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二人輕輕踏上冰涼的石階,爪形大門在身後慢慢關閉,最後一線光線被鎖在門外,火把淡淡的光暈將石室照得格外詭異。

兩側的石牆由整塊的巨石堆砌而成,其手工渾然天成,上方並排豎著數十個長明燈火。在昏暗的光線下,隱約可見石壁上篆刻著各種各樣的圖案。

夙夜輕輕靠近,小心翼翼拭去石壁上厚厚的灰塵,被掩蓋著的壁畫清晰地浮現出來。

「公子快來看,可知畫上所記何人何事?」

張尋靠近仔細觀看。這壁畫雖然線條簡單,卻栩栩如生地勾勒出蚩尤與軒轅黃帝逐鹿大戰的傳說一幕。整面牆上幾乎全部是類似的壁畫,很多內容即使是在山上修道時涉獵不少古籍的他也一時難講出個究竟。張尋求知若渴,沿著石壁慢慢挪動,恨不能將這些壁畫統統拓印帶走。

哪承想他一心關注壁畫,卻忽視了腳下。突然聽到「咔嗒」一聲。

「糟了!」他的腦子一下子被危險填滿,立刻吸氣後退,身體向後連續彈開。

但奇怪的是,並沒有任何的暗器從昏暗的角落飛射而出。

他正疑惑之際,夙夜急切的聲音突然從背後傳來。

「公子小心!」

女孩的呼叫救了少年一命。他下意識將身子一沉,就地撲倒,兩道寒光從頭頂擦過,在石壁上轟得爆裂開來,化成無數細密的銀白色光芒,蒸發出一團白煙。

張尋被嚇得滿頭大汗,驚魂未定。他輕輕放平身體,仔細查看剛才踩過的地磚,方才恍然大悟。

原來他第一腳踩上的地磚縫隙里並沒有安裝機括,只是夾著兩個極小的木簧,木簧和地磚顏色一般無二,從表面上看去根本無法發現。但若人踏上去,木簧便會互相撞擊發出「咔嗒」的聲音,聽上去像觸發了機括。一旦慌不擇路到處亂跑,卻恰好中了木簧四周暗藏的機括陷阱。

張尋正驚嘆於機關設計者滴水不漏的巧思,夙夜抬起綠色的裙裾,像一朵巨大的荷葉將她嬌小的身子輕輕托起,晃悠悠地飄至牆邊。她猶豫了片刻,並沒有伸手去觸摸沾在牆上的白漬,而是向石壁上吹了一口氣。

氣體一瞬間竟凝結起來,沒入白漬中,隨之碎成無數粉末,沿著光滑的石壁慢慢滑落。

「這是……猙5的角粉?」她的臉上浮現出難以置信的神色。

「夙夜你見過此物?」張尋小心翼翼地躲開地面的機括,才敢抬頭和她說話。

夙夜慢慢落回張尋身邊,搖搖頭道:「只是聽說過。猙是上古凶獸,額上有一角,因為天性嗜殺,所以角上附有很多冤魂的怨念。傳說用它的角磨成粉,便可鑄成能在瞬間粉碎活物的武器。」

「想不到你常居西子湖畔,卻博覽天下奇物。」張尋面露嘆色,心中益發為夙夜折服。

「常會有旅行經過西湖的異士,我唱歌給他們聽,作為交換,他們便會把自己所知的趣聞都告訴我。」

說起原來生活的細節,女孩臉上浮現出粲然的笑容,一抹紅暈如朝霞映在頰上,煞是好看。

張尋不覺被少女的嬌俏所吸引,盯著她時,眼睛都不捨得眨一下。

直到夙夜停下說話疑惑地望著他,他才頓覺失態,忙將手握成拳放在嘴邊,尷尬地咳嗽兩聲。

「夙夜,我們快快趕路吧。」

兩人小心前進,看見一處石門。推門進去,裡面的房間高約五丈,房間內呈扇狀擺放著九尊造型各異的雕像,屋頂上方透出一束光線,投射到地面上的八卦盤中,而後又分散成九股,分別照射在每一尊雕像的前方。

說來奇怪,雖然這九子迷宮年代久遠,但這雕像卻彷彿天天有人清洗般光潔如鏡,竟連一絲灰塵都沒有。

張尋四下打量了一番,別說門窗,這房間連個窟窿都找不到,莫不是走進了死胡同?

他在地上和周圍尋找了一圈,又不死心地走到雕像跟前仔細查看起來。

每尊雕像上都鑲著一面八稜角銅鏡,上面各有一個怪異的符號。這符號便是八卦盤中折射出來的光線投入鏡中形成的。

他研究了一會兒,卻沒有什麼頭緒。他用眼角覷了一下夙夜,她正俯身在雕像前端詳,淡如墨跡輕抹的眉毛微微蹙起,卻也顯出幾分別樣美感,竟看得他有些痴了。

他久居深山,不識那所謂男女之事究竟是何?但是此時心波蕩漾,卻完全是因為本能的呼喚。

過了半晌,女孩彷彿突然想到了什麼,抬起眼睛,再次仔細查看九座雕像,嘴角終於浮現出輕鬆的笑意。

「對了!就是九子迷宮!」

一旁兀自心神蕩漾的張尋這才如夢初醒,生怕被夙夜看到自己失態的模樣,忙整了整神色,上前詢問:「夙夜,可發現了什麼?」

「公子,這些是龍九子6。」夙夜輕撫著其中的一尊雕像道。「所謂『一龍生九子,九子各不同』。這些雕像就是龍九子的形態,而印記應該是對應每個龍子的標記。之所以這兒叫九子迷宮,除了皇龍血脈和龍族之間密不可分外,恐怕也處處暗藏了九子的含義。」

「你的意思是說,這些雕像暗藏著通往其他房間的機關?」張尋彷彿明白了些什麼。

「應是如此。公子你看……」夙夜慢慢走到一座雕像前。這雕像狀如匍匐在地的烏龜,背上馱負著巨大的山巒,獸面朝天,嘴巴微張,像在吼叫。

「這個好像馱著瀛洲仙山7的烏龜啊。」

夙夜「噗嗤」笑道:「公子說的那是積蓄天地靈氣的神龜,雖是靈獸,但比起這神獸來說究竟還是不敵。這是九子之一的負質8。」

「負質……聽起來有些耳熟。」其實他哪裡聽過這名字,卻又不願在夙夜面前折了面子,便裝模作樣起來。

「相傳負質喜好負重,上古時就曾背負過三山五嶽。大禹爺治水之時,為尋找幫手,就以神通在負質背上製造了一座神山,就連負質也背不動它。所以只能乖乖聽大禹爺的吩咐,為他移山填海、阻斷洪水。從那以後,負質背上就永遠背著這座神山。」

夙夜在側娓娓道來,張尋暗想,要是當初在山上時,師傅要是有夙夜講得一半動聽,他也不會總因上課瞌睡而遭到各種懲罰。

這怪獸雕像昂首圓睜怒目,微張的嘴裡排練著整齊的尖牙,似要爆發出憤懣來。

他玩鬧似地伸手去戳雕像,沒想到光線依然毫無阻礙的在雕像身上的銅鏡上投出符號。他越發覺得神奇,又走近一些,眼睛恨不能貼在雕像上把裡外琢磨個透。光線在雕像額頭處的銅鏡上形成豎直的彎曲波浪,兩側有兩道光線形成筆直的兩道紋路,橫貫整條波浪向兩側後方直射,狀似匕首。

「這像小孩子亂畫的……」夙夜湊上前嘀咕道,兩人實在挨得太近,張尋幾乎能感到從夙夜說話時口中呼出的氣息,連她光潔的臉上細小的絨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他拚命壓住砰砰亂跳的心,悄悄後退兩步,趕緊轉過臉去,逼迫自己將注意力集中到旁邊的雕像上。

這隻怪獸彷彿騰空躍起,頭昂然高聳,嘴長得極大,彷彿正欲吞噬食物。整隻獸形狀怪異,頭鼻和嘴部的線條修長,酷似狼頭,頭頂正中央倒長著兩隻尖角,像利刃般拖在背部。

「咦?這雕像看上去倒挺像投在負質銅鏡上的光線符號。」張尋忙來回細細查看九座雕像。果然其中一座雕像上的符號乃橢圓狀的龜甲,龜甲正上方豎起狀如山般的小小圓錐形。

簡直同那尊負質雕像的含義一模一樣。這也應證了他心中所想。

「原來如此。雕像有九座,符號也有九個,但是雕像和光紋並非一一對應。」

剛才他一番折騰,已忙得滿頭大汗,隨手一擦,臉上竟是白一道黑一道,模樣邋遢不堪。夙夜低頭忍住笑,從袖中掏出一方綢帕,側身遞了過去。

他呆了一下,夙夜見他不自知,上前一步為他擦拭起來。張尋如被電擊,慌手慌腳地接過她手中的綢帕,胡亂抹起來,帕上沾滿了黑色的灰塵。

「對不起……等我洗好了,一定還給你。」他不敢抬頭望一眼面前的夙夜,只好死死盯著綢帕一角的花紋。

夙夜悄悄伸出手,夾住手帕的一角,輕輕地拽過來收入袖裡。張尋也只好傻笑兩聲,掩飾內心的失落。

「按公子所說,若將每座雕像上的符號換成和雕像對應的,才能解開這屋裡的謎團?」

「不錯。但我剛剛已經查看過,每座雕像和地面都是黏連在一起的。若要搬動雕像,恐怕得連地板也一起揭開了才行。」

真的是不可能嗎?張尋陷入了沉思。

大千世界,天地萬物,皆源於咒之理。花為花,草為草,魚為魚,你我為你我,都是因為咒在左右。

師傅往日所教的咒理如今一字一句在他腦中浮現。

每個人生下來都會有名,名便是咒。

「那如果用咒改變名,是不是就能改變它的形狀?」他並沒有太大的把握,但是不試試看又怎能知道行不行。心意已決,他迅速將體內奔涌的靈力向兩手聚攏,逐漸形成肉眼可見的靈氣團,他輕叱一聲,兩手一合,靈力光團如靈蛇盤旋,直接投入光線之中。

說也奇怪!靈氣團像糖倒入水一般慢慢融入到光線內部。他輕晃手掌,光線凝固般隨著他的手勢搖擺不定,慢慢扭曲成另一個形狀。

如此精細地操控靈力比他想象得要困難許多。他額前慢慢滲出細密的汗珠,手指不斷抖動著,類似負質的符號漸漸成形。

等他勾完最後一筆,光線輕輕一晃,在八棱銅鏡上清晰地投下了新的符號。就在那一瞬間,符號迅速迸發出粲然的光圈,將雕像緊緊包裹其中。原本冰冷的石雕彷彿鍍了一層金,發出璀璨的光芒。

緊接著,馱負在負質背上的神山慢慢裂成兩半,從中綻出一團閃耀著黑藍色光芒的漩渦,不斷向外散發出強大靈力,張尋和夙夜禁不住同時向後退了幾步。

此時,另外八尊雕像也劇烈抖動起來。瑟瑟的鳴叫從雕像內部傳出,彷彿是在互相呼應。

「公子,太好了!看來真的如你所說,要一一對應才能解開謎團。」夙夜喜道。

張尋深吸一口氣,強壓住興奮的心情,現在還不到慶祝的時候。他雙掌合十,從兩掌緊貼的邊緣不斷湧出靈力來。他調轉身體將手指向另外一尊雕像,從指間射出的靈力,直沒入銅鏡上的光線里。

「夙夜,快告訴我這些雕像所代表的龍子和他們的名字。」

夙夜聞言忙收斂心情,逐一指點張尋。隨著他顫抖著用手畫出最後一筆,九個閃光的靈力漩渦整齊地呈扇形排列在密室的中間。彼此之間發生了劇烈的共鳴,緊接著地面一陣隆隆作響,雕像彷彿長了腳一般,竟飛快的順著地面移動起來,以負質為中心,其它八尊雕像環繞排列落定。

張尋的身體尚未從與鰲精的惡戰中完全恢復,但是成功還是讓他感到興奮。但這也不足以掩蓋靈力不斷流失的空虛感。他身體微微趔趄了一下,隨後重重倒在地上,兩眼無神地望著黑漆漆的天花板,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夙夜急得滿面通紅,手探到他的額前,手觸之處冰涼一片。

「公子,你怎麼了?」

「不妨事,不妨事。只是消耗太大,可能要休息一會兒。」

女孩聽罷,凝神思索片刻,從袖中摸出一顆青綠色丸藥來,送到張尋的嘴邊。

這綠色藥丸是她精鍊了百年的蓮子,如至寶般伴其左右,但是此刻張尋已經累到連咀嚼吞咽都使不上勁。

她猶豫了片刻,而後將綠丸放入自己的口中,輕輕嚼爛,竟俯身以口相對,灌進張尋嘴裡。伴著滿嘴清香,蓮子順利滑入張尋的喉嚨,一股溫潤的暖流布滿他全身,頓感疲勞煙消雲散。

兩人四目相對,剛才那旖旎一幕已深刻腦海。雖只是救人的情急之舉,但都已是知曉男女之事的年紀,愈發羞澀萬分,十足小兒女的靦腆神態。張尋見到夙夜嬌羞之態,嬌美不可方物,心中一盪,鬼使神差的竟一把握住了她的左手。夙夜先是一驚,手微微用力一掙,從他手中脫出。張尋只得尷尬地摸摸鼻子,而夙夜則站起身轉到一旁假裝仔細看起周遭來,卻不曾這一看之下,真的發現了異樣。

「公子快看,那兒好像寫著字。」夙夜指著對面的牆上道。

少年目力非凡,縱是這樣相隔丈余也能看得清清楚楚。只見對面青灰色的牆磚上,從剝落的牆灰中呈現出四行字:

生門求存

死門奪魂

腳踏迷圖

往生六道

夙夜輕輕念出四句謎語,秀眉微蹙。「難道在這九座靈力漩渦里,還暗藏殺機?如果踏錯了門,就可能落入六道輪迴,永不超生。」

張尋走到她的身邊,點點頭道:「若能走對生門,說不定便能打開前往皇龍血脈的道路了。但機會只有一次,就不知哪是生門哪是死門?」

夙夜圍著八尊雕像走了一圈,以指為筆,以地為紙,畫出九尊雕像的方點陣圖:南方椒圖,北方睚眥,東方狻猊,西方狴犴,東北饕餮,西北嘲風,東南囚牛,西南蒲牢,中央負質,這組合好像只是隨意為之,並沒有什麼特別規律。

這感覺好像置身於無邊海洋之中,一點點小小的念頭都如水滴入海,立刻消失,無從尋覓。

張尋盤腿坐下,閉目冥思。「若遇上難事,千萬要凝神靜心。我仙道咒法最大的特點,便在於要將全部潛力集於一點才能發揮出最大的功效,若不能排除雜念,就不能理順紛繁萬物的糾結,自然也難以找到發揮自己潛能的方法。」師傅的教導此刻助他進入忘我境界,腦海里物幻空靈,只覺自己彷彿置身於天地萬物之中,不斷變換成各種各樣的形狀,最後身體里湧現出一道燦爛的銀河,漸漸閃現出陰陽八卦的光彩。

他猛地睜開眼,腦海中剛剛浮現的八卦圖和九尊雕像漸漸重合。他霍地站起身來,興奮地喊道。

「我明白了!原來這便是生門和死門。」

他難掩發現秘密的喜悅,拉過夙夜道:「你看,中央位的負質是九宮枝幹,而旁邊的八座雕像是按八卦的方位排列,每一尊雕像都代表了一個卦象。居北的睚眥為乾,居南的椒圖為坤,西方的狴犴為離、東方的狻猊為坎、東北的饕餮為巽、西北的嘲風為兌,東南的囚牛為艮、西南的蒲牢為震,這樣便演變成了天方八卦的方位。」

「公子的意思是說,並不在於哪尊雕像放在哪個位置,而是在於他們所處的卦位嗎?」

「正是如此。」張尋劍眉一挑,面露得意。「師傅曾教我,八卦卦象由天地萬物演變而來。乾坤相對,代表天地;坎離相對,代表水火;艮兌相對,代表川澤;巽震相對,代表風雷。」

「八卦雖能代表世間萬物,但就真能隱藏生死之門的秘密嗎?」

「當然能。」張尋翹起嘴角泛出迷人微笑。「卦由爻組成,每卦三爻,有陰陽之分。生死也不外陰陽,生屬陽,死為陰。這謎語中開始兩句生門生存,死門奪魂,便是要我們進入陽和陰兩位的靈力漩渦,就可以開啟新的道路。」

「夙夜不解,為何不是只入生門不走死門?」

他搖頭笑道:「結合謎語的下兩句來看,八尊雕像中有六尊分別是六道的入口,若走錯便只能在那一界中徘徊,永遠不得脫身,而走過了生死之門之後才能得到輪迴。」

他接著將手指探向地面,在夙夜所畫的方點陣圖上勾畫:「在卦象中,一短橫的叫陽爻,中間有斷開的叫陰爻。陽氣和陰氣最盛的卦象,便是生門和死門的所在。」

「公子的意思是?……?」夙夜低頭看著他指下不斷呈現的八卦圖,心中漸漸浮現出答案。

「對!正是在這八卦方位中居北南,也就是乾坤兩卦方位的靈力漩渦,就是生門和死門的所在。從現在雕像的排列來看,就是……」

「北位的睚眥和南位的椒圖!」兩人異口同聲地說道。

這突如其來的默契讓兩人愣了半秒,夙夜「噗嗤」一笑,張尋見她妙目凝視著自己,笑容里說不出的動人,也禁不住跟著笑出了聲:「只是我這些推測還需親身一試才行。」

「但若如公子所言,除了生門死門之外,其他六門是前往無法往複的六道之中,恐怕只要踏錯一步,就難以超生了。」夙夜憂道。「不如讓我先來,如果有什麼不測,公子還可以想其他的辦法。」

少女輕柔的聲音激起了張尋胸中豪氣:「夙夜,此話莫要再提。我張尋一介男兒,怎能讓你弱質女流以身除險。」

他不由分說撥開女孩,用力吸了一口氣,大踏步走入閃耀的睚眥靈力漩渦內。頓感一道道溫暖霞光熠熠生輝、撲面而來。正走著,他忽聞身後幽香襲來,回頭一看,竟是夙夜笑盈盈地跟在身後。

「夙夜除了唱歌,最愛便是聽聞各路傳奇,今日這樣的機會,恐怕一輩子也難得遇上幾回,公子切莫怪罪夙夜給你添了負累。」

張尋眼眶一熱,夙夜這話言不由衷,得此一人共同進退,怎能不叫他心生動容。

這靈力漩渦似一個雙向的大門,一面走入,從另一面出來。邁入坤位的椒圖靈力漩渦里。漩渦內陰寒刺骨、讓人渾身戰慄,果然是陰爻的死門所在,進去的一瞬間,兩人全身竟覆蓋上了一層細密的薄冰。

兩人瑟瑟發抖地從坤門中走出。原本在兩塊裂開山石中旋轉的藍紫色靈力漩渦,漸漸轉為金黃色,雕像隨著渾厚的鳴響不斷旋轉起來。一縷金光從中爆射而出。剎那間,密室被細密的金光充溢。

一個接一個的,八座雕像依次發出鳴響,從八個閃爍的靈力漩渦里射出手臂粗細的光柱,匯入中央的金光里。橢圓形的金光被扭曲成不斷旋轉的條紋,慢慢實化成一階階方整的台階。與此同時,負質雕像上方的天頂緩緩打開,從上面轟然降下一根粗大的金色柱子,階梯圍繞著金柱不斷旋轉,逐漸沒入打開的天頂里。

幽深的地宮大殿里。低垂的簾幕中傳出一聲輕嘆。音樂隨之戛然而止,鏡惑將手從箏弦上放下來,目光轉向簾幕內。帝王寬闊厚重的身影巋然端坐其中。

「怎麼不奏了?」渾厚的聲音將輕紗微微撩起。

「君上您有心事,恐怕打擾了您的冥思。」鏡惑低頭輕聲道。

「不妨事,你繼續奏吧。」

鏡惑微微頷首,修長的十指重新在弦間飛舞起來。如詩般曼妙的音符隨著弦的顫抖不斷跳動,組成流水般的樂曲。在空曠的殿堂中,激起一陣幽幻的微風。

「跗骨已經到了……」帝王的聲音再次響起。鏡惑心頭一悸,手再次停住,流暢的樂曲也被生生截斷。

「為何又停了?」帝王雖已窺透鏡惑的心思,但卻故意笑而言它。

身著黑斗篷的女子突然跪倒,顫抖的語聲現出內心的激動:「君上恕罪。一想到此事進入到關鍵時刻,君上大業繫於此,鏡惑便無法控制情緒!」

黑衣女子拜倒,身體緊貼在地面上。簾幕中的帝王開懷大笑,將手輕輕平舉,彷彿有股無形的力量,女子的身體被抬了起來。

「孤只不過是以『陽神之術』隱約看到跗骨接近目標。但其他事情還存未知之數,不可言之過早。」

「君上多慮。跗骨雖魯莽,但以他的能力,凡間還找不到對手。」

帝王輕笑了一聲,擺了擺手:「孤倒並非擔心跗骨。而是皇龍血脈。此物歷經幾千年,蘊藏的奧妙縱是孤也未必能琢磨得透,也不知現在是否有所變化。若不是現在多有不便,倒應該親自去辦這事。」

「君上乃天下之主,豈能事事親歷親為。這些小事情,理應由我們分憂。」鏡惑抬起頭,從黑色斗篷里透出一股仰慕之情。

「現在也只能靜候跗骨的佳音了。」帝王點點頭,將身體靠在龍椅的靠墊里,手輕輕搭上寬闊的椅背。「『陽神之術』太過耗費精力,孤得好好靜養。鏡惑,煩請再為彈奏一曲吧。」

女子輕輕頷首,手指再次拂向箏弦,潺潺的樂聲又一次在幽深的宮殿中響起。

金色的台階盤旋著向沒有盡頭的穹頂延展。兩人不知走了多久,但似乎一直看不到盡頭。台階兩側無憑無欄,颼颼的冷風從下方升騰起來,夙夜幾次險些被吹倒,張尋見她弱不禁風的樣子,便伸出手示意她握住自己。夙夜一雙纖纖玉手柔若無骨,張尋竟怕多用力一分便會弄傷她,斜眼相視,只見她白得透明的肌膚,隱隱透出來一層暈紅。張尋心中暗自高興,面上卻始終是不肯流露出一分。

眼見兩人已走得精疲力盡,金色立柱突然發出陣陣巨龍吟嘯,一道金光自下而上澎湃湧出,在頭頂的黑暗中投射出一圈圈光暈。原本黑暗的穹頂上立時顯現出如鏡面般光滑的金色圓盤,圓盤上環繞著九條形態各異、不斷發出鳴叫的巨龍。

穿過圓盤,這才到達了另一個寬闊的房間,房間里空無一物,只有當中放置著一個閃著光彩的台座,台座上以虯龍組成的球體正不以外力地慢慢旋轉著。

慢慢走近台座,兩人這才發現虯龍竟然是木雕而成,雕工栩栩如生,不知何人所造。當真讓人嘆為觀止。

細細看去,光彩全部出自球體的中央。那裡橫置著一匹無數細密金線織成錦緞,每條線上綴著一顆閃光的寶石,寶石之間也以金線相連。錦緞兩端被兩隻虯龍銜在口中,隨著球體的旋轉不斷向各個角度投射出奪目的光華。

「莫非這便是皇龍血脈?」張尋邊說著邊伸出手。接著金光一閃,虯龍彷彿突獲生命般,爭先恐後發出參差不齊的鳴叫,嚇得夙夜慌慌躲到他身後。

「碰都不能碰。怎麼才能知道這東西有何秘密啊?」他圍繞球體轉了個圈。看來這木刻虯龍頗有通靈本領,只要他稍稍靠近,那些龍便會發出恫嚇的吼叫。

「皇龍血脈乃神州正統皇族之氣傳承。」夙夜的聲音從球體另一側娓娓飄來。「形似錦緞,實際取銀河之意,象徵天下一統、太平安定;上有九千九百八十一根金線互相錯界,象徵天下萬象;九千九百八十一顆寶石鑲嵌,象徵天下萬民生氣。皇龍血脈是神州正統皇族之根本,若王族不得民心,寶石的光芒便會逐漸黯淡,所有寶石全部失去光輝、金線收斂光芒之時,神州就會漸入浩劫,等待著另一位明君重新喚回它的光彩。」

「夙夜,你居然連這神秘之物的來歷也如此清楚?」張尋看著緩緩從一側踱過來的女孩,驚訝地問道。

「公子,你說什麼?什麼神秘之物的來歷?」女孩含笑反問。

張尋道:「剛才你將皇龍血脈的秘密輕鬆道來,是否是聽人說起過?」

少女顯出一臉茫然:「夙夜生平第一次得見皇龍血脈,此前從未聽人說起過它的淵源。公子何出此言?」

「但剛才……」張尋不禁語塞,但他剛才分明聽得清清楚楚,絕對不會錯。

「她沒說謊,她剛才的確沒有說話。」夙夜的聲音再一次響起。

這一次他看得很清楚,夙夜的嘴巴並沒有動。顯然,夙夜也察覺到異樣,忙四處張望,但是兩人卻什麼都沒發現。

「他也沒說錯,他剛才的確聽到了你在說話。」這次聲音變成了少年的男聲。

兩人感到渾身寒氣直涌。究竟是誰,誰在說話?

「你們兩人都沒錯,剛才其實是我在說話。」

這一次的聲音是個陌生的男聲,而且近在咫尺,就在身邊!

張尋突然感到脖頸後方有絲絲熱氣傳來,忙扭頭一看。他和夙夜的中間,突然多出了一個身材頎長,身著上綉藍色火焰的黑斗篷的男子。男子伸伸懶腰,遮住面部的斗篷抖動了一下,一把通體斑駁的古劍突然從斗篷下閃現出來,帶著一股勁風,向虯龍盤旋的皇龍血脈狠狠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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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天師傳奇之軒轅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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