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東洲之怪

80 東洲之怪

一切像是順利成章,又像是突然而至,雖然回過神時,荀歧已經不在身邊,可沈汐還是一個人時不時的露出幾分莫名的笑意,要麼就不知何時忽然「咯咯」的笑出聲來,抱着黑鱗半倚在馬車內壁,嚇得前方直行的靈馬走路時也跟着一顛一顛一顫一顫。

荀歧道:「我看不見路了。」這人總將黑鱗這樣抱着,遮擋住前方路途的視線。

沈汐責道:「看路做什麼,看我。」

荀歧淡淡道:「我們還在別人的虛幻中,你說我看你做什麼?」

一語驚醒夢中人。

荀歧還為自己掩造重傷之相呢,不對啊,「朱華已經走了,她看不到我身邊的狀況,你怎麼還要待在黑鱗里?」

......我難道要告訴你說我覺得有點害羞,所以先躲躲?

荀歧道:「待你清醒,我再出來。」

沈汐立即正襟危坐,道:「明白,先破幻。」

他靜靜思考,朱華說我的血可以克妖,這是不是就是他在我這眼裏待着的真正原因?早前因為救他,他的身體已經適應了我的血,或者,我的血在他體內的那些年,隔離了曼沙的監視?

所以我的血,克妖,究竟是如何克制的?

現在雖然證實了曼沙確實可以通過朱華看到他所見之事,可她的目的始終不明確,真正的意圖究竟是什麼?我的血要如何破她的虛幻之境?

還有就是...

若是想和竹七成婚,便去找竹七就好,雖說我作為西洲神主,可自己應當沒有做棒打鴛鴦之事吧,為何監視我?再者,即便西洲人族沒有和妖族通婚的習俗,也並無不可,無非就是生出一隻妖,或者不是妖,或者半妖?

「......半...妖?」荀歧解釋道:「若父系靈力高於母系,則是父係為上,反之亦然。」

哦,沒有半妖啊。「不對啊?若是實力相當呢?你怎地對妖族之事如此清楚?你們荀家大陣里的八卦流言,你是不是都翻看過?」

荀歧:」......「

見荀歧在黑鱗里不說話,沈汐有些開心,不知怎得,就是很喜歡看她說不出話的吃癟模樣。

」架!「荀歧忽然現身在側,一鞭下去,靈馬受力狂奔起來,突如其來的變故,顛得沈汐差點從車壁摔了下去,車廂內的案幾來回蹦躂,四處撞擊出很大的聲響,荀歧側身望着雙手緊緊摳著車壁,差點需要腳也用上的沈汐,眼角笑意一閃而過,嘴角淡淡地道:「不知怎得,今日手勁兒就是特別大。」

「.......」

那廂,沈汐還未坐穩,一路顛簸就此開始,一時頭撞上車廂,一時將自己震滑倒在車沿,而他唯一不變的姿勢就是,人佝僂後背頂着車壁,手緊緊卡著車壁邊緣,努力使自己平衡,不掉落。

可他的眼神卻始終遊離在身側的荀歧身上,這樣,嬌憨直爽的喜形於外的荀歧,真的是特別可愛!

顯然,這馬車的飄逸動態也沒能將沈汐的這份「我家的荀歧真可愛」這樣的矯情念頭顛掉,哪怕他屁股顛的都要碎成餃子餡了,他始終在內心這樣想着,不知過了多久,荀歧終於停車,這一路顛簸,沈汐心中雖是甜蜜,但是身體實在招架不住,垂頭喪氣的給自己輕輕捶著全身,慢慢挪步下馬車。

荀歧見狀,也道:「你能不能別再...想...那些...」

沈汐難得見荀歧這樣吞吞吐吐,內心憋笑,點頭如搗蒜,保證道:「盡量。」

這一通鬧劇落幕,沈汐與荀歧才慢慢開始思索,這曼沙這一舉動的目的究竟是為何?為何離開了北妖洲還要繼續布這虛幻之境?難道...是除了北妖洲,也不希望自己去東洲?

朱華說的血,沈汐望着掌心細思片刻,便將手指咬破,接着將血點在眼皮上,又給荀歧的眼睛上點了點,試試吧,誰知會不會有什麼不同,總不能是...喝血吃肉吧?

不一會,眼前風景變換,又像是,一塵不變。

馬車依舊停在一處荒涼殘破的廣闊之地,眼前依舊黃沙滿眼。

可離這不遠處,竟是出現了一座城池!滿目瘡痍,千瘡百孔,搖搖欲墜,但至少能看出來,是座城池。

所以,她不想我看到的,...就是這個?

二人立即上了馬車一路奔至城門口,待馬車終於靠近時,沈汐打量着眼前的建築,似乎像是東洲的中心城,又似乎不像,這城中似乎有人聲?

二人站在門口往裏望去,路上竟是人潮湧動,與西洲中洲繁華無異,也與這城池的破舊不堪形成強烈的對比,而且城中來往的人身上穿的,手上拿的,無一不是珍巧,無一不是華貴之物,明明城外黃沙飛舞,杳無人煙,這裏的氣氛...與沿途的風景氣氛格格不入,而城中的人有多數都帶着面巾,遮住了眼睛以下的部位,叫人一時看不清面目。

「站住,來者何人,有何長處?」城門邊上不知何時竄出來兩個守城人。

荀歧只上下掃視一眼,便回身坐好。

沈汐見狀,隨即接話問道:「兩位,我們在黃沙中迷失方向,敢問,進城需要什麼手續,可否提點一番。」

其中一名守城人神色難辨,竟向沈汐反問道:「你要進城?」

另一名守城人扯了扯那人的衣角,問道:「你有優勝於他人之處便可進,若無,則不可進城,自找住處。」

這兩人...態度有些奇怪啊?

沈汐遲疑片刻,想想自己的諸多特長,試探道:「我...玉多?錢多?書多?」

一連三問,一連三搖頭。

那守城人很是盡責,出言提點道:「身外之物有何炫耀?修行之人在乎修行之術。」

沈汐一副」我懂了「的表情,頷首後退幾步,在那兩位守城人以為他有何特殊技法要施展,屏息拭目以待之時,只見他一箭步飛跨上馬車,對着車內的荀歧,淡定道:「該你了。」

「......」

兩位守城人互看一眼,只得靜待,只見馬車上下來一位俊美異常的公子,月白色的衣衫上沒有任何華美的裝飾,全身也無甚特別之處,通身的氣質就讓人難以忽略,他只眈了這城池一眼,便悠悠道:「城中有陣,我可破。」

兩位守城人眼神一亮,對視一眼,其中一人用手肘戳了戳對方,那人驚喜萬分,連滾帶爬的往城中疾奔而去。

隨後,荀歧退後幾步,老神在在的坐回了車裏,開始一派仙風道骨,閉目養神的等待。

沈汐心頭一緊,有些擔憂,推推她,問道:「這城有陣?

荀歧搖搖頭,道:「沒有。」

並無?沈汐不解道:「他們明明...」

荀歧搖搖頭,示意沈汐不可再說,倏地道:「來了。」

沈汐望了望,破舊的城門吱吱呀呀的打開,門內有大隊人馬出現在門邊,那門的搖晃幅度,總讓人擔心下一秒是不是就會砸到那些人身上。

而且...這些人的待客之道,有些問題呀?都離馬車八丈遠,皆與守城人站為一排,按理說,守城人的位置是守城,所以不得離開。

可...為何接人也在城門內?離賓客這麼遠?

而那一群人中,不知是誰,忽然開了口,那聲音淵遠流長,有高山流水之感,高聲喊道:「煩勞二位自行進城,我等有失遠迎,不勝歡喜,還望海涵。」

得,這人還是個掉書袋。

沈汐掀開車簾,又望望荀歧,半天不見她回話,也毫無一點動身之意,用胳膊推了推她,她雲淡風輕地道:「再等等。」

沈汐道:「要不,你先客氣一句?」

荀歧不慌不忙的道:「你聽到那人的聲音了嗎?清楚嗎?」

沈汐道:「聽到了,清楚。」

荀歧「哦」了一聲,繼續道:「那是個狼怪,聲音穿透嘹亮,你要是能喊過他,你去。「

沈汐掀開車簾,在人群中掃視一圈,目光鎖定在人群中的某位,體型勻稱,可四肢相較他人似乎有些修長,顏面部也過長,下顎略尖,耳也略尖且偏直立,鼻端略略突出,仔細望去,好像,是幾分如狼的模樣?

「狼妖幻化人形,很多特徵都會收起,一眼瞧不清外貌差異,應當只是個意外吧?」沈汐想,恰好長的像狼?

荀歧漫不經心的道:「所以,我沒說是妖,我說的是——怪。」

「那我們等誰?」

荀歧緩緩道,「等主事的人。」

東洲如今大多都是,怪,被封城中。

沈汐靠在車窗呆望了一會,慢吞吞的才回過神,荀歧靠着車壁閉目養神,車內的案几上不知何處多出來一杯翠綠的茶。

沒一會,城門處有了動靜,一眾人給一名女子跪了下來,那女子也是十分嘹亮的聲音,如鶯啼流轉,道:「再次叨擾閣下,相請不如偶遇,相逢既是有緣,何不進城一敘。」

荀歧明明沒有睜眼,卻似乎對來人是誰一清二楚,沈汐聽到這女子聲音后,內心不禁想着,這聲音這麼有穿透力,不會也是只狼怪吧?還不待多想,就聽荀歧在耳邊一陣疑慮,道:「怎會是她?」

還不待沈汐詢問,荀歧已動身驅車靠近城門邊上,隨即她的聲音從車架處傳來,對着沈汐解釋道:「是只黃鶯。」

哦,黃鶯。咦?狼對黃鶯畢恭畢敬?是不是有點不太對?還沒有來得及問出口,車已經停在了那名黃鶯女子面前,那女子更是提出主動在前駕車,於是話到了嘴邊也有些說不出口。

沈汐什麼都沒說,決意先安靜的跟着荀歧乖乖進城。

荀歧看看身旁的沈汐,伸手將面前的茶端在手裏,不知是不是不打算喝,只拿在手裏來回的轉,看着晃悠的茶水幾次三番將要灑出茶具,卻總又堪堪收住,絲毫不漏,沈汐也凝視着這茶若有所思。

前面的黃鶯駕車時也不發一言。

一瞬間氣氛安靜詭異。

和往常一般無異,荀歧又開始了她單人的大冒險,臉上一副「我什麼都知道,你問了我也不說,你不問,我更不說,跟着我就對了」的傲嬌。

荀歧轉頭看向沈汐,雖然她知道沈汐又在胡思亂想,但是沒想到他居然連表情也能如此錯亂,似乎有些好奇,還帶着幽怨,透露著一些疑惑,還參雜着艷羨,就是,前三種情緒還挺好理解,艷羨?艷羨什麼?

是我看錯了?荀歧默默的想。

她怎麼能什麼都知道,唉。沈汐默默的想。

荀歧隨手布了一個隔音陣,對沈汐道:「你說吧。」

沈汐回道:「你說吧。」

荀歧莫名道:「你不說我怎麼知道?」

沈汐理不直氣也壯,道:「你不說,我怎麼知道!」

荀歧敗下陣來,主動道:「你想知道什麼?」

沈汐指著駕車的人,猶如潑婦罵街質問道:「她誰!」

荀歧更加莫名地道:「黃鶯。」

「廢話,我知道,我就問她是誰!」

「黃鶯。」

「我說我知道!我是問剛剛你為何說『怎麼會是她』!」

荀歧更更更莫名加奇妙地道:「你不奇怪嗎?狼給黃鶯下跪?!」

我......若汲...荀歧她現在變得好奇怪,這種事情也會開始奇怪了!明明以前是在生死面前都毫無波動的一女子。

沈汐咂咂嘴,底氣不足道:「你不認識她?」

荀歧道:「不認識。」

沈汐道:「那你怎麼知道狼怪不是主事的人?」

荀歧道:「你沒見當時狼怪和所有人都站在同一個位置,毫無尊卑嗎?」

沈汐撓撓頭,把這事給忘了,剛剛狼怪說話之時,這一群人幾乎沒有前後位之分,都烏泱泱的涌在一起,想必那狼怪只是個小管事。

馬車平穩停下,門外那女子道:「二位到了,可在此稍作休息,我去請城主來。」

荀歧想想,對沈汐道:「東洲都是對這世間仍舊留有念想的怪,一日不解決心頭之意,一日不能心平氣和的走過南冥洲的奈何橋,踏入新的輪迴,當初,是你對東洲神祗賦予言靈,這些人的魂體有些是不甘,有的卻是無意,困在東洲許多年,你既然到了這裏,就解去言靈束縛給他們自由吧。」

沈汐結巴道:「我,我,我,不知道怎麼解啊!」

荀歧:「......」真的是忘記了,他前生的記憶不完整。

沈汐見荀歧也沒有想起這茬,表情有些呆若木雞,思索片刻后,建議道:「要不,你就說你能算會卜,試着解決這些鬼怪或者妖怪的牽掛?」

荀歧慢條斯理的敲打着手腕,沉吟后道:「也可。就是,不知誰信。」

沈汐聞言,解釋道,「誰都會對未來有好奇,對過去有好奇,無論你說什麼都可以,不過,」

「...為什麼這些怪一直在東洲?出去完成心愿不是早就可以脫身了嗎?」

荀歧氣定神閑地道:「因為有些人在言靈里加了束縛。」

...哦,這個「有些人」不會是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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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岐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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