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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那一夜在KTV的鬼哭狼嚎,我就愛上了這個可以讓我隨心所欲又合情合理的娛樂場所,每當我唱完KTV心情都會無比舒暢,而且忍不住再唱去唱一遍。經過長期的磨練,我的歌喉從原來的五音不全發展到了現在的收放自如,贏得了身邊普遍而又真誠的讚譽。之前我都喜歡一個人去唱,那樣可以不讓別人發覺我的歌喉是練出來的,而是天賦異稟。我始終愛唱華仔的歌,不僅歌詞有意境而且華仔的歌聲也是蕩氣迴腸,讓人回味無窮。我愛唱《忘情水》,我希望唱完之後就可以忘記蘇婉婷,忘記她的美,忘記她的好,可是當我唱到「還我一夜不流淚」的時候,我的眼淚竟不爭氣地滴落,順著眼角滑過面頰,然後居然回歸到了嘴裡。我嘗過淚水,覺得有點咸,我下意識地要喝水,沒有忘情水我只能喝礦泉水,一飲而盡后我的小宇宙又再次恢復,我的使命就是縱情高歌,我要把自己當成天王巨星,在璀璨的聚光燈下面對無數粉絲,唱出我最動聽最深情的表達。那樣我會好過些,這也是我愛上這裡的初衷。

此時我已走出了員工的大門,外面的陽光很好,光線很強卻不熱。在陽光的籠罩下,我覺得自己是一個金光閃閃的人,可惜我頭髮沒洗,要不然感覺更拉風。我喜歡走在明媚的陽光下,就好比走在七彩炫目的聚光燈下,熠熠生輝。

我所在的KTV距宿舍有十五里路,晚上要上班的時候還得騎著破自行車提前趕過去,公司的名稱很響亮叫「皇宮夜總會」,是本市數一數二的娛樂場所,我在裡頭當服務生自然有一種雞犬升天的感覺。一開始應聘的時候,面試部說我身體強健希望我當保安,我問保安需要做些什麼,面室部說得很隱晦,他們說保安有兩種,一種外保就是幫人家泊泊車,招呼招呼。另一種內保,就是在會所里巡邏遇到突發事件要挺身而出。我明細地問道,什麼叫突發事件挺身而出?面室部笑我不諳世事,解釋道,就是會所裡外遇到有人喝酒鬧事,或者蓄意鬧事耍賴不付錢等一系列突發事件,你要負責擺平他們。我一聽,不免心中怯意,這明顯是讓我充當打手,感覺還吃力不討好,雖然工資可觀,但我覺得自己還不夠心狠手辣,難以勝任。面試員又問我覺得陪客少爺怎麼樣,他說按我的長相身材標準月入萬元不在話下。我知道他的意思,但我不是那樣的人,還是謝絕了。面試員不耐煩了問道,那你想應聘什麼?我說,服務員可以嗎?面試員打量了我一下,不覺搖了搖頭道,像你這麼好的體型當服務生真是大材小用啊。我說,哪裡哪裡。於是,面試員就批准道,那好,身份證拿來登記下,再交三百元服裝費,做滿三個月後退完。我說,哦。

我的工作就這麼塵埃落定了,每天上班九小時,晚六點到凌晨三點,公司員工的宿舍在十五裡外,那兒新建了一所民辦大學,由於房多建正好被公司租為員工宿舍,因為是按學生宿舍模式建的,所以入住的我還可以經常感受到當年大學里的氛圍。當然,我也可以不住,那樣工資還會更高些。

我走到了街道上,環視四周才想起來這裡也是大學城,四周坐落了分門別類的大學,什麼農校、技校、商校、師範等一應俱全,街道旁的飯店都快通貨膨脹了,網也是隔三差五就能看到,回想起來和我當年的景象大同小異,基礎設完備,而不同的是這裡就算再熱鬧我也感覺冷清,我也不知道這是好是壞,這裡來往的車輛很少,估計在街面上踢足球也不會妨礙他們,我曾親眼看到一輛車闖紅燈把路人撞倒而後加快油門一走了之,所幸路人並無大礙,待他站起身後那輛車早已孤帆遠影碧空盡,我想這也是道寬路闊一馬平川的弊端。

十字路口的街角處有一家移動充值店,規模不是很大但與往日不同的是今天門庭若市,從店裡到店外排起了長龍。我遠望長龍的長度非肉眼所能看盡,想不到長龍排得居然有長城一樣長。我懷疑是移動公司送話費,那樣我一定去排隊,抬頭一看,望見店面上拉了一條橫幅:充值大酬賓,充500送500。我被嚇到了,想不到堂堂的移動公司也搞促銷,為了對得起百年一遇的好事,我也應該像這些精打細算的群眾一樣,趨之若鶩地排隊守候。

我一開始用走的,可我發覺有不少人有趕超我的跡象,於是加快腳步百米衝刺直達到了長龍的尾部。我估計了一下大概有一百五十人,一個人用兩分鐘,就是三百分鐘,就是五個小時。我開始有些猶豫,思考花時間做這種事值不值,想到最後我認為是值得的,因為就算我不在這裡排隊我也干不出什麼正事來,況且還能省五百塊錢。

下午的太陽好像火氣更大了,照在身上感到倦意,不知不覺額頭上沁出了汗珠。我記得好像是《天下無雙》裡頭梁朝偉說過,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莫過於等待。這句話正好映照了我此刻的心情,一字長蛇間歇性地向前蠕動,我希望人跟人之間沒有距離,前胸貼後背,那樣隊列的長度一定大大縮小,讓人心悅誠服。

我覺得我渴了,我回望身後的情形,人們又漸漸地排起了小長隊,我感覺若是離開自己的位置那一定會被取而代之,我潤了潤嘴唇,告訴自己堅持就是勝利。

過了幾個小時,我可以直觀到移動大廳,我心中大悅,排隊的精神猛地高漲。人倒霉,喝涼水都塞牙縫。天空一聲驚雷,嚇得人們不知所措,主要嚇得是排在店外的人們,沒人願意功虧一簣,都在真誠地祈求上天光打雷別下雨。我也正琢磨著要是真的下雨了我是去是留。上天要我立馬做出抉擇,很自然地下起雨來,而且是滂沱大雨。我踟躕了幾秒剛想飛奔而去,一把傘恰時地打在了我的頭頂上。

我轉過臉一看,是一位長相清秀髮型普通的女生,她正笑容可掬地看著我,我感激得也笑容可掬地看著她,還傻傻地笑了兩下,呵呵。

由於大雨的幫忙排在前面的人四處逃竄,我一下子就晉級到了移動大廳內部。女生排在我後面,她將雨傘合了起來,靜靜等候。

謝謝你。我說。

呵呵,不用謝。女生淡淡地說。

然後我就轉過身去不再與她搭訕。其實我還想問她很多問題,比如今年多大,哪個學校的,手機號碼多少,有沒有男朋友。我不好意思開口,那樣問顯然心懷不軌,為了表示我不近女色有君子之風,只有做出偽君子模樣。

事情也算順利,當我交出五百元的時候我問道,是不是手機話費會有一千?營業員很專業地回答我說,不是,五百元是每個月返回給你的,每個月返回五十,一共返回十個月。我說,哦。

我認為這種方式也蠻好的,感覺像是福利補貼讓人窩心,而不是每個月莫名其妙的扣話費。

我走出大門,察看天氣。只見雨勢未減,強烈沖刷著每塊板磚,樹枝也被打得直不起來,一位男子瀟洒地在雨中奔跑著吸引了不少肯定的目光,一位騎自行車的大爺玩得高難度,一隻手支著把頭,另一隻手撐著雨傘,自行車緩慢地蜿蜒前進,舉步維艱。我想到了瓊瑤劇里都會有的畫面,男女主角會在下滂沱大雨的時候,縱情地在雨中攜手共奔,好像他們很享受這個過程,好像這種事很浪漫。我想到了我高中時的女朋友小美,她算是個富二代,花錢大手大腳,我跟她在一起感覺像是被她包養了,跟她緣起也是在一個雨天。那天傍晚,大雨如注,小美一個人拎著一大袋東西痴痴地在大超市門口焦急著,本想一口氣沖回學校的我發現了她,看到她孤身一人我的愛美之心油然而生,覺得有必要前去慰問一下。我把車停在了她身邊,小美不安地打量著我。我拉近距離問道,你是三(四)班的鄭小美?她奇怪地問道,你是?我自我介紹道,我是三(一)班的金小洲啊,你有印象嗎?她不給面子的搖了搖頭。我提示道,就是上個月國慶晚會上彈鋼琴的那個呀。她的記憶慢慢浮現了,她深深發出了一聲渾圓的「哦」,說道,你就是金小洲呀,你也算是校內名人啦。我客氣道,哪裡哪裡。鄭小美言歸正轉地問道,你,有什麼事嗎?我說,沒什麼事,我看你在這兒有一段時間了,是在等人嗎還是?鄭小美聽我這麼一說一下子更急了,像個小孩似地嘟噥道,啊呀呀,還有十五分鐘就要開全校總結大會了,要是遲到那一定很丟臉的,雨太大沒法走啊,站在這裡也不好打車。我看了看雨勢,又看了看鄭小美一大袋的東西,說道,來不及了,就算現在雨停了你也來不及了,況且你還拎著這麼重的東西。鄭小美聽了,神色緊張,問了一句無敵而又萬能的「那怎麼辦啊」。我臨危不亂道,你聽我的,就能趕得上,可以嗎?鄭小美微微地點了點頭。於是,我迅速地買了一把傘,遞給她說,你打著傘,我騎車送你回去。我帶著她踏上了路途,為了不負美女的重望我騎得飛快,幾次急剎車尾部打滑嚇得她一把攬住我的腰,我竊喜要的就是這個效果正好讓她感受一下我結實的腹肌。我覺得雨水毫不留情地打在我的頭上身上,冰冰涼透心涼,我抬頭向上看原來我頭上空無一物,身為男人這是可以理解的,雨傘又不是雨蓬包不住兩個人,與其兩人被淋濕不如一人淋個全濕來得爽快。最後,我成功地把她送到宿舍門口,並且催促道,快把東西放進去,還有七分鐘。她稱讚我說,你真好,雨傘自己不打留給我打,你看你身上全濕了,趕快回去換換。我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她誤會了我的意思,我意思叫她幫我們一塊打著,沒想到她自己打著了。我慷慨道,沒事,來不及了,衣服擠擠就能穿了,我先走了,速度要快呀。說完,我頭也不回地就走了。

後來,我與鄭小美你來我往你儂我儂,很快地就成為了男女朋友,男同學們都說我找到了一棵搖錢樹,做他男朋友是明智的選擇。我知道他們是在嘲笑我,我不在乎,但是她真的很有錢,可以說跟她出去逛街我幾乎都沒有掏錢或佯裝掏錢的機會,好像她滿兜都是錢隨手捏來。我很享受不用花我錢逛街的過程,我也才體會到為什麼有的女人這麼喜歡逛街了。我對她說,你別付了讓我付,不能總你付。她鄙視道,我們是不是男女朋友?這點錢還分來分去,誰付不都一樣。我無言以對,就感覺她家的富裕把她培養得太傲氣了,我感覺我的經濟實力讓我失去了自主,失去了尊嚴,我太壓抑了,況且她長得也不是很美,雖然我也不是很帥。我內心告訴我她不適合我,無論是戀愛還是結婚她都不適合我,她底氣太足了,可能她爸爸是個百萬富翁,那樣的話我必須是千萬富翁才能壓住她,我難以想像再和她這樣下去我會變成什麼樣子,雖然她平時對我如膠似漆,但是她生起氣來卻會果斷地抽我一個巴掌,然後會對著我大叫,你給我滾。然後我就真的滾了,到了第二天她又像個健忘症者依偎在我身邊說些甜言蜜語,男人的情懷告訴我要虛懷若谷,於是我便不計前嫌與她重歸於好。事情就是這樣,在後來的某一天里她生氣的時候會再次給你一個巴掌,並且重複著那句經典名言,你給我滾。類似的事情周而復始地演繹著。最後,我思前想後,覺得實為不妥,我必須和她快刀斬亂麻,和她分手,縱然她淚流滿面,縱然她傷心欲絕,縱然她以死相逼,我都要下定決心和她分手。我想過了我要趁早提出分手,以免夜長夢多,萬一今後感情深起來再提出分手,我怕她一時衝動一刀捅了我也說不定,所以為了我的尊嚴與生命安全,我要速戰速決。

那是一個平凡的夜晚,我知道將會變得不平凡。我把鄭小美帶到了學校附近的世紀公園,可能是新建成的關係裡頭的人很少,我想過了,就算鄭小美罵我一頓也好打我一頓一好,在這裡都不會影響我的形象,我為我的考慮周全而沾沾自喜。我約她在一處無人的小亭內坐下,開始和她攀談起來。

我問她:小美我們交往了有幾個月了?

她想了想,道:差不多三個月了。

我問:那你覺得你和我在一起快樂嗎?

她疑惑地盯著我,突然把頭靠在了我的肩膀上,矯情道:那是當然的啦。

我苦笑了幾下,看著她幸福洋溢的臉蛋我真不忍心說出那讓人痛徹心扉的話。

天空一聲驚雷,很快地就下起了雨來,而且隨著節奏遞進雨越下越大,驟然四周變成了雨世界。我嘴角撅起笑容,暗嘆當代天氣預報的精準。

鄭小美驀地抬頭道:唉呀,下大雨了,怎麼回去呀?

我舒解道:沒事,今晚不上晚自習。

鄭小美不平道:可我們班要上呀。

我說:哦,原來這樣啊,那我們趕快走。

鄭小美怨恨道:走?走什麼走呀,沒看見下那麼大雨嗎,好好的幹嘛跑到這兒來,現在怎麼辦。

我哄她道:哦哦,那就不走了,等雨停了再走。

她聽了又哇哇大叫了起來,道:雨停了,課早上完了,跟你出來真倒霉。

我一聽,見機會來了,挑撥道:跟我出來倒霉?那你以前不天天想跟我出來玩,還樂此不彼哩。

鄭小美不服氣,對著抬杠道:誰樂此不彼啊,不是你整天纏著我叫我陪你這陪你那,再說了買東西都是我付的錢。

我指著她,故意大吼大叫道:你別太過份,是你搶著付的,還說男女朋友不分彼此,是不是你這樣說的?

她冷笑道:是我說的又怎麼樣,代表你無能,連為女朋友付錢都搶不過。說完,鄭小美便把臉轉向了一邊。

我倔強道:誰承認你是我女朋友。

她立馬附和道:不承認最好,跟你在一起要麼沒錢要麼倒霉,做事不經過思考,下大雨還出來。

我挑唆道:看你的樣子想分手是不?

她毫不畏懼道:分就分,你以為你是帥哥啊,追我的人多著呢。

我表現得難以置信,問道:你說得是真的?

她再次申明道:當然是真的。

我心中大悅,情緒激動道:你別後悔!

她再次冷笑道:我後悔?也不知道誰後悔。

我見分手儀式基本成功,就差一個正式道別,我說道:那好,我們來個吻別。

她瞳孔驀地放大,咒罵道:你張學友聽多了你,還吻別,惡不噁心啊。

我見好處沒撈著,於是臨別留言道:既然我們不適合,那就分手,我不會來找你,希望你也別再來找我,從此我們形同陌路,希望將來會有一個很愛你的男朋友,再見,我走了。

在我轉身之際,我餘光看到她的嘴唇微動好像還想說些什麼,可是她還是緊閉了起來,目光轉向了一旁的雨景。

當我在雨中狂奔的時候我並沒有為自己的解脫而感到高興,反而鄭小美的一聲柔情的「當心」將我徹底融化,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對不起她,我希望我在她心中什麼都不是,這樣她就可以很快地忘掉我,燦爛地過著大小姐的生活。我遠遠地回頭一望,看見她依舊站在原地,幸好她沒有追來,雨水太大看不清她是在眺望著我還是在等待雨停,這下我就放心了,我不顧一切萬念俱灰地向前跑著,耳畔處不覺得飄蕩起了劉德華的《冰雨》,冷冷的冰雨在臉上胡亂的拍,暖暖的眼淚跟寒雨混成一塊,眼前的色彩,忽然被掩蓋,你的影子無情在身邊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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