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回 行到水盡知君意 守得雲開見月明
()等到四十廷杖下去，武寧初已經受不住暈了過去。再度醒來，朦朦朧朧的，發現自己側躺在一片摸上去冰冷粗糙的東西上。
往下瞧了一眼，是一張只有木板的床。
抬起眼來看了看四周，自己身處一間漆黑的囚室中。最外面的，是一根根粗壯的欄杆，鐵門上掛著一把厚重的鐵鎖。
囚室里什麼也沒有，惟有一張板床，是自己躺的地方。武寧初覺得，有地方躺，已經算是對她仁慈了。
武寧初稍微動了動身子，牽到了傷口，便痛的「嘶」的一聲倒抽冷氣，只敢躺著不動。
囚室里，每日三餐自然有人送飯送水。幸虧，食物還勉強可以下咽。
前兩天，傷口的痛使她睡都睡不安慰，到后些天，痛的好些了，武寧初有時間不禁想著，不知道了無痕怎麼樣了。會不會也被太宗按個結黨營私的罪名？
如果是自己，或許尚有一線生機。可是以了無痕一個刺客的身份，那肯定是要秋後處斬的。
武寧初不禁替他懸著一顆心。可又想想，自己在這裡，什麼都做不了，又能怎麼救他呢？
閉了眼睛小睡一會。一睜眼，囚室里已經完全漆黑。
武寧初大約知道，這囚室的天比外面黑的快一些。只要一過申時，就已經完全黑了。
可是這次，她隱約看到了囚室外面站著個輪廓。
原以為是這裡的獄卒要傳她出去定罪了。可定睛一看，武寧初一呆，發現那人她居然認識。
「武才人」了無痕在外面輕聲喚道，「我成功逃出來了，這就救你出去。」
武寧初看到了無痕沒事，方才心安了一些，可一見了無痕要撬這囚室的鎖，連忙低聲道：「等等你說什麼？」
了無痕手中的動作頓住：「要走一起走，不是么？」
武寧初一愣，恍然明白了無痕話中之意是他也被太宗抓起來了，關押在一個和她相隔不遠的地方。不料了無痕竟然沒有獨自逃走，反而來救她，武寧初心下不知如何感激他。與此同時，心下一寒，看來這太宗真的要趕盡殺絕。
可是現在這情況，就算有機會，她也不能和了無痕一起逃跑：「你如果能跑，就快點跑，不要管我了。」
「你說的算什麼話？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我了無痕可不是不顧江湖道義的人。」了無痕語聲里透了一點慍怒。
武寧初心想，看來不說服了無痕，他是不會拋下自己一個人逃走的：「你以為，太宗是憑什麼治我們的罪？如果現在我們兩個人一旦同時消失了，那豈不是正好承認了我們正是結黨營私么？」
了無痕道：「不逃？難道你想等那狗皇帝來砍你的腦袋嗎？」
「不。」武寧初道，「如果我們兩個一起逃走了，那才是必死的一條路。到時候，大理寺卿會一定會將我們越獄的事情上報給太宗，反而會弄巧成拙。太宗一旦有證據認為我們真的透過宮內外勾結，那樣，他一定會下定決心，將我們兩個捉到了，處死了，才會了事的。」
「那有什麼？反正大不了一起浪跡天涯唄。」了無痕攤手，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不，我怕的是太宗不會放過我們的家人。何況，我更想留下來打一個賭。」武寧初道，「要麼被太宗追殺，要麼我們可能真的活下來。兩種選擇，你認為那一種更好呢？」
了無痕遲疑了一會，半信半疑道：「怎麼可能，那狗皇帝連聖旨都下了，還有可能赦免我們么？」
「雖然我沒有把握能騙得過太宗，但大理寺的官員就不一定了。只要你作出一個自己逃跑的事實，大理寺的那些官員肯定會重新審核結黨營私案。只要他們認為我們真的沒有罪的話，那這麼做就成功了」
武寧初心中思忖著，太宗曾經頒布過如此的法令，為了防止他有一天自己做下昏庸的決定，只要擁有主要權力機關的中書省、門下省和尚書省審核政令后，投了一票否決，就能阻止皇帝的詔書下達。到時，他們或許就有機會逃過此劫。
了無痕猶豫了一會：「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可這樣做，你會冒很大的風險。」
「我有把握，你相信我。」武寧初盡量扯出一絲笑容，雖然她自己也不知道這樣做的希望有多大，「並且，等你逃出去了，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拜託你」
要使了無痕心甘情願的走，她非這麼說不可。
了無痕一愣，鄭重地點了點頭：「我答應你，什麼事？」
「去長安城裡的武家，替我暗地裡保護每一個住在裡面的人，並且不讓人發覺。尤其是楊氏。」武寧初道，「拜託了」
這樣一來，她才可以放心一些。
了無痕微微點了點頭。他的身影就消失了。
「等一等。還有一件事。」武寧初心念一動，「你不用去救馬三娘了。太宗根本沒想殺她。過一段日子，她就會被放出來的。」
這兩日里，武寧初想明白了，那天李淳風是想提醒她，自己的手段，太宗早已玩弄得爛熟於心。恩威並施，就是要讓馬三娘在獄中嘗一點苦頭，再使她忠於自己。
面前睜著的一雙眼，在黑暗裡直直地打量著她：「為什麼？」
武寧初淡淡笑道：「不用你冒生命危險，難道不是一件好事么？」
了無痕凝視了她一陣，雙眸里露出一絲複雜的情緒，有些詫異，有些好奇，又有些隔閡。猶豫半刻，點了點頭。隨著一道黑影劃過，了無痕的身影悄無聲息地從黑暗裡消失了。
武寧初欣慰地嘆了口氣。現在就算自己的死罪還免不了，也不留什麼遺憾了。
不多久，隔壁的牢房裡傳來一陣陣哄亂的響聲，有幾個獄卒在混亂地交談著些什麼，武寧初隱隱聽到了幾個「逃跑」，「鎖斷了」，「快追」之類的詞，想來是了無痕已經成功逃走了。
直到好幾天後，都沒有聽說有抓回囚犯，武寧初這才安心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