消，早就已經病倒，然而在迷迷糊糊之中，卻聽到了她最心愛的孫女兒已經離開世上。
大概是因為想念，讓她撐著一口氣從床上坐了起來，「娘娘，我只想知道她去的時候痛不痛苦？」
步琦玉停下了離開的腳步，扭頭看着扶著圍欄的老夫人，她的老眼已經看不清，可卻有一行清淚，順着她滿是皺紋的臉流了下來，哪怕這裏的光根本就看不清，依舊讓她心裏多了一抹動容。
「陸貴妃去的時候並不痛苦，而且她活着也是受折磨而已，死了倒是舒服許多，至少還留着一份體面。」她依舊選擇了說謊。
老夫人聽了臉上總算是多了一抹笑容，「如此多謝娘娘解惑，嵐兒最在乎的就是面子了，死的體面好，體面好……」
話說着說着她一頭撞在了圍欄上，既然孫女兒都已經去了，還去的體面，她心中也就沒什麼牽掛了，與其等到斬首示眾，不如就此了結。
「夫人！夫人……」陸載聽到聲音走了，過來看着自家夫人一頭撞在了欄桿上，悲痛喊出聲。
步琦玉看着這個場面，停下了腳步。沉默的站在原地，黑暗將她的影子吞噬，周圍的血腥氣似乎更濃郁了一些。
「娘娘，我們還是離開這裏吧。」明月也看到自家主子有些不對勁兒，有些擔憂的開口說道。
步琦玉微微一笑，臉色有些蒼白，「不礙事。」
老婦人雖然生前體面，可現在也是一死百了，這裏的獄卒對待生死之事更是司空見慣，兩個人罵罵咧咧的走了過來，想要將她草草埋葬。
「等等，還是把老婦人厚葬吧。」步琦玉留下這麼一句話離開了這裏，連頭也沒敢回。
陸載看着她離開的背影，眼裏多了一些什麼，很快又低下去頭，他花白的頭髮此刻更顯孤單。
有了皇后口諭，獄卒自然不敢怠慢，還是給了老夫人一口棺材，將她厚葬。
從天牢中出來的步琦玉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新鮮空氣，想要將肺里的那些濁氣全部都吐出來。
「娘娘，您沒事吧？」明月擔心的看着眼前的主子，看到她這副模樣，眼裏多了些着急。
步琦玉擺擺手，示意並不礙事，她只是有些心裏難受而已，她從來沒有來過這樣壓抑的地方，感受着這樣的難受和生離死別，她似乎感同身受。
「你不用管我了，我想自己走走，只是我想拜託你去告訴陛下就說等到陸載被問斬之後用一口棺材厚葬了他吧，好歹也是三朝元老。」步琦玉說完這些之後，一個人扶著牆往前走着，不知心裏在想些什麼。
明月點點頭看着自家主子，這樣子也不敢耽誤，立馬提起裙子跑着去了，御書房將這件事情告訴了趙曦和。
趙曦和聽完之後也並沒有多說什麼，稍稍沉思之後就同意了，陸載雖然罪有應得，但終究也是為整個大興付出了一輩子，最後得到這樣的后待也的確是應該的。
自從去了天牢之後步琦玉總有一種如履薄冰的感覺，哪怕知道現在的日子很好，也知道這個男人對她是真心的，可她心裏依舊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看向這個男人的時候，眼裏也多了一些小心翼翼，雖然她知道這一切不應該有，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趙曦和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些，每日來陪她的時候，總是只說一些開心的事情，那些難過的和一些發愁的事情不再說了，兩個人之間多了一些隔閡。
行刑的日子終究到了，步琦玉坐在乾清宮的閣樓上，看着外面有些炫目的太陽，輕輕的合上了眼睛。
「娘娘，陛下還是按照您說的那樣做了。」明月在她快睡着的時候進來小聲說道。
步琦玉輕輕地嗯了一聲，就這樣在陽光之中睡了過去。
明月本來還想說些什麼，看着自家娘娘已經睡著了，也就沒有再多話，而是在一旁守着，生怕自家娘娘身旁沒人。
現在已經是初冬，可今日的陽光卻讓她感覺到十分的溫暖，就如同是春日的陽光一樣美好，讓她睡得格外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