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老子拼了

一艘駁船的汽笛聲將英龍從回憶中驚醒，他抬頭看了看前方，遠處的天空濛上了陰霾，有些沉重的鉛灰色彩，雲層如同老棉被一樣厚重。

他繼續走在河邊，腿腳已經有些酸痛，已經走過太遠的一段距離，看不到來時的路口。

英龍有些茫然，舉頭看著前方的道路，沒有多少行人經過。

此刻腿腳的酸痛不禁讓他想起當年的一次長跑。

而此時的酸痛感有些類似跑了一段很遠的距離一般。

英龍在記憶中搜索當年那次陰錯陽差的八百米長跑，不覺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嘴角露出一絲詭異的微笑。

那個時候，英龍在中學，不知不覺一年一度的運動會到了。

英龍本來就喜歡看熱鬧，特別是每年的校運會。

他照例和幾個同學當起了班上的啦啦隊，觀看學校的運動比賽。

英龍早早來到學校，此時運動場上的哨聲此起彼伏，同學們的喝彩一潮蓋過一潮，儘管天氣有些炎熱，但大家的熱情不減。

英龍和好友「烤雞」幾人在場地邊遛躂。

或許有人要問，「烤雞」的外號是怎麼來的？

原來英龍這位同學個頭雖然不高，但一身肌肉發達，長得虎頭虎腦的，臉上總是戴副黑框眼鏡，跑起步來速度均勻，可就是上身挺得筆直，大大的屁股卻保持重心不動。

就這樣，同學們不免想起電影里聖誕節上的烤火雞，於是他不幸得了個「烤雞」的外號。

可這位朋友話本來就不多，儘管別人這麼叫，他也覺得討厭，但是卻懶得爭執。

就這樣，他在學校多少年，人家就叫了他的外號多少年，直到後來許多年間，大家對這個外號依然記憶猶新。

直到成年後，老同學見了他，仍舊會想起「烤雞」這個外號。

不用多說，時間在他身上似乎沒有留下太多痕迹。

雖然個頭長高了一些，但仍然保持著當年的身材和相貌，可是時光已經過去了好些年頭。

英龍幾人在場地邊的人群后踮起腳尖觀望，絲毫沒有注意到別人在做什麼。

「英龍！你過來！」

英龍身後響起一聲清脆的命令聲。

原來是英龍的班主任筱月。

筱月老師年紀不是很大，一位師範大學畢業的本科生，在這所中學任教還沒幾年，是比較年輕的女老師。

她個頭也才一米六吧，黛色的皮膚，眼睛大大的。

如果不仔細觀察，著裝稍微年輕點，人家還以為是高年級的學姐。

筱月老師招了招手，英龍幾個便遲疑著走了過去。

「英龍，李志剛剛扭傷了腳，我實在找不到別人了，現在就你穿了跑鞋，等下去替李志上場吧！記得跑八百米，只要跑完了就行！聽見了嗎？」

英龍聽完腦袋一暈，什麼？叫我跑八百米！沒搞錯吧！我也能跑八百米，誰都知道我長跑是短項啊？卧槽！怎麼就我這麼倒霉？我不過是來當觀眾的啊！

英龍喃喃自語：「我？八百米？」

他可以想象這是一段多麼漫長的距離，同時也是最不喜歡的一項比賽，雖然他喜歡看別人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但他不願親身嘗試。

「對！去跑八百米！跑完了有獎！」

筱月老師「斬釘截鐵」地鼓動著英龍。

英龍聽了有些猶豫，他實在不願跑八百米，特別還是臨時頂替別人上場，於是英龍低著頭，眼睛望著地面，半天沒有說話，臉上有些發燙。

「烤雞」幾個在旁邊聽完低頭竊笑：「去吧！去吧！聽筱月老師的。」

說完輕輕推了英龍一把。

英龍很不情願地向前走了幾步，此刻他寧願一鼓作氣逃跑就好，遠離這個運動場，免得等下要站在起跑線上跟別人拼個你死我活。

筱月老師說完指揮「烤雞」幾個：「你們等下到終點做好『善後』準備，記得跑完了扶下英龍，遞點水給他喝。」

「烤雞」幾個損友連聲答應：「好的！筱月老師！」

說完，「烤雞」推了推英龍。

英龍不情願的哼了一聲，可是他也沒有辦法，筱月老師的話就是聖旨，他沒有辦法迴避。

說完筱月老師遞給英龍一塊號碼牌，叮囑他一定要戴好，等下注意聽廣播上場。

英龍後悔不已，他不該這麼聽話，就這樣答應了筱月老師，要知道八百米可不是鬧著玩的，非得把他累個半死不可，那種感覺可不是開玩笑，實在有些難受。

筱月老師囑咐完這些，就讓他們幾個去場地邊等候，然後甩甩手走到田徑場另一頭去看班上其他的運動員。

英龍無奈，只好走到賽場邊等候。

一邊走，一邊埋怨：「李志為什麼會突然扭了腳，為什麼會在這個節骨眼上腳受傷，說不定是李志想逃避跑八百米，所以才會裝作腳扭了，藉此躲過這場比賽。」

「可是筱月老師也不應該叫我去頂替李志啊！難道她不知道我是最不喜歡長跑的，每次都累得上氣不接下氣，簡直比死還難受。」

廣播一響，英龍跨到了起跑線上。

他是內側跑道起跑線最靠後的位置，英龍心裡打起了小鼓，有點喘不過氣，忍不住吞了幾口唾沫。

「真是冤家路窄，怎麼要我跑呢？這個李志腳也扭得太及時了，算我倒霉，這可真是李代桃僵啊。」

他心裡正七上八下的時候，一抬頭，看見手持發令槍的體育老師正用疑惑的眼光掃視過來，目光停在英龍身上。

英龍覺得老師似乎是在懷疑有人替跑，一但被發現了，非得扣班分不可。

這個想法讓他有些害怕，趕緊低下頭躲過老師的視線，深深吸了一口氣，擺好起跑的架勢。

當老師的視線從他身上掃視過去，英龍懸起的心才慢慢放了下來，豎起耳朵等待發令槍響。

「啪！」發令槍響了，運動員們「嗖」的一下飛奔出去。

英龍低著頭狠命向前跑，此時耳邊響起了啦啦隊熱烈的加油聲。

英龍跑了好一陣子，那些熱烈的加油聲從耳邊掠過，彷彿風聲一般，變得有些模糊不清。

他回頭向旁邊一瞥：「呵！我居然是第一個！」

原來英龍此時已經將其他選手甩了很遠一段距離。

他感到有些安慰，畢竟現在排在第一，可是還有幾圈呢！

但是到底還有幾圈，英龍心裡並不清楚，他只想等看見終點線旁裁判員老師的手勢就明白了。

英龍於是鼓起勁來使勁向前奔跑著。

過了第二圈，英龍明顯感覺有些吃不消，速度漸漸慢了下來。

身邊其他運動員開始不屑地超了過去，向他投來鄙視的眼光。

英龍不服氣，覺得他被輕視了，心中牛勁一衝，低著頭趕忙加快了腳步，趕超前面的運動員。

不一會兒，英龍覺得到了最後一圈，他已經汗牛充棟，滿頭汗水迷住了雙眼，有些看不清終點，而此時，胸膛就像鼓風機一般喘著粗氣。

「加油！英龍！」

「加油！」

「減油！」

幾聲清脆的加油聲與喝倒彩聲傳到耳邊，吸引了英龍的注意力。

其中一個清脆的女聲，很熟悉，但又看不清楚是誰，英龍的眼睛費力地掃過場邊，正在疑惑是誰在喊加油，誰在喊減油，可他已經來不及看清楚了。

終點就在前面不遠的前方，英龍一鼓作氣使勁向前跑著，大腦一片空白，而此時早有人衝過了終點線。

這時有人繼續喝起了倒彩，英龍覺得有些氣憤，都這樣了，居然還有人喝倒彩。

可他管不了那些，吃力地跑向終點，踉踉蹌蹌幾乎就要跌倒了。

終於，他看清終點線了，終點旁的老師正掐著秒錶，伸出一隻手向他揮動著。

「沖啊--！老子拼了！」

英龍腦海里默默吼了一聲，憋住呼吸衝過了終點。

當他越過終點線的時候，一雙疲軟的長腿幾乎剎不住腳步，雙腿一軟就要向前倒去。

就在這時，他身邊伸過兩隻胳膊，一左一右扶住了他的身體，原來是「烤雞」和另一個同學在旁邊攙扶著他。

「烤雞」默默搖著腦袋似乎有些遺憾，可是嘴裡沒有說一句話。

但英龍覺得眼前一亮，似乎卸下一個重擔，畢竟他已經跑完了八百米了，於是慢慢站穩了腳步。

好心的「烤雞」馬上遞過來一杯涼開水，英龍接住喝了一口，慢慢向前走去，他想找一個地方坐下來休息。

「這就是筱月老師說的善後工作啊！原來她早就知道會是這樣！我這回丟人丟大了，跑了最後一名。」

英龍有點氣咻咻地念叨著。

借著兩個損友的力氣，他在一株老樟樹下坐了下來。

英龍嘴裡還在喘著粗氣，但是口很渴，於是他把水杯放到唇邊屏住呼吸嘬了一口，好滋潤一下乾枯的喉嚨。

而此時他的喉嚨乾枯得就像沙漠一般，彷彿嘴裡充滿了沙粒，英龍發誓他這輩子不會再跑第二次八百米了。

英龍調整自己的呼吸，默默注視著運動場。

突然「烤雞」同學小聲問了英龍一句：「你到底跑了幾圈？」

英龍覺得他這句話有些奇怪，「跑了幾圈？」

他腦袋有些發懵，「是不是我多跑了一圈，還是根本就沒有跑完？」

英龍來不及多想，可是又有些疑惑，他本想再問「烤雞」幾句，究竟是不是自己多跑了一圈。

「烤雞」在一旁抿著嘴，似乎想偷笑的樣子。

英龍在那一瞬間明白了真相，覺得有些氣憤，難道自己真的多跑了一圈，可是終點線旁的老師就沒看見他已經衝過終點線了嗎？

英龍不免覺得忿忿不平，假如不是自己多跑了一圈，那這前幾名或許就是他的了，明明自己開始就沖在前頭，發揮好跑個前幾名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可是現在他居然是排在最後一名，這不有些奇怪嗎？

儘管自己不喜歡長跑，可是這次發揮好的話，撞了大運也並非不是不可能的。

但是，他跑到終點線旁的時候，老師為什麼沒有一點表示呢？難道是英龍只顧著低頭向前跑，根本沒有看見老師的手勢嗎？英龍覺得不解，也怪自己剛才沒有留心。

他心頭不免忐忑不安，覺得自己吃了一個大虧，何況他本來就不知道要跑幾圈，而自己也不清楚到底跑了幾圈。

要麼是自己弄錯了？可是看「烤雞」的神情，應該是他錯過了一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