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4章 變局
就在小院的池水下。
穿過那深長卻並不幽暗的地道,在地底深處,有一處巨大的石窟,石窟內鐫刻著密密麻麻的銘文,構建成了陣法,使得這裡的陰氣格外的濃郁,甚至可以說濃郁的成了死氣。
玉京是帝都,本該是世間陽氣最鼎盛的地方,可是就在這玉京主峰下,卻有一處陰氣如此濃郁的地方。
石窟中間有一處石台,石台的四周是無盡的深淵,那無盡的陰氣便是從這裡冒出來的,深淵深邃不見底,彷彿直通幽冥地府。
中洲不是冥洲,難以想象,是何等的手筆打造了這樣一個地方。
石台正中擺放著一張玉床,其上躺著一個女子,小腹高高隆起,一看便是有孕在身。
這人便是當年的太子妃,而她懷著的,則是當年太子姬承和的遺腹子。
秋君曾經來過這裡,周帝與他講述了一些過往的秘辛,也讓秋君后怕不已。
此刻,這裡卻多了一個身影。
是周帝。
這身形明顯不是周帝本人,因為其看著像是一道光影,虛幻縹緲,正站在那裡,雙眼盯著女子小腹,看著腹中的胎兒,一手按在女子的小腹上,一動不動。
腹中的胎兒,心臟在穩健的跳動著。
小院里。
周帝感受著胎兒心臟的跳動,目中露出了深深的憂慮。
他之所以兩月未曾上朝,便是因為這胎兒出了一些問題。
李洪還是預估錯了,本就神魂不全的胎兒,更不撐不了兩年了,甚至半年都撐不住。
就在兩月前,胎兒的心臟忽然第一次停止了跳動,若不是周帝一直留有神念觀察這裡,恐怕這胎兒便保不住了。
可是即便是如此,胎兒也因此受傷,心臟停止跳動的那一刻,冥府死氣湧入,若不是周帝第一時間趕到,遠遠不斷的輸入真元回護,這胎兒當時便死了。
可也因此,周帝被困在了這裡,無法走動。
如今的局面,只要他一撒手,沒有他一身世間最純陽的真元保護,這胎兒立刻便要死去,再也救不回來了。
於是乎,周帝只能在這裡等。
既是等西北那邊兒的前秦皇陵開啟,也是在等著他那些敵人安耐不住。
畢竟當了這麼多年皇帝,他有的是耐心等候。
………………
「陛下到底要做什麼?」
「誰知道呢,那位的心思從來就沒人猜得到。」
「也不知道師父怎麼樣了。」
「師兄你就放心吧,師父不會有事兒的。」
茶樓里,徐二清算完賬目,合上賬本,跟著陳阿柳和荊芥一同歸山,不過除了荊芥之外,兩人都是面有憂色。
三皇子跪在承天門外的事兒在玉京鬧得沸沸揚揚,已經連著跪了兩日了。
從第二日起,就不僅僅是他一個人在那裡跪著了,陸陸續續的一眾朝堂官員,都跟著三皇子一同跪在了承天門外,請求面聖,只是一直被禁軍統領張天策所阻攔。
這位玉京的禁軍統領,中軍都督,面無表情的看著一眾人,就手持一桿長槍,死死守在承天殿外,對於一眾朝臣視若不見。
第三日,殿外已經烏泱泱的跪了一群人,請求面聖,可是宮裡一個人影都沒有出來,直到下午的時候,曹生這才施施然走了出來,看著眾人道。
「都回去吧,陛下龍體抱恙,不見外人。」
「不見外人?」
三皇子踉蹌起身,三日的風吹雨打,讓他的面容略顯疲倦,可是眼睛卻閃閃發光,死死的盯著曹生和張天策,逼問道:「孤也算外人嗎?」
「這是陛下的口諭。」
「那陛下人呢!」
三皇子忽然放聲大喊,神情激動,一步上前,大聲呵斥道:「讓開!孤要入宮面聖!」
曹生恍若未聞,仍舊老神在在的戰力在台階上,低頭看著三皇子道:「陛下說了,誰人都不見。」
三皇子聽罷,眼角抽搐,厲聲道:「陛下連孤這個親兒子都不見了嗎?已經兩個月了,朝堂上下群龍無首,孤懷疑陛下安危,讓開!我看今日誰敢攔我!」
說罷,他直接震袖一揮,大步朝著承天殿走去,想要從偏門入宮。
誰知,就在這時候,一桿長槍出現在他眼前。
張天策手持長槍,槍尖斜指三皇子腳前,冷聲道:「陛下有口諭,誰人都不得入宮,三皇子不得入內。」
「讓開!」
張天策面無表情。
三皇子見狀,一咬牙上前一步,誰知道張天策手中的長槍忽地抬高,直指三皇子咽喉,神色冷峻,彷彿下一刻他還敢邁步,他就真敢一槍紮下去。
三皇子大怒,指著張天策呵斥道:「王統領,你這是何意,想要殺了孤嗎?!你這是要謀反嗎!」
張天策平靜回道:「王某一介匹夫,不懂什麼謀反,只知道聽陛下旨意,陛下說不讓進,那就不能進。」
二人對視片刻,三皇子冷笑一聲,竟然真的對槍尖視若無物,直接朝前走去!
槍尖動了。
沒人看見張天策手中是何動作,便看到三皇子忽地倒飛了出去,落在了殿前的台階下,神色萎靡,哇的便吐出一口血來。
張天策冷冷看著三皇子,道:「殿下勿謂言之不預也。」
一眾朝臣趕緊扶起三皇子,指著王策厲聲呵斥!
「成何體統!」
「張天策你是要謀反不成!」
一時間,真可謂群情激奮,唾沫星子亂飛,可惜每一個人敢上前,這時候他們可瞧明白了,這張天策連三皇子都敢動手,他們上去還不是送人頭?
三皇子被人攙扶起身,指著張天策連道三聲好,而後摔袖離去。
三皇子再一次離去,徹底淪為笑柄,只是許多人琢磨這件事兒,卻覺得不是那般滋味,總覺得有些蹊蹺。
入夜,三皇子府邸。
正堂里,一群朝廷要員圍坐一堂,議論紛紛,三皇子坐在堂上,聽得頭疼不已。
屋裡的眾人,都可謂是他的心腹,又或是他的左膀右臂,除了一些朝廷老臣之外,公孫度和東望也在其中。
只不過,這二人卻始終未曾開口。
眾人商議的,便是皇宮內到底出了何事,三皇子要不要強行入宮一探究竟。
下午發生的事情還歷歷在目,如今這些人又商議起入宮,還討論的有板有眼,自然不是企圖說服張天策,放他們入宮。
他們打算動武。
一派人說此事不可為,一派人說宮內很久沒有傳出來消息,恐陛下遭遇不測。
說是這麼說,可是到底如何,眾人心中門兒清。
入了宮中,還會出來?
當然不可能的。
他們實際上商談的,是到底要不要逼宮。
此前三皇子兩次入宮,也是為了今日之事做鋪墊,一來造勢,二來試探周帝到底是何種處境,宮內到底是什麼情況。
就今日看來,宮內似乎真的出了事情,情況似乎不是很好。
畢竟周帝實在是沒有理由兩次都不見老三。
而這個事情,也給了眾人逼宮的充分理由。
已經吵了足足一個時辰,仍舊沒有個結果,三皇子看向了公孫度,問道:「你覺得如何?」
公孫度也在猶疑,拿不定主意。
東望見了,微微一笑,打開摺扇搖了搖,終於開口道:「殿下,還在猶豫什麼?」
「猶豫……」三皇子嘆氣道:「此事若是不成……」
「便是不成,您也是心繫陛下安危。」
「可是……」
「最不濟,您也可讓陛下立儲。」
東望說完,看向三皇子道:「如今大勢已成,桃山等幾位掌門已經答應,出手拖住曹生和張天策,徐開天已走,東軍都督遲春與長公主殿下有約,到時候會鼎力相助,可一舉拿下玉京城防,殿下,時不我待啊。」
貪慾這種東西,成長的時候,往往只需要外界的一點點推波助瀾。
更何況,是被久久壓抑著的貪慾。
聽完東望所言,三皇子再不猶豫,目露狠色,對眾人道:「那就這麼定了,明日一早行動。」
翌日一早。
三皇子等一眾朝廷官員如往常一般出現在宮門外,宮門早已經封禁。
一眾朝臣朝著在三皇子帶領下欲要入宮。
三皇子站在宮門外,放聲大喊道:「奸賊張天策,速速開宮門!孤要見陛下。」
張天策站在城牆上,就在他準備出聲詢問的時候,眼前卻多出了一柄劍。
這劍不知從何處飛來,直接插入宮門前的石板上,嗡鳴不止。
桃山劍池的掌門忽地出現。
柳十二手持長劍,站定在張天策身前。
張天策忽地抬頭看了一眼尚未完全明亮的天空,嘆道:「原來,你們早有準備。」
柳十二身上的氣勢節節拔高,不多時便到了通天境。
玉京大陣,卻並未出現。
柳十二微微一笑,上前一步拔出長劍,握於手中。
與此同時。
書院里。
呂仙所在的那處小院里,除了他之外,今日多了兩人,是曹生和老黃。
呂仙看著天空,有些發愁。
他看著正在那裡老神在在下棋的兩位,問道:「真不管?」
「你現在管得了嗎?」曹生下了一子,頭也不抬道。
「就算那老瞎子被困,咱們幾個出力,好歹也能有點兒用。」
「甭管!」
老黃忽地抬頭,瞪了呂仙一眼。
呂仙乖乖閉嘴。
老黃頭也不抬,話語里滿是怒氣。
「瓜娃子,俺倒要看看,他還要怎麼折騰。」
…………
玉京城內。
一處巷子里,一個老瞎子帶著小瞎子準備如往常一般,去到城隍廟擺攤給人算命,誰知道走了兩步,便停了下來。
他雙眼失明,卻仍舊抬頭望天。
天被鎖死了。
他與玉京大陣失去了聯繫。
「好手段。」說完,他失明的雙目看向了前方,道:「不過就這點兒道行,可是攔不住我。」
東望在巷子的盡頭出現,先是拱手行禮,而後微微一笑,打開摺扇,道:「自然是困不住您的,不過晚輩今日這番舉動,只是為了有個僻靜地方與您老說說話。」
「咱們不認識。」
「我認得您。」東望一笑,道:「前秦……」
東望說到一半。
「住嘴!」
那老瞎子忽地暴怒,鬚髮皆張,他的頭顱忽地變大,自脖頸上方的頭顱化作一個丈許大的龍頭,生有雙角,龍鬚栩栩如生,對著東望怒目而視,只是那龍首的雙目卻是一片灰白。
瞎的。
「前秦……龍脈……」
勁風拂面,猶如刀刮。
東望面頰上出現一道道血痕,可他仍舊笑著將這句話說完。
龍首雖瞎,可是仍舊死死盯著東望,彷彿下一刻便要將他吞噬。
那一聲蒼勁的龍吟之後,老瞎子脖子忽地化作龍身,龍首搖擺片刻,便朝著東望衝來,似乎要一口將其吞下。
東望十分淡定,他看著龍首道。
「您老被困這麼多年了,想不想換個活法?」
龍首忽地停下,灰白的雙目緊緊盯著東望。
「畢竟,給仇人看門兒不好受吧。」
東望仍舊笑著道。
龍首退回去,重新變作老瞎子。
老瞎子看著東望,道:「老瞎子已經老了,也習慣了。」
東望伸手指了指老瞎子身旁帶著的小瞎子,道:「您老雙目是因為氣運被奪吧,這是天地法則,大道之力,只要有大周翌日,光靠重塑肉胎可是沒辦法解決的,想要靠著這肉胎脫困,更是不可能。」
老瞎子神情動容,問道:「你懂?」
東望神色淡定,臉上笑意更濃,道:「略懂,最起碼我知道,您這點兒手段,可是活不過來,也死不了。」
老瞎子沉默不語。
東望一口道破他的身份,讓他心中壓抑了幾千年的慾望寵寵欲動。
他是前秦龍脈所化的真龍,被周朝困於此地已經足足近萬年了。
不是他不想走,而是走不了。
他真身在周天之內,被人以大神通釘死,為了活命,他只能日復一日的困在這玉京城內,看守玉京大陣。
便是死也死不掉。
已經足足幾千年了。
他渴望真正的活著,也渴望真正的死去。
東望的一句話,讓他的內心重新燃起了火焰。
他看向東望,道:「你有把握?」
「當然有,要不然,我也不會處心積慮的冒著風險來找您了。」
老瞎子沉默不語,東望知道成了。
他一揮手,撤去陣法,聽到城牆那邊兒傳來的動靜,又聽到了玉京皇宮那邊兒傳來的動靜,臉上露出了開懷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