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伊甸園」

在英龍的記憶里，依然記得當年，他的小姐姐英珠，雖然在那時，他們游公園的時候，因為英珠的緣故，沒有坐上旋轉木馬，令他有些遺憾，甚至有些惱火，覺得英珠不像他的姐姐，完全沒有照顧他是最小的弟弟。

但是回到濱城以後，小英龍見到英珠，就隱隱約約知道英珠不是那麼好對付的角色，這讓他樹起了小小的戒心。

雖然英珠只比英龍稍大一點，但顯然比英龍成熟老練，也頗有心計。

英龍當然在某些方面鬥不過英珠，連力氣都比她小。以至於為了跟英珠搶菜碗里的一塊炒肉或是其他好吃的東西，經常因為搶不過而與英珠打起了「筷子架」，結果弄得倆人大哭一場作罷。

作為一家之主，父親英南經常被兩人搞得非常惱火，看著哭哭啼啼的兩個小鬼，恨不得揍上兩人一頓。

而英鴻和英雲看到弟弟妹妹在飯桌上的幼稚舉動，反而覺得好笑。

要麼英雲會主動為他們一人夾上一塊肉，分別放在兩人碗里平息爭

執；要麼英鴻就會在兩人打在一起的時候把他倆拉開。

但是，在英珠和英龍眼裡，對方越來越成了自己的「眼中釘」、「肉中刺」，時常會覺得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畢竟，在小孩子眼中，覺得自己就是家中唯一要被寵愛的孩子，當然也只有自己應該享受最優厚的待遇，不管是誰，都應該讓著他一點。

而英珠對於英龍的到來，好像自己的世界被打破了平衡一般，她不再是家裡最受寵愛的孩子了，小英龍成了她的競爭者，甚至要與她平分零食和糖果，這讓她有些不服，所以覺得英龍就是個外來戶，沒有權力與她分享一切。

而英龍從姥姥家裡唯一的孩子到了現在的新家，平生多出來一個小姐姐英珠，感覺受到很大威脅，他再也不是自由自在的孩子了，處處都有英珠與他爭奪一切，這讓他覺得很不愉快。

而周圍的環境又顯得那麼陌生，和他原來的家庭截然不同，這些變化讓他感覺很不適應，因此英龍有時會希望媽媽把他再送回沉陽的老家，回到原來熟悉的生活，這樣他就可以躲開令他討厭的英珠，再也沒有人會從他手中奪走好吃的糖果。

可是當兩人在一起玩耍的時候，英龍和英珠又會出奇的團結。

隨著年齡稍大，他們和周圍的孩子結伴遊走在周邊的街區與小巷，甚至一起來到濱江河邊玩耍，見識了濱江河碧藍的河水和漁船，而且時常可以看到滿載貨物的駁船在水面上駛過，漾起一圈圈波浪。

在江邊的碼頭上，這些孩子玩了個遍，甚至在堆放玉米的麻袋間捉迷藏，差點被看守場地的老男人當成小偷抓了起來，幸虧小英龍發現得快，大家頓時作鳥獸散，結果那個老男人一個也沒捉到。

英龍就是這樣在小夥伴的陪伴下漸漸認識了濱城的一些地方。

他看到與沉陽完全不同的風土人情，甚至是聲勢浩大的送葬隊伍。

那可是傳說中的「八抬大轎」，碩大的紅色棺槨，長長的送葬隊伍，此起彼伏的鞭炮聲與四處升騰的硝煙，漫天飛舞爾後又飄落在地的紙錢。

英龍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情景，覺得既新鮮又驚訝，甚至還有點害怕。

他不知道那棺槨裡面睡的是誰，為什麼會有那麼多人為他送行，聲勢如此浩大。

而英龍只是和小夥伴躲在一邊，用手捂著耳朵，免得讓震耳欲聾的鞭炮聲震壞了耳膜，然後瞪著大眼睛觀望送葬的隊伍，呼吸充滿硝煙的空氣，幾乎是目瞪口呆。

漸漸這些孩子的膽量越來越大，英龍和他們遊玩的地方越來越遠，出了一個街區到了另一個街區，大商場、小商店幾乎逛了個遍。

身邊路過的大人看著他們打打鬧鬧的樣子，都覺得這不過是一群

不受拘束的野孩子。很顯然，一群無拘無束的鼻涕鬼在大人們眼中就是沒人管教的野孩子。

時間慢慢過去，又一年的開學季到了，英龍和英珠到了臨近的小學讀書。

英珠比英龍早一年進入學校，高一個年級。新的老師和班級把這些野小子、野丫頭約束起來，讓他們見識了書中的世界。

一切都是那麼新鮮：五星紅旗、國歌、還有升旗儀式；課間操、周一早上校長慷慨激昂的訓話。

英龍在這個班上，成了大家公認的第一個會說普通話的同學。

連老師都覺得奇怪，在這個滿是南方孩子的班上竟然會有一個講東北話的學生，這讓她覺得有些新鮮。

同時，英龍在這裡認識了許多新朋友，而且剛剛發下來的教材也讓他覺得有趣。

當然，學拼音講普通話，他一點都不覺得為難，何況家裡還有讀中學的哥哥姐姐，不會了，就問問他們，很快就有了答案。

在一節常識課上，英龍認識了中國地圖，也知道了姥姥家的地理位置，以及濱城所處的方位。

原來，兩地之間竟然相隔那麼遙遠。

雖然在地圖上只是縮小的距離，但從老師口中得知，沉陽卻是千里之外，兩地之間幾乎接近地圖的兩端。

英龍漸漸明白，當初他乘坐火車走過了一段多麼遙遠的距離，以至於在濱城任何一個高處望去都望不到那裡，儘管他曾經試圖站在很高的地方去眺望遠方的沉陽，雖然沒有結果，但還是滿足了他一時的好奇心。

可是這之間的許多緣故也令他有些匪夷所思，他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什麼會走得那麼遠。

在學校，英龍學到了許多東西。

在自然課上他認識了許多昆蟲和小動物，也同其他小朋友一樣從學校門口的小販手中買到了桑葉和蠶卵餵養，仔細觀察蠶蟲的生長。

小英龍把蠶卵放到舊棉絮里裹著，再裝進口袋裡藏好。不過多日，一顆顆蠶卵孵化為一條條蠕動的黑色小蟲。

這時，英龍買來新鮮的桑葉，放在裝著蠶蟲的紙盒中，觀看它們是如何啃食桑葉。

那些黑色的幼蟲沿著桑葉的邊緣，一點點啃噬，直到把綠色的桑葉咬出一個個參差不齊的缺口。

英龍一直到把蠶蟲養得白白胖胖，逐漸變得通體透明，爾後蠶蟲開始吐絲結繭，最後再破繭而出，蛻變成蛾。

當那些變得透明的蠶蟲在紙盒的角落裡慢慢吐絲結繭，結成一個個晶瑩發亮的繭殼，好像一個個鴿子蛋一樣，最後再把自己包裹在裡面，直到完全看不清蠶蟲的模樣。

英龍發現，那一根根晶瑩透亮的蠶絲就像織布一樣，慢慢把裡面的蠶蟲一層層包裹起來，漸漸看不清蠶蟲的動作，只能隱隱覺得它還是活著的，只是在作繭自縛，然後蛻化為沉睡的蠶蛹。

最後，過了大約幾個星期，蠶蛹破繭而出，一點點將包裹著它的繭殼咬破，再從殼中脫穎而出，變成長著一雙毛絨絨翅膀的蠶蛾。

可是蠶蛾的壽命並不太長，它撲下一片片芝麻般的蠶卵后，身體慢慢變得僵硬漸漸逝去。

英龍這時才明白，蠶的生命竟是如此短暫與脆弱。

但他卻在數月之內觀察了一隻蠶是如何從孵化成蟲，到蛻變成脫穎而出的蠶蛾，最後蠶蛾不顧一切撲向「自由」，產下一顆顆蠶卵化為僵硬的飛蛾。

蠶的一生非常短暫，從蠕動啃食桑葉的黑色小蟲開始，到蛻變成長出雙翅的飛蛾，最後完成畢生的使命，在風中逝去，一切周而復始。

那麼，人呢？人的一生該如何度過，會不會也要「作繭自縛」？

或者說破繭而出完成一生的蛻變，直到化作風中的塵埃？

英龍雖然觀察了蠶蟲的一生，但他無法在這個年齡弄懂自己的一切，也無法預知將來是否會「作繭自縛」，爾後或者升華蛻變，完成畢生的夙願。

在英龍眼中，他現在不過是個小小的人兒，除了可以依賴這個家庭，他無法去和整個世界，也不需要去做什麼抗爭，只要依照父親常說的那樣：知足常樂、順其自然就可以了。

以英龍與英珠的智力，後來他們考入當地一家重點中學。

小學時期在他們看來幾乎毫不費力，甚至擁有許多自由的時間，可以在街頭巷尾隨意嬉鬧玩耍。

而在英龍眼中，童年生活也算快樂、甚至有些無憂無慮。

每當他拿起畢業合影時，看到老師在照片背面寫的「金色童年」幾個遒勁有力的大字，常常會唏噓感慨一番。

時至離開小學多年，他仍然覺得童年值得留戀。

英龍的童年，經歷了從南到北的長途跋涉，這樣的事情在當時許多孩子中並不多見，但小英龍卻默默經歷了一切。

有些事情，他不是很明白，可也很想弄明白，但是當他想去找尋答案的時候，卻往往得不到滿意的回答。

因此英龍只是帶著滿腦子疑問漸漸長大，可他也很希望，終有一日，會有一個值得信任的人，能將所有的答案告訴他，讓他解開一切疑惑。

小英龍就是帶著滿懷希冀在摸爬滾打中長大，跌倒了又爬起來，總是抱著對明天的希望度過了一個又一個清貧而恬淡的日子。

似乎那桌上的鬧鐘，每一根指針都像在指引他一直往前奔去，不知疲倦地重複著每一個平凡的日子。

小英龍雖然還是個懵懂的孩子，可他也知道只要在課堂上聽好課，做好每一張試卷，就會迎來父母的表揚，不然的話，便會遭到訓斥。

於是在小英龍眼中，學業上的進步便能幫助他贏得榮譽和表揚，否則等待他的便是罰站和淚水。

因此在這樣的鞭策下，小英龍變得異常懂事，知道努力學習，勤勉不怠。

但是英珠與他的爭執往往是件令他煩惱的事情，一但與英珠動起手來，便會遭到父親英南的痛打，為此英龍吃了不少虧，慢慢開始疏遠英珠，免得一但發生爭執，便要吃些啞巴虧。

他逐漸有了私下的想法，將來有朝一日，他要離開這個地方，這個讓他覺得拘謹不安的城市，去往另一個遠方，一個可以自由自在生活的地方，開始他所嚮往的生活。

從此不再有那些讓他覺得煩惱的事情，完全可以按照他的想法生活下去。

那個地方便是他心中仰慕已久的一片新天地，一個充滿幸福快樂的「伊甸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