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回 監獄傾吐

()她深知，若不逃出這個監獄，了無痕就會死去。

如果在這個時候，是他的話……應該怎麼選擇呢？

很久以前，就是了無痕想殺任何一個人，她都會阻止，甚至是阻止他對蕭美人復仇。

而現在，她卻發現自己想的太天真了，不置身其中，當然不能了解那種切膚的恨意。

若是她再偏執於她自己的良心，而不願意去傷害那些獄卒的話，她必然會帶上一把太大的枷鎖。

那樣，她一定會後悔……

管他什麼獄卒現在擺在她面前的選擇，只有該做，和不該做。而不是他的好生之德……

她用力深吸幾口氣，努力讓自己的心平靜下來。

一個計謀在腦中逐漸形成，她抬頭轉向了外面的那扇鐵門，試探地喊了聲：「獄卒？可不可以給他一碗粥喝？」

半晌，鐵門「嘎吱」一聲打開。也許是那名獄卒知道了她是宮裡的才人，這才情願替她端了一碗稀粥來。

獄卒將手伸進了牢門。武寧初趁著他不備，一隻手將他使勁往牢門上拽了進來，另一隻握著箭頭的手朝他的腹部刺了過去。

因為箭頭上有毒，就算不刺中要害，也已經足夠讓他丟掉半條命了。

眼看著獄卒將雙眼瞪的如銅鈴般，不可置信地筆直倒了下來。

武寧初抓住他的身子，拽到了牢門跟前，伸出手來，將他身上所有可能藏著鑰匙的地方摸了個遍。

一個細細的金屬物體立刻讓她心下一跳。握住了掏出來一看，果然是一把銅鎖。

她試著打開牢門。「咔嚓」一聲清脆的鎖響，簡直是最動聽不過的聲音了。

踏出牢門的第一件事，武寧初拖著那獄卒的雙腳，將他拖進了囚室里，用稻草將他的身子遮蓋住。

雖然凸起的形狀，隱約還能看出那裡藏著個人，但怎麼說也好過大喇喇地挺屍在過道里。

而望著奄奄一息躺在地上的了無痕，武寧初又犯難了：她應該怎麼做，才能將他安全地帶出監獄呢？

心念一動，她悄聲地挪動步子，朝開著一條縫的鐵門走過去。等觀望一下外面的獄卒在幹什麼，再作打算。

卻不料，方才走出了幾步，身後就傳來一陣微弱的呻吟聲：「這位小娘子，救救我吧……」

武寧初尋聲回頭，只見欄杆里伸出一隻黝黑的手臂，朝她上下搖晃著。

那隻手臂的根部，纏著一段磨到成為條狀的布料，破舊得已經分辨不出原來的顏色。

武寧不禁走回去，朝他打量。瞧去是年紀六十多點的一個老頭，瘦成了皮包骨的樣子，瘦的連臉上的眼眶都顯得有些突出。

「也救救我們吧……」也不知何時，呻吟聲從她四面八方紛紛響起，似是在那老頭的帶動下，幾乎所有的囚犯都站了起來，朝她揮著手。

武寧初嚇了一跳，這可是足足的一大群囚犯啊，犯了什麼事的都有。

她定了定神道：「可是，我為什麼要放你出去？」

「小娘子，求你行行好吧。如果不逃，我們就永遠也沒有辦法離開這裡了啊。我今年四十八歲，在這裡做了近十年的活，身上已經不大利索了，恐怕我也沒有幾個年頭好活了。這一生唯一的願望，就是離開這裡，見見我的兒子和父親。」

武寧初一怔。一個還不到半百的人，居然在這裡折磨成了一個外貌憔悴的老頭，這讓她不禁心酸。

「是啊，我已經足足有五年沒有見到我的家人了。」

「一旦進了這裡，除非死了，否則就永遠也出不去了，所以，就請你幫幫手吧。只要用你手中的鑰匙幫我們打開門……」

這些人的目光幾乎都集中在她手中拿的鑰匙上，眼神裡帶的饑渴讓武寧初覺得，若不是有牢門隔著，他們現在已經像餓虎撲食似的撲過來了。

「你們，都是犯了什麼罪被抓進來的？」

「各種罪的都有啊，不過都是一些沒有傷過性命的事情……」那老頭長嘆了一口氣，「可誰知一進來，就出不去了啊……」

「可不是嗎……來過十年八年的，都有，曾經有一個人，甚至在這裡困了二十年啊……」

「這是為何？」武寧初一愣，「最長的徒刑不就是三年么？」

「可就算是這樣，誰會來這裡查呢？就算是天子腳下，也有陰暗的角落啊……」

「唉，上面強迫我們做的工作，泄密了出去是要誅九族的，所以他們是絕對不敢放我們出去的。要麼，在這裡做到死，要麼，就逃走，或許還能僥倖逃過那些官兵的追殺，跟家人團聚啊……」

說到這裡，整個囚房，寂寞的像死一樣。

人人都沉默，有的人垂下頭來，有的用手掩面，有的人用手抹著眼角。囚室里太黑暗，武寧初看不清他們一個個的表情。可是氣氛卻讓她陷入了悲哀。

「獄卒叫你們做的那些工作，是什麼？」

「全是製造武器……那些盔甲啊，長弓啊，長槍啊，甚至還有攻城用的雲梯。我們做的時候就在想啊，為什麼這些東西不給工匠做，反而叫我們這些連圖紙都看不懂的人做呢……」

武寧初聽到這，心中一動。

打仗的確是需要這批東西沒錯。可是，這些軍用的物質，種類卻也單調了一些。

「你們打造的東西中，有沒有戰馬的裝備，又或者用來運輸糧草的戰車呢？」

「沒有。」這一聲是幾個囚犯飛快而齊聲地回答的。

武寧初一怔。雖然她也不敢相信，但事實就是如此——房玄齡一家有謀反的意圖。

可方遺直就算有這個心，也沒有這個膽色和才能。所以，這個監獄的幕後控制者，依然是房玄齡。

那麼，在宮中，謀害了小祝，又追殺她和了無痕的幕後人，是房玄齡而不是方遺直嗎？

不對……雖然他們一家之中，任何人都有這個能力，除掉宮裡一個太監而不動聲色，可是要讓武寧初相信這麼一件急躁而冒險的事情是房玄齡在幕後策劃，實在有些困難。

那麼，方遺直為什麼要瞞著他父親，而向她的食物里下毒？再將她和了無痕丟到這裡來？

武寧初想來想去，原因只有一個——這房家兩個兄弟之間，對誰更有能力繼承父親的爵位有矛盾。

現在，或許只是一個世襲的官職。或許，在將來，就是一國的儲君之位。

武寧初頓時有些哭笑不得。本來是兩兄弟爭寵，跟她毫無瓜葛的事情，她居然也能夠成為一顆棋子。

這，算是房家兩兄弟看得起她么？她應該感覺到榮幸么？

天底下所有荒唐的事情，都能發生在跟皇權有關的地方。

「我知道應該怎麼做了。」武寧初心下喃喃自語，不禁握起了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