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說書嗎?

94 說書嗎?

「這裏,是曼沙建立的...」

荀家二叔欲言又止,漸漸沒了聲音。

荀歧也不欲知的那麼清晰,便轉而問了另一件事。

鎖蛟的原因。

見荀歧問鎖蛟的原因,荀家二叔反倒長吁了一口氣,語氣頗為鬆快的說道:「這事,要從荀家滅門開始說起...」這也不是個輕鬆的問題啊,哎呀...我怎麼說這個呢...這要怎麼說才好呢...

荀家滅門案中的疏漏無人會去追究,就好像,昨日踏雪的痕迹,今日不知何時被覆蓋了,而無人會在意昨日的踏雪痕迹究竟為何而來,大雪紛飛之下出門的原因是什麼,不會有人去追究。

荀家,也不過是塵世間紛紛過客之一。

論陣法高才,即便荀家當時的家主隕落,那嫡支的陣法造詣也是旁支難以匹敵的,旁支如此輕易就可將他們逐出荀家?而陣法高深如斯的一家又如何會在一夜之間遭遇滅門?而那一夜的滅門,街道人際鮮有,夜間時候更是無人問津,彷彿有什麼人在背後操縱或是推動一般。

這些,年幼的荀歧是不會得知的,她那時只面臨着活下去或者不活了。

若是方才馬車內的那個問題沒有被問出來,此刻他只需隨意編造就好,可那問題已經被她身邊的人知道...他猶猶豫豫,躊躇不知所措,心中很是擔心,若是以荀歧的聰慧,根據自己的話揣測出什麼怎麼辦?

要麼,...胡說八道吧?他躊躇著。

明明方才還語氣鬆快的模樣,這會因為沒想好怎麼開口,只「哈哈哈」地乾巴巴笑着,荀歧見他如此模樣,心下更是有數,自己那時因着年紀小,不知荀家事情的來龍去脈,只知這二位叔父被逐出家門的大致原因,這一會的攀談,她大約明白面前的二叔,絕不是因為對於陣法不通才離開荀家的,她細細琢磨了一番符字的畫法,發覺其中還是運行了陣法的很多精妙,雖是脫離陣法,卻又不離其宗,所以他會離開荀家,必定另有原因。

沈汐也在垂著眸子不發一言,側臉叫人看不清神色,此刻他心中絕無任何想法,坦然有淡定,因為他深覺,自己之前問過的問題,這位大叔一定會規避雷區,是以,三人各懷心思中,他最為風輕雲淡,只默默等著荀家二叔的回答。

他終於...開口了!

荀家二叔果斷暫停了乾笑,一臉欲與還休的模樣,咂咂嘴道:「荀家滿門被滅,絕不可能靠區區旁支便會達到如此效果,定是有人在暗中相助,而這個人,在我多方查探,以及多方思慮后,認為,此人乃是西洲神後裔——竹暮清。後來,我在追查的路途中,遇到蛟蛟兒,將她收為徒,后遇那廝將我逼近東洲,痛下殺手,幸虧我機警,又不忍讓嬌嬌兒與我生離死別,怕對她修行有異,於是就一個人了此殘生...」

荀家二叔在心頭暗暗道:這五洲最神秘的就是那位西洲神族後裔,竹暮清了,唉,雖然你我素昧平生,這鍋,也只有你背比較合適了,勢力龐大,不會被查,據說有段時間也確實愛遊歷五洲。

沈汐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甚至不敢看荀歧的臉色,輕輕湊向荀家二叔,側頭低聲道:「叔啊...你是不是搞錯了?」說着,不停的使眼色示意。

荀歧卻發言道:「你見過他?」

見這二人臉色凝重肅穆,眉宇緊蹙,尤其見沈汐眼角時不時的抽搐,荀家二叔自以為自己得到了眼神鼓勵,更加堅定地道:「自是見過!那人姓竹,字慕清,我知道這個姓不常見,因他是西洲神燭龍的後裔,也十分神秘,所以...」話音未落,見沈汐的眼神越來越古怪,心下猛地往上一提,若無其事地道:「賢侄婿...怎麼了?」

可憐沈汐還沒從上一個錯覺中晃過神,便被這個稱呼又重重的打擊了一回,連忙起身施禮,謹慎又勢弱地暗暗提醒道:「叔,這一路來,我還未給你自我介紹,我來自西洲,字,也是暮清。」

荀家二叔聽到他吐出「西洲」二字,心快要從嗓子眼嘣了出來,心道,不會吧?!他是...可又見沈汐身側一枚綉著「沈」字的荷包,又見沈汐微微的搖頭,便是一副「瞭然」的神情,胸有成竹的點點頭,忙不跌地道:「我明白,我明白,我不說西洲壞話便是,也不再提暮清二字,這聽着確實不太舒服哈...但是!我不得不說一句,這西洲神主!他的的確確就是一個偽神族,身為神族後裔整日找貓逗狗,不知在何處,還做下這等莫名之事!無恥!極其的無恥!萬物生靈自有信奉!我竟是不知他的神族後裔的血脈之中還能有幾許正義殘留?恐怕骯髒入骨!後來這賊子肆意打壓其餘幾洲,趁着落敗,便坐收漁人之利,將東洲子民大多歸納進自己的西洲,簡直無恥!」

見荀家二叔說的亢奮,沈汐很想掩面而逃,他知道荀歧一定注視着自己,不知該怎麼理所應當的出言打斷,只得硬著頭皮,安安靜靜聽了好一會,卻抓住了荀家二叔話里的重點,奇道:「肆意打壓其餘幾洲?將東洲子民收納?」

荀家二叔上下打量他之後,驚嘆道:「你竟不知?你從哪兒蹦出來的?」

沈汐根本不敢看荀歧此刻的表情,按耐住自己額頭的青筋,鏗鏘有力道:「願聞其詳。」

「原是,東洲那條老龍捅了簍子,卻不見西洲出手相助,攛掇賊龍拉扯上我們荀家的人,導致我家祖輩意外身死,這是其一!」餘光所見荀歧若有所思,他內心欣喜萬分,覺得自己這是找對了人背鍋,這時再看看沈汐的眼角抽搐頻率更高,更鼓舞了他的士氣,便聽他緊接着道:

「第二!」

「你瞅瞅中東南北的禍亂,他哪裏沒伸手?!」荀家二叔義憤填膺。

「............」

若不是沈汐已然恢復了記憶,又是當事人,見荀家二叔如此信誓旦旦,斬釘截鐵地模樣,也不由得心虛,這說瞎話地好手啊!

「我們荀家當年一力頂天,他這樣策劃一番,豈不是剛好等著中洲的中流砥柱沒有了日漸衰敗?!豈非狼子野心,利欲熏心?」

「再說北妖,摻和完中洲,他硬去北妖摻和一腳,他去了一趟北妖,北妖那老太婆便人鬼不知何處!你說說你們這些年可曾去過北妖?可見到過大妖?只因為這西洲暮清一趟,使得當時不知出了何事,那大妖都逃出五洲之外去啦!原本草植系的妖類更是所剩無幾!說完北妖,再看南冥!他可是和南冥有婚約!那是姻親之家!據說那小子后又指名道姓地看上了鬼族一位冥普!鬼族大長輩無法,將那冥普收為嫡系,又定為他的未婚妻!你說說...你說!他是不是利欲熏心又色慾熏心!」

荀家二叔一副痛心疾首,捶胸頓足之感,若不是時機不對,沈汐真想拍手叫好,再給他十塊八塊的白玉打賞,覺他一人足可撐起歧樓的說書,幾天幾夜不帶休息的專場...

荀歧沉默片刻,不但沒有反駁,反倒無波瀾面不改色對荀家二叔道:「這是考正過了?」

完了。

以若汲這麼維護我的心態,見他這麼胡說八道,早就站起來反駁了,何至於聽他說到現在,還反問?可見,她不僅是一句沒信...還在看戲。

荀歧眼底有一絲莫名的情愫一閃而過,側身直視着不敢回頭的沈汐。

原本那一番話,荀家二叔只想着有一套一,套個完全使勁硬搬上關係就夠了,見自家侄女還有問題要問,心道,莫不是信了?這麼容易?還是單純啊,便疾首蹙額的點點頭。

見狀,荀歧又加了一句,她狀似無意地道:「當初,西洲那位利用身份恐嚇荀家一番,讓荀家收養我,大約...是他當時覺得十分有趣,關於由宿敵養活對方的孩子這件事...」

這話說的,十分添油加醋。

果然,荀家二叔一拍椅把,這句怕是情真意切,十分咬牙切齒地道:「我說為何遍尋不見你,原是剛離開虎口又入了狼窩!混賬!乖囡,荀家那些賤人有沒有讓你吃苦啊?...我原一直以為盛名天下的荀大公子真的是他家那不成器的兒子冒了青煙!沒想到竟是個女子!...我,我曾遠遠地看過你幾眼,可是,你不如小時圓潤,眉眼張開了,我更是認不出了...」

只聽荀歧不帶一絲悲痛也無甚情緒起伏,淡淡道:「盛名是我自己博來的。我也不在族譜之中。」言外之意便是與那些旁支並無干係。

這話使得沈汐震驚萬分,倏地轉過頭來,忘記了自己之前在做什麼,瞪着她問道:「你...你怎的不在荀家族譜中?!」

荀歧似笑非笑地望着沈汐,道:「你怎麼轉過來了?」

她果然知道!沈汐瞅了一眼尚無所覺的荀家二叔,不禁暗惱卻什麼也不敢多想,方才那話...不就是他知道荀家孤女未亡么!

這瞎話編的!漏洞百出!

那頭,荀家二叔也早已停止了謾罵,揮了揮手,示意一旁正在打瞌睡的蛟龍,道:「來,蛟蛟兒,先加水。」

蛟龍不知是不是也被「蛟蛟兒」這聲呼喚嚇得打了個顫津,面紅耳赤的添了茶水,看着荀家二叔肩頭被自己口水沾濕的部分,欲言又止的道:「師...師父...」

荀家二叔端起水杯潤了一大口,擺擺手對他道:「你等會,我還有話沒說完!」又對着沈汐,像是在拉着同盟獲得肯定一般,道:「賢侄婿啊,你聽我給你說,你看他這番事情,就知道他是必定個陰毒之人吧?是吧?」

不,我不知道,你說的是誰,我真的不知道。

荀歧打斷他倆的「互訴衷腸」,有些不想再聽了,質問道:「你將蛟龍困在此處有什麼直接關係?你若不在,蛟龍豈不是一直困在此處?」

荀家二叔的手瞬間抬起,原要一巴掌又拍在椅把上,愣生生在落下時轉了個方向,拍起了自己的大腿,「啪」地一聲,脆生嘹亮,他悔恨道:「害!這叫什麼事兒呢!當初我總是慢他一步,每每到達事發的地方便發現他已經走了,有一日終於叫我追上了他,我便一直暗暗尾隨至此,他身法奇特,不慎落敗,因怕蛟蛟兒這些年的苦修作廢,便將他鎖在此處,若他有日可以化龍自然可以出來,若是遇到有緣人,將符字參透,繼承我的符字便是更好。至於我,不知賊子用了什麼法術,我竟是一日比一日消瘦漸漸靈力潰散,只得寄託於我的符籙殘喘性命,那日...我已經是最後一張符籙了,你們若是沒有發現我,怕是我已然魂至南冥洲。」

沈汐不禁熱淚盈眶,終於編完了,明明一句話就可以說完,偏生轉了十八個彎也說不到主題,他琢磨著這叔的說話方式,靈光一閃道:「叔!你...是不是...特別喜歡聽書?」

荀家二叔瞬間訝然,臉上的喜色躍然而上,不禁道:「莫非賢侄婿也愛?!」接着,不知自我陶醉個什麼勁,道,「你別說,我模仿別人說話聲音,至少有九分像!」還模仿沈汐的聲音說了幾句話,洋洋得意道:「只要對話過便能記得!」

.........對,對,就是這樣,就是叔你說話的方式,比歧樓里說書的祖老頭,更加情緒飽滿激蕩,帶着幾分曲折.......總之,明顯就像在說與自己無關的事,一陣抑揚頓挫...

荀歧沉靜無言。

沈汐餘光掃到她的面色,捏了捏手心,也沉默不語。

荀家二叔見這二人臉色,的心又猛地被提了起來,他端著茶杯,掩飾地想,難道,侄女,不喜我說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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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岐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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