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章 用兵(四)

第五百四十章 用兵(四)

此時鑼聲方響。

不知是誰帶的頭,場上響起了非常熱烈的掌聲,比起剛才那稀稀落落的幾下,簡直就是如潮水一般,直到此時,劉參軍才真正得到了這支隊伍的軍心。

勢服人,心不然;理服人,方無言。

在軍中,唯一的準則就是勝者為王,更何況這位還心細如塵,與那些視普通士卒如草芥的世家子完全不一樣。

在雷鳴的掌聲和噓聲中,楊思平終於翻身下拜,頗有點尷尬對寄奴行了個大禮道:「學生,受教了。」

寄奴沒想到他說拜就拜,忙將他扶起,笑道:「我只是說執以師禮,並沒有要你真的拜我為師,不必如此謙卑。」

楊思平正色道:「方才我前思後想,覺得您實在是個領軍的好手,無怪乎唐明府令你統軍,既然屬下要執師禮,不如您就收我為徒吧,屬下非常想學您這陣法!」

這……寄奴微微遲疑。

萩娘卻越看越覺得他眼熟,她問道:「你叫楊思平,不知道和弘農楊氏有什麼關係嗎?」

楊思平奇道:「女郎如何知曉?我的確是出身弘農楊氏,不過我只是個小小的庶子,自小讀了些兵書,家族派我出來歷練一下,故而我向來有些桀驁。」

他撓撓頭,不好意思地笑道:「如今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師父,若是您還不肯收徒兒,我便一直跪在您中軍賬外,直到您收徒。」

寄奴不好意思地點頭道:「罷了罷了,若你執意如此,也算是緣分,我這陣法也是日思夜想才在夢中得神人所授,說起來,不算是我自己的本事。」

他本意只是謙虛,楊思平卻如奉綸音,虔誠地又是一拜,道:「可見師父乃是天選之人,必能成就一番大事。」

萩娘見寄奴還要謙遜,忙道:「既然如此,你以後可要聽你師父的話,不可有半點違拗哦。」

楊思平忙道:「謝師娘教誨,楊某敢不奉諾。」

至此,這兩萬雜牌軍總算是慢慢規整了起來,期間寄奴還根據萩娘的建議做了一次「統計」,除了荊南軍中世代的軍戶以外,所有被拉來充軍的那些士卒,若是有家鄉不在荊州想要返鄉的,家裡雙親僅有一子無人奉養的,都可以自請離去。

用萩娘的話說,這些人「身在曹營心在漢」,根本沒有心思為晉廷打仗,都是「不穩定因素」,而給了機會又不曾離去的人,若不是真心找到了自己的「歸屬感」,便很有可能是姦細,需要重點關注。

劉穆之也提出了許多管理上的建議,而他們的軍糧,在抵達南康的時候已然快要見底了。

議事時,楊思平疑惑道:「軍糧不夠了?要不要我讓家兄送點過來?」

眾人啞然。

萩娘淡定地問道:「這合適嗎?難道你們弘農楊氏終於決定和桓氏決裂嗎?」

楊思平猶豫了一下,弱弱地問道:「那我私下調點糧草過來,應該不是什麼大事吧?」

劉穆之眼珠轉了轉,笑道:「自然不是什麼大事,若是能解我們燃眉之急,一舉拿下南康,想必你兄長定然不會苛責你的。」

萩娘默然,這楊思平說是莽撞,可也並不是毫無腦子的,既然他出身士族,便不能將他看作是完全不會算計之人。

寄奴道:「這樣吧,我給你寫個欠條,待拿下南康,雙倍奉還,你看可好?」

楊思平點頭,這樣便萬無一失了,他不過是挪用個幾日,馬上就還回去的,便是兄長知道了,也不過是一笑了之吧。

然而,在荊州的地界上,有什麼事情能瞞得過桓玄呢。

幾乎是弘農楊氏的糧草一出發,便有人告密告到桓玄處,車是楊氏的車,糧是楊氏的糧,趕車的也是楊氏的家奴,這楊氏的庶子還在劉寄奴軍中,簡直就是鐵板釘釘,證據確鑿。

桓玄卻沒有發怒。

眼下的形勢有些超出他的預期了,本來他想著司馬曜和司馬道子兄弟都已經死了,小皇帝又是個弱智,掌權的王雅是個寒門,照理說他這皇帝命應該是穩穩噹噹一帆風順的,可是現在王恭突然變聰明了,王雅再難爭取過來,王謐態度曖昧,謝琰謝玄虎視眈眈,就連泥塑木雕的殷仲堪都買通了下人逃跑了,若是本來就和自己不和的楊氏家主楊佺期再投入敵營,自己在荊州都是四面楚歌了。

這歷史到底是怎麼一步一步被自己改得面目全非的呢?所有的人都不按套路出牌!

還有這個劉寄奴,本來不過是臧萩娘的隔壁鄰居,居然在她的扶持下混出個人樣來了。

雖然跟自己比,那還是判若天淵,成不了氣候,但這就如同珍饈上盤旋著的蒼蠅一樣,打又打不死,趕也趕不走,令人煩悶。

這楊氏,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居然上趕著去幫那個毛頭小子。

自己卻暫時只能隱忍不發,裝聾作啞。

太憋屈了!

他微微皺眉,撒氣道:「何方來的腌臢小人,須知弘農楊氏與我譙國桓氏本就是世交,又怎麼可能做出這種背信棄義,數祖忘宗的事來,可見你定然是在搬弄是非,造謠生事!」

來人張口結舌,幾乎說不出話來,半晌才答道:「仆親眼見那楊氏的世仆趕車,因有幾分相熟,仆還上前問了是去哪裡,這都是清清楚楚的事情,您派人去一打聽便知不是小人在造謠……」

桓氏家僕見他傻得可憐,忙不停地給他打眼色,勸他別再說了。

果然桓玄惱羞成怒,一拂袖便走了。

那人還想跟上去為自己分辯,桓氏家僕忙上前勸道:「你這人怎麼不知好歹!是真是假,你以為郎君心中沒有決斷嗎?你這身為下人的,怎麼看不懂人臉色,郎君這兇巴巴的樣子,不過是做出來唬你的,其實他心虛著呢,如今我們桓氏樹敵太多,郎君不敢驟然和楊氏鬧翻,所以故意說你造謠的,你呀,還是趕緊走吧。」

桓玄不過是一時氣急,回過神來便轉身回來,準備繼續營造他「禮賢下士」的正面形象。誰曾想竟然聽見自家的下人這樣評價自己,本自己以為隱藏的很好,實際上所有人都明白他現在的處境堪憂,他觸動心事,「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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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君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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