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夙夜被鬼魅般出現在她面前的老人嚇得驚叫起來,連連後退,但手仍緊緊攬著張尋,將他護在身邊。

老人卻顯得異常平靜。她將手中的油燈掛在牆上的鉤子上,舉起皮包骨頭的右手,沖著女孩輕輕地搖了搖。

這看似普通的動作卻讓夙夜魂飛九天。她閉著眼睛驚叫一聲,揚手橫空一甩,揮開老人伸過來的手,退到牆角里,不停喘著粗氣。

「姑娘,你怎麼了?」

老人臉上的皺紋糾結成詭異的圖案,瘸著腿慢慢走近夙夜。

「你……你別過來!」

女孩無助地叫著,手臂緊緊護住仍昏迷不醒的少年。

「……你怎麼了,這麼害怕,難道是看見了什麼不該看見的東西嗎?」她嘴角浮現出詭譎的笑,在油燈黃色光暈的照射下,臉上布滿殭屍般的蠟黃色,聲音如死者氣若遊絲的**。

夙夜驚恐地張大了眼睛,恐懼的氣息隨著喉嚨往外散發著,但是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來。她下意識地摟緊了張尋。

老人彷彿自言自語的說:「別緊張,你們哪兒也去不了。就算你們能出得了這屋子,也走不出森林。所以還是乖乖地留下來聽話比較好。」

「難道森林的迷陣也是你搗的鬼?」夙夜驚問。

「嘿嘿……」老婦不置可否地張嘴笑道。空洞乾癟的嘴巴好像是個噬人的黑洞。

老婦佝僂著腰慢慢踱到鍋旁,拿起積滿污垢的大勺放到嘴邊舔了一下,嘿嘿冷笑。

「你們喝的湯里我也有特別加料哦。」

夙夜顧不上害怕,忙將張尋平放在地上,掰開嘴,徒勞地去聞嘴裡的氣味。

「沒用的。你醒來之前的半個時辰,我就已經喂他喝了一大碗了。」老婦又嘿嘿怪笑道。「你沒見他睡得這麼沉嗎?」

夙夜一聽不免急了,順手抄起門邊的掃帚,眼一閉心一橫就往老婦揮了過去。

然而她雙臂還在半空中,就被老婦鷹爪般的手牢牢抓住。看上去骨瘦如柴、手無縛雞之力的老人,臂力卻出奇驚人,手指在女孩嬌嫩的皮膚上掐出幾條深深的青色傷痕,痛得她短促地驚叫起來,掃帚也啪嗒一聲掉了下去。她將手臂往回一拉,夙夜的身子也被拉了過來,靠近她的身體。

「你這麼著急,乾脆先從你開始吧。」

老人怪笑著將右手伸至她的臉前,張開沒有牙的嘴巴,喉嚨里發出嗚嗚的怪嘯聲,右手手掌在她眼前不斷旋轉著。

但是在小狗身上出現的可怕景象卻沒有發生。老人一驚,疑惑地看看自己的手掌,嘴裡不停念叨著:「怎麼回事?怎麼失靈了?」

老人面露凶光,反手用力將她的手臂一擰,縮著鉤狀的鼻子將夙夜上上下下嗅了個遍,臉上的皺紋立時舒展開來。

「你居然是妖?」

夙夜機靈,立刻抓住機會,裝出一副潑悍的模樣,將張尋用力拽起來,尖起嗓子,用難聽且銳利的語聲警告老婦。

「快滾開!此人是我的獵物!」

老人萎靡得如同風乾了的柿子般縮起身子,窩在門角,乾癟的嘴裡無意識地發出斷斷續續的哭嚎聲。夙夜假裝兇狠地瞪了她一眼,抬腳跨過門檻。

就在這時,地上抖抖索索的老婦突然伸手一把抓住女孩的腿,身子一擰,將她連同少年一起狠狠摜回屋內。重新站起的老婦將竹籃掛回肘間,嘴角浮現出輕蔑的笑。

「你以為我會相信你那些鬼話嗎?睡著的時候都公子前公子后的,叫得倒是挺親熱。小妖精,老太婆我雖然活了幾百歲了,但眼睛還沒瞎,耳朵也靈著呢」

她伸出枯瘦的手捏住夙夜玲瓏有致的下巴,嘴裡吹氣般說道。

「你以為我取不了你的骨頭,就奈何不了你嗎?」

說著她嘴裡忽的噴出一股黑氣,很快便充斥了整個房間。黑氣環繞,讓人看不清她的臉,只聽得到她含混的聲音。

「妖和妖之間就是要靠妖氣的強弱來分勝負的。」

霎時間,方才還遮蓋在夙夜頭頂的茅草屋頂突然消失了,雨點劈頭蓋腦傾瀉而下,擊打在她的身上。夙夜覺察到背後有異樣,轉身看去,方才發現背後的牆已變成了一個微微隆起的黑色墳丘!

而且周圍大大小小還佇立著十多個墳塋,雨霧模糊了女孩的視線,讓她看來這些墳堆好像活了般不停地蠕動著。

「沒什麼好吃驚的,剛才你就睡在這旁邊啊。」

老婦的聲音讓夙夜感到一陣陣噁心。她剛想挪動腿逃跑,但從身後的墳里忽然冒出十幾束黑色的泥土,將她的手腳緊緊纏住!

女孩的身體被緊縛著拉回到墳塋的旁邊。強烈的屍臭味直襲夙夜的鼻子。

「客人要走,主人可還是要留的。」老婦怪笑道。「沒招待好你們,這讓老太婆我於心何安啊。」

她張開簸箕般巨大幹枯的手,向女孩驚恐的臉慢慢籠罩過去。

宋都臨安。

城中被河道割劃成走廊和御道,分別供平民和皇家使用,界度森嚴,井然有序。街道兩旁林立著各種作坊,尤以酒肆、樂坊、陶瓷、紡織、雕刻等為盛;斯時夜禁鬆弛,經常過了子時夜市還依然喧囂,引起燈火通明、流光溢彩,將整個臨安城照耀得通明透亮,儼然一派繁華不夜城的景象。

位於鳳凰山麓上的皇城大內,乃是在前吳越一朝「子城」的基礎上修葺而成。宮城南方麗正門乃正殿大門,分為三重,以金色綴硃紅色大門,上覆銅箔,雕畫飛鳳、游龍圖案,栩栩如生、氣度森嚴,守備密不透風,鳥雀也難以逾越。

城樓上還築有御樓,是城中守衛交換崗位戒備城門的處所,身披甲胄的衛士們在城樓上來回巡視,甲胄撞擊的聲音不絕於耳。

就在兩名衛士交換位置的一瞬間,身旁柱子上掛著的火把突然「轟」地冒出一道強烈的火焰,兩人忙別過臉去躲避逼人的熱焰;幾乎在同一瞬間,一團透明的物體飛快地掠過兩人之間的空隙,向皇城之中飄去。

內廷中眾多舞妓樂手正賣力地吹打彈唱著,端坐於一處亭榭中的宋皇趙構卻好像充耳不聞。雖然翩然絲竹入耳,但此刻他卻面色凝重、憂心忡忡,眼前滿桌珍饈美酒似乎也勾不起他的胃口。

他的眼睛一直緊緊盯著案上的一本奏摺。

站在他身旁的官員身著紫色工服,頭戴直角襆頭,一雙手緊緊地握住腰間的玉石銙帶,緊張得連大氣都不敢出。

趙構突然長嘆一聲,身旁打扇的宮女都驚了一下。他拿起奏摺甩在旁邊的官員身上,嘆道:「愛卿你看看,若再由著岳飛這樣鬧下去,只怕朕的苦心都要付諸東流了。」

官員小心翼翼地拿起奏摺翻開,眼睛隨著字跡遊走,眉頭漸漸皺起,嘴裡同時輕輕念道。

「宜搗黃龍府,與君痛飲爾……陛下,這……」

「他真是好大的口氣……」趙構不屑地哼了一聲道。「這些年岳飛在外南征北戰,委實立下了不少功勞。可金人豈是好惹的,他們兵力強我大宋何止十倍。前些日子在郾城打了個勝仗,挫了金人銳氣,本該趁熱打鐵與金人議和,可他居然不聽朕令,反而我行我素……」

「陛下萬莫憂心。」那大臣低頭道。「臣會想辦法與金人斡旋,求得他們寬限時日。但若是岳少保再這樣一路打下去,到時候臣就算是有張儀蘇秦般的如簧之舌,恐怕也很難說服得了金人啊。」

趙構又一次嘆道:「秦愛卿深知朕的心意。這個岳飛,仗著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朕讓他往東,他偏偏往西;朕要他停,他非要打。若不是太祖曾留下遺訓不能濫斬朝臣,朕一定要滅他九族!」

著紫色工服的正是官拜宰相的秦檜,也是目前宋國與金國商議和談的重要人物。他從座上站起身來,湊近趙構,低聲道:「陛下聖明。本來臣已經基本談妥條件,但岳少保這麼一鬧,金人非但無暇簽署和議,若惹惱了他們,傾全國之力若剿滅了岳少保這支隊伍,到時候別說繳納歲幣,恐怕和議之事,都凶多吉少了啊。他們若再次引軍南下……」

被金燦燦的龍袍包裹著的趙構突然打了一個寒顫。看著在深重夜色中依然絢麗巍峨的亭台樓榭,他覺得自己彷彿很快就不是這裡的主人了。這種感覺讓他不寒而慄。趙構用手緊緊摳住亭子的圍欄,低聲吩咐道。

「秦愛卿,你馬上奉朕的手諭,連夜起草詔書,命令岳飛整頓部隊,火速班師回臨安城。」

「陛下……起草詔書,不用驚動翰林院嗎?」秦檜小心翼翼問。

「朕是天子,若什麼事都要那幫腐儒指手畫腳,這個天子乾脆也讓給他們當算了。」趙構被這句話挑起了火,一擺袍袖,氣沖沖地坐回御榻上。「秦檜聽旨!」

「臣秦檜領旨。」秦檜連忙跪下。

「明日早朝,朕要你效仿諸葛武侯,舌戰群儒,力促議和之事,到時候朕再把詔書一亮,管教那幫人啞口無言。」

「可是……陛下,群臣之中,支持岳飛的大有人在,到時候臣勢單力孤……」

趙構皺眉道:「怕什麼!萬事都有朕給你撐著,你只管暢所欲言,若能促成和議,朕自有重賞。時候不早了,你快去辦事吧!」

秦檜忙舉袍下跪,叩謝聖恩,離開庭院。他心裡想著,既然皇上本身也想議和,那麼和金人所訂和議成事幾率十有七八。其實前線戰報天天傳來,他心裡怎能不清楚,金人已經被岳飛打得膽寒怯戰了,但若岳飛等部長驅直入,真的攻破黃龍,滅了金國,到時候他秦檜在朝廷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了,說不定還會人頭落地。

靜夜中,寒風呼地吹過,讓他打了一個冷戰。想當年他隨著徽、欽二宗被金人俘虜到北方,被釋放后逃到臨安,吃盡苦頭,好不容易才爬到今天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這一切豈能就這麼拱手讓人了?秦檜強硬地從袍子中挺挺脖子,想讓自己矮瘦的身材顯得稍微挺拔一點,他加快步伐穿過長廊,準備從側門出皇城返回相府,但是這條平日走了無數次的長廊今天卻顯得格外長,好像看不到盡頭。

突然,從他頭頂傳來一個很尖很微弱的聲音。

「秦大人……秦大人……」

秦檜雖然害怕,但心神卻好像受制,眼睛變得茫然無神。他抬起頭來,看到在畫廊的樑柱夾角處,垂著一個半透明的球狀物體。這物體緩緩垂到他眼前,裡面隱約呈現出與他的容貌相仿的模樣,同時那個微弱的聲音在他耳邊低聲道。

「秦大人……要借你的身體用一用了……呵呵……」

透明的物體突然像蜘蛛網一樣在他臉前彈開,「撲」地一聲將他的臉牢牢覆住。秦檜想伸手去扯開臉上蓋著的東西,但是手腳彷彿被人拽住似的向身後張開,根本使不出力氣。隨著透明物體漸漸融入他的皮膚,他的身體失去了力量,「啪啦」一聲倒在了地上。

夙夜感到一股鋪天蓋地的黑色妖力涌過來,將她團團包圍在其中,沉重的窒息感壓得她連眼睛都無法睜開。這種感覺在黑沼壓迫她的時候也曾經覺察過,讓她難以按照自己的意願行事,從而成為黑沼的傀儡,任他擺布。

她深知自己的妖力不能與老婦抗衡。蓮精們所會的咒法以治癒和幻術類見長。面對老婦威壓感如此強大的攻擊性邪氣,她簡直無計可施。

要怎麼樣才能為公子爭取到一些逃生的機會?她想要再回頭看一眼少年,眼神里充滿了依戀。

但她卻沒看到張尋,那塊地方已經變得空空如也!

她嚇得幾乎驚叫出來。但此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夙夜,接下來就交給我吧。」

夙夜轉過頭,看到的是張尋那自信的笑容。

她一個人撐了那麼久,身體和精神都到了崩潰的邊緣。看到少年安好的瞬間,她卸下緊繃的重擔,整個人都虛脫了,身子頂不住一軟。張尋眼明手快,用剛剛復原的右手一把摟住她的腰,讓虛弱的她暫時得到了依靠。

他左手幻化成的鬼手奮力擋住了老婦釋放出的妖氣。

老人大驚失色。

「怎麼可能……我明明喂你喝下了百蟲湯!」

「你是說那碗黑漆漆,又刺鼻又噁心的湯嗎?」他皺起眉頭揶揄道。「我怎麼會喝那麼難聞的東西,我只是含在嘴裡,趁你不注意的時候早偷偷吐了。」

老人氣得渾身顫抖,加上狂風的鼓噪,整個人在黑黝黝的背景映襯下像不斷扇動著翅膀的烏鴉。

但少年仍滿不在乎的繼續火上澆油。

「其實你把我們背回來的時候,我已經有知覺了。說起來你的力氣還真不小呢,竟把我和夙夜一起扛了回來,你說奇怪不奇怪?」

老人沉默地用眼角狠狠地覷著侃侃而談的少年。

「我還得感謝你給我上的葯,才讓我好得這麼快。」他低頭在夙夜耳邊輕聲說了幾句,夙夜紅著臉點點頭,站直了身子,往他的身後稍稍退開幾步。

張尋用空出的右手擦擦鼻子,挑釁似的在老人面前使勁甩了甩。

見他活動自如,老人不但不怒,反而桀桀地笑起來,在不絕的雨聲中激起密林里一片夜鳥的回應:「也好,也好,既然豬養肥了就可以開鍋了……」

橫空劈過的一道閃電將她的話硬生生截斷,老婦立刻與漆黑的夜幕融為一體,大張手掌,從天而降,直罩向張尋的面門。

「公子,小心她的手!」

張尋半蹲身體,舉起鬼手護住身體。他立即感到一股強大的吸力源源不斷涌過來,手臂里的骨頭不斷跳動著,好像隨時會掙脫皮肉的束縛。他心中一驚,忙以腳弓踩住地面,施力將身體向後彈開,同時左臂奮力揮出,逼得老婦不得不收手躲避。

「公子,她的手可以隔空吸出對方的骨頭來!」

「就是知道了又能怎樣!你的骨頭還是我的!」老婦不等夙夜說完,團身撲過來,叫聲更加尖利兇狠。

張尋忙側身躲過老婦的攻擊。老婦箕張的五指向前伸出,將他身後的土也掀起一層,就連一丈開外的墳丘上的墓土也被吸得在空中狂舞起來。張尋躲過了這一擊,立刻由守轉攻,回身左臂橫掃,勁風撲向老婦,老婦忙收手躲避,身體如鷂鷹般騰躍閃避,但鬼手突然變化成軟鞭形狀,在空中如同靈蛇蜿蜒,呼的一聲將她的腿纏住。

「哼!這麼靈活的身法,你哪是什麼老太婆!快點現出原形來!」少年咬破中指,將血塗在左臂上。血線在左臂上立刻勾勒出幾十道符文,少年口中吟誦兩句,符文竟如同活了一般,迅速沿著化為軟鞭狀的鬼手向老人身體蔓延過去。

老人彷彿感到末日將近,嘴裡發出可怕的噝噝聲,面部如夜幕和墓土般呈現出死灰。她拚命掙扎著往墳土裡刨,但鬼手卻死死纏住她的腳踝,閃著血液紅光的符文很快爬到她的身上。

身著一身黑色麻衣的老人身上,紅色的符文印痕明暗交錯,如血影浮動。隨著老人爆發出的陣陣慘嚎,血色符文在她身上依次亮起,炸出幾十聲清脆的聲響。聲音停止之後,老人便如同被抽幹了水分的柿子,乾癟地癱倒在地上。

夙夜剛想跑過去慶祝,但張尋抬手阻止了她,少年的手還保持著戒備的姿勢,緊蹙雙眉道:「不對,妖氣還沒有散去。」

「可她不是……」夙夜指著癱倒在地的老人疑惑地問道。

他直視著癱倒在地的老人,不敢有絲毫分神,一邊回答道:「一時半會我也不知該怎麼回答,總之定有不對勁的地方。」

話音剛落,老人的身體突然產生了奇怪的變化。泛黃的白髮慢慢從頭上褪去,麻布衣服也漸漸變成黑色的泡沫,咕咕地冒出氣泡,老人的身體很快融入土中,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刺鼻的臭味。

「屍氣!」張尋捂住鼻子退後幾步。「這個老太婆應該早就已經死了。有人以咒法控制她做出這些可怕的事情。」

他將手指向老人倒下的地方,陰陽眼不知何時已經啟動,閃出幽藍色的微光。

「陰陽眼告訴我,那裡就是妖氣的源頭。」

桃木仙抬眼看了看氤氳的雲氣,雲朵的顏色已漸漸從白色變成淡紫色。「快到了嗎?」他心裡暗想,緊張使得呼吸也變得沉重起來。

還沒來得及想清楚接下來怎麼辦,紫色的雲層里突然閃電般向他射來一道烏光。小仙人大驚,立刻手指一掐,召喚出片片綠葉,圍著他飛速旋轉起來,烏光從綠葉邊險險擦過,閃出一陣寒光,把剛才他所站的那塊雲朵打成了粉末。

「站住!擅入九黎天宮者死!」一個男子低沉的聲音傳了出來。

桃木仙梗了梗脖子,強裝鎮定地回道:「哼!要不是我躲得快,恐怕早就沒命了。這難道就是九黎天宮的待客之道嗎?」

「你既是凌霄殿的人,應該知道我們的約定。兩家劃地為界,互不侵犯。你擅闖我們天宮勝地,就算死在我破光戟下,也算是咎由自取。趁小命還在,趕快滾吧!」

桃木仙環顧四周,濃密的雲層中不知道隱藏了多少危險。而且若在對方的地盤上動手,恐怕真的討不到什麼便宜。不過他也是個倔脾氣,既已到此,自然不願意空手而回,只能硬著頭皮說道。

「我乃瀛洲仙島的桃木大仙。冒昧擅闖天宮,實屬無奈。只因有要緊事想與貴宮尊主相商,煩請代為通傳。」

雲層中的聲音不屑地回答:「原來你就是桃木大仙。久仰久仰!只是不知大名鼎鼎的仙山守護居然是個毛頭孩子。凌霄殿真是殿上無大將,居然派你這樣三流不入的小卒來當說客。」

桃木仙強忍心中怒火,繼續道:「小仙雖身份卑微,但事情卻是關係重大,煩請代為通傳尊主一聲。」

「你是何身份,也配和我們尊主對話!休要討價還價,留下消息,趕緊滾蛋。再敢啰嗦,休怪我的破光戟不長眼了!」

桃木仙終於忍不住怒道:「你這鼠輩,我好言好語你反倒惡語相加。以為我好欺負嗎?我倒要看你那破光戟能奈我何!」

他一拍身側的腰袋,從裡面跳出兩片嫩綠的葉片來,轉瞬變大,如蟬繭般將他圍在中間。葉片滴溜溜的旋轉著向雲層中鑽去。

雲層中那人不再多言,而是迅速射出兩道烏光,奪地刺入綠色葉片里。

但說來奇怪,烏光剛才連飄渺無形的雲層都能粉碎,此刻卻彷彿被葉片吸收了般,漸漸融入葉片的脈絡里。

「雕蟲小技,我隨手用葉莢便可輕鬆破了。」

他正洋洋得意地隨著葉莢滾進雲層里,但迎面突然傳來一陣奇怪的嘯聲,緊緊收住的葉莢彷彿受到驚嚇般猛地張開。

「不好!有埋伏!」桃木仙忙從葉莢中抽身跳出。剛剛離開,葉莢里便泛出一股紅色的液體,惡臭瀰漫。葉莢慢慢化為烏有。

「好厲害!」桃木仙心中暗暗叫苦。剛才一時衝動莽撞行事,現在已身在九黎天宮境內,敵人恐怕遠不止一人。就算自己功力尚在也不敢說能佔多大便宜,更何況現在只剩下了百年修為。

「看來不會只是逼我離開這麼簡單的了!」

「嘿嘿嘿,凌霄殿的小東西,竟敢在我們地盤上耀武揚威,管叫你有去無回。」一個尖細的聲音不知從哪傳了出來。

一個女子的聲音也從耳畔飄來:「五哥,這娃兒長得好俊,能不能留給妹子我啊。」

尖細的聲音又笑道:「九妹既喜歡這娃兒。就由妹子把他領去罷了。省得哥哥我多費力氣。」

此時第一個沉悶的聲音卻氣咻咻地插了起來:「想得倒美。這兔崽子壞了我的破光戟,不幹掉他,我哪能抬頭做人。」

「哎呀,兩把破戟有什麼打緊,改天妹妹送你十把八把的也不成問題。」女子的聲音嬌滴滴地回道。

「不行!今天我非得要他命不可!」第一個聲音不依不饒地說道。

「好機會。」趁著三個聲音喋喋不休地爭執著,桃木仙靈機一動,身上紅色小衣呼地敞開,身體飄飄蕩蕩好像游魚在水中嬉戲般敏捷。

只要趕緊逃到凌霄殿的地界就安全了。

但是事情哪有他想象的那樣簡單。

「快看,我家娃兒居然會馭龍身法。」女子興奮地拍手笑道。同時,雲層中突然出現一片血紅的迷霧,將桃木仙團團圍住。

他的身體瞬間沉重起來,還沒想清楚怎麼回事,身體便如秤砣般墜落下來,重重地摔入雲堆里。

旋即,三個身影從雲層中閃出,圍在他身旁。一個身材高大魁梧的男子發出沉悶的聲音:「九妹果然好手段。血霧可攻可守,看你如何逃脫。老子這下要報仇了!」

說著他就要動手,一襲紅衣裙的女子忙將他攔住:「哎喲七哥,這娃兒是妹子擒下來的。妹子喜歡,你也要跟我搶啊。」

「妹子快讓開,這臭小子破了七哥的破光戟。若不除了他,他到處亂說,你七哥還怎麼在九黎天宮混。你快讓開……」

說著那男子用力推開紅衣女子,手腕一抖,伴著女人的尖叫,兩道烏光直向桃木仙的背上狠狠刺去。

「我命休矣。」桃木仙捂住眼,大叫一聲。

一股強氣突然從遠處噴涌而出,將烏光吹得無影無蹤。剛才還站著的三人大驚失色,忙低頭跪下,大氣也不敢出。

三聲馬嘶炸雷般傳來,巨大的馬蹄踏在鬆軟的雲層上,駿馬長嘶一聲停在幾人的身邊,鼻息幾乎將跪著的三人吹倒。

「昊天神駒?」桃木仙暗道。「莫非是九黎天宮的尊主來了?」

「見過將軍。恭迎尊主聖安。」跪著的三人恭敬迎道。

馬車帳中無人說話,而駕馭神駒的高大男子厲聲問道:「飛禪子,本將軍令你們岐山九秀嚴守三處隘口,你們不各守崗位,反而在此嬉鬧喧嘩,該當何罪!」

聽到自己的名字,飛禪子嚇得撲通一聲跪倒,面如土色,原本尖細的聲音此時都帶著顫:「回將軍殿下……我們……我們抓到一個凌霄殿的姦細。請將軍發落。」

一身黑色獸頭甲胄的高大男子掃了一眼,滿不在乎地揮揮馬鞭道:「擅闖禁地,殺了便是。」

飛禪子等三人得令正欲動手。帳中之人卻突然道:「慢。」

這聲音的主人彷彿身患重病,說話輕飄如絮、有氣無力。但飛禪子等人卻立刻停手,重新低下頭去。

「讓他說話。」聲音再次傳出,簡短有力,不容置疑。

岐山九秀中的女子聞令,連忙撤去桃木仙身上的血霧。

桃木仙硬撐著站起身來,還不忘斜眼向伏在雲面的飛禪子等三人冷冷一瞥,而後向馬車拱手一躬算作施禮。

「你冒險闖我天宮禁地,到底有何要事?若不能讓我滿意,你可休想全身離開。」

桃木仙吞了一口口水,定定神,將鬼門洞開之事娓娓道來。

帳中男子沉吟片刻,緩緩說道:「既然事出緊急。你為何不將此事稟與凌霄殿玉帝老兒,反而是來我九黎天宮求援呢。」

這話觸到桃木仙的痛處,他冷哼一聲道:「我何嘗不想。但他們只顧夜夜笙歌,哪管下界的疾苦災難……」

「那你又憑何以為,我們天宮就會出手援助呢?」帳中男子給了他當頭一棒。

「這……」桃木仙如綆在喉,頓時語塞。

天宮尊主漠然道:「下界黎民早已視九黎天宮為魔域鬼魑,我們這種邪魔歪道又何必去趟這趟渾水。凌霄殿不才是他們的救世主嗎?」

這話說得極為難聽,桃木仙卻不敢造次:「尊主此言,竊以為不妥。若尊主出手援助下界度過危難,九黎天宮便可打破現有局勢,雄踞三界之間,霸業唾手可得。」

「哦?何以見得?」帳中人頗有玩味的說道。

「……凌霄殿之所以能暫時蓋過天宮,並非天宮實力不濟,而是凌霄殿籠絡了下界人心所致。有道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若天宮能雪中送炭助下界逃過此劫,百姓人心驅動,定會倒戈相向。到那時,尊主只需一聲令下,天宮便可以澎湃之勢席捲天界,壓倒凌霄殿。尊主可成就千古霸業。只需舉手之勞,便可獲此大利,尊主何樂而不為呢?」

他一番話中確是暗藏諸多誘惑之言,連那鐵鑄一般的御馬者鐵鍔的眼中也迸射出兩道精光來。

帳中人哈哈一笑,「啪啪」拍手道:「桃木大仙果然厲害,講起話來頭頭是道,投我所好。就連身經百戰的鐵鍔也幾乎被你誘惑了。」

鐵鍔一驚,忙低頭道:「屬下該死,望請尊主降罪。

尊主道:「若一切真如桃木仙所言,這些倒也不無道理……」

「那尊主是答應小仙的請求了?」桃木仙聽到話中有戲,竟喜不自勝。

但是尊主卻自顧自地繼續說道:「我天宮傾巢而出,要解下界之圍倒並非難事。但若這是個陷阱,想讓我天宮門戶大開,到時候一鼓作氣而攻之的話……」

桃木仙一聽忙急急打斷:「千年以前,天宮便與凌霄殿簽下不戰之盟,兩家劃地為界,互不相犯。尊主實在……」

尊主淡淡一笑,打斷他的話:「若換作我是玉帝,碰上如此好機會,也絕不會放過。所以你說的那些事情……」

眾人皆俯首等待尊主最後的決定。

「……不提也罷。你走吧,今後莫要再踏進這裡半步。」

尊主的聲音突變得冷漠無情,桃木仙的眼中浮現出絕望的神色。

張尋的手指著老人消失的地方,道:「就在那裡。很濃烈的妖氣。」

夙夜放眼看去,黑漆漆的夜幕、黑黝黝的地面、胡亂長著的雜草、腐朽的樹枝,除了老人隨身不離的籃子,並沒有發現什麼奇怪的東西。

難道這才是妖氣的來源?

夙夜正想著,張尋指間扣著的兩張符咒已經「刷」地射了出去,還未來得及逼近竹籃,一道黑影便閃電般從裡面躥了出來。

黑影在空中連續幾次迅速的跳躍,湊近張尋的手臂,在他發出一聲怒吼后,黑影又飛快跳上一棵大樹的樹影之中消失了。

張尋痛得抬起手來,裸露的手臂上留下了四道深深的血痕。

「公子!身後!」夙夜的驚叫讓他驀地回頭。他的臉和一張濕漉漉的、散發著臭氣的臉幾乎緊貼在一起。張尋大驚,忙疾步後退,還未站穩,從黑漆漆的土裡突然伸出兩隻腐爛的手,牢牢地抓住他的雙腳。

他拚命掙扎,但那雙手彷彿鐵鉗般牢牢卡住他的腳踝,讓他無法動彈。情急之下,他甩出兩張符咒,如刀刃般,刷地切斷了腐爛的手臂。

但詭異的是斷臂竟以指為腳,在地上慢慢蠕動著,繼續向他移過來。

夙夜那邊也傳來驚呼。張尋忙轉頭看去,被眼前的景象駭住。從破口的墳塋里竟源源不斷爬出屍體,這些屍體有的已化為白骨,有的才剛剛腐爛,黑褐色的皮肉上散發出濃烈的惡臭,他們動作緩慢,但明顯就是沖著二人而來。

他用手捂住鼻子,沖夙夜使了個眼色,兩人飛快地爬上旁邊的一棵大樹。

夙夜看著下面逐漸逼近的屍群憂道:「公子,這樣恐怕撐不了多久。怎麼辦?」

張尋豎起兩指放在嘴邊,示意女孩噤聲。他的耳廓輕輕抖動,彷彿在捕捉空氣中的異動。他打開腰帶上的一個布包,掏出一把淡藍色的粉末,嘴裡輕念兩句,撲地一口氣將粉末全部吹出,粉末很快融入了黑色的夜空里。

下面的群屍開始不斷撼動樹榦,他們行動雖緩慢,但是力量卻不似常人,粗重的大樹被搖得竟有些顫抖。夙夜嚇得花容失色,伸出手死死抓住張尋的衣袖,但張尋卻好像對危險視若無睹,依然凝神注視著寂靜的夜空。

「找到了!」他突然大喊,早就在指間夾著的四張符咒齊刷刷飛出,射向夜空中一點稍縱即逝的暗紅色光團,但是光團的速度似乎更快,迅速掠過符咒的攻擊,在夜空中留下一道淡淡的紅色印痕。

「別想跑!」張尋一咬牙,左手右手同時揮出,八張符咒從兩側夾擊紅光,他射出的符咒在夜空中閃出一道光芒。說來也怪,在這八張符咒射出之後,紅光竟放緩了動作,悠悠地停在空中。不斷撼動大樹的群屍也慢慢化成黑色的泥土。

莫非是剛才的攻擊奏效了?

「嘿嘿,你的符咒已經用完了吧。」紅光中竟傳出那老人陰沉森冷的聲音。

「不,還有一張。」張尋伸出手來,指間夾著一張符咒。

「八張符咒都打不著我,一張符咒又能把我怎麼樣。」那聲音冷笑道。「但是我不得不佩服,你居然能那麼快就猜到我躲在籃子里。」

張尋道:「我不但知道你在籃子里,而且我還知道你是什麼。」

紅光道:「哦?」

他冷靜地說道:「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麼在此作孽,但是有一點我可以肯定。你不是人,你是一隻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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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天師傳奇之軒轅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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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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