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配棉

看著棉紡廠的兩大元老和骨幹離開，哪怕三位外聘技術高管並不喜歡這兩人，但從尊重事實的角度來看，本身搖搖欲墜的宏飛公司，怕是會加快走向垮塌……

楚魏似乎無知得可怕，他表情平靜地拿著筆在紙上刷刷刷的寫畫著什麼。

封繼雄坐立不安，幾次屁股離椅，卻又強忍著沒有離開。他倒是想看看，這個小王八犢子到底是砸鍋呢還是拆房。

還有，楚魏的兩張紙條上寫了什麼鬼玩意，能嚇得老計和周偉落荒而逃？

會議室中的空氣有些凝固和壓抑……

董棟林看出了大家的心思，帶頭打破了沉默，佯笑道：「廠子的情況，大家都清楚……我們現在要擰成一股繩，努力幫廠子解困。大家有什麼好的主意可以提出來……」

沒有人說話。

都低嗒著腦袋。

「就沒辦法了嗎？」董棟林其實也心慌意亂，他的目光看向技術廠長李偉奇。

李偉奇根本就不朝董棟林這邊看，雙臂攪在一起，不安的左右扭晃。

氣氛很是尷尬。

封繼雄目露嘲意，有意拖了拖椅子，椅腳在地面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響。

董棟林黑著臉，目光轉向雷紅旗。

他雖是個粗人，但硬技術並不比任何人差，其中，他和雷紅旗的關係處得不錯。平時有閑，也曾約著一起喝過小酒。

「雷總工……」

聽著董棟林毫不掩飾懇求的口吻，雷紅旗暗嘆一聲，抬起頭，「董主任，恕我直言。就目前廠里的條件，短期生產也許可以堅持一二十天，但長期的話……」

楚魏忽然停筆，開口問，「短期內能生產哪些規格的棉紗？」

雷紅旗伸手抓了抓頭皮，語氣緩慢道：「就庫存的原棉等級，可以生產7-9、10—16支規格的普梳棉紗。」

「我們以前生產的什麼規格的棉紗？」楚魏輕聲問。

雷紅旗回答，「10—16支，也有17—18，甚至28，30，40支的也有生產過。」

楚魏繼續追問，「為什麼我們現在不能生產支數高的棉紗？」

雷紅旗嘆了口氣，欲言又止的看向董棟林。

「我們廠的原棉質量不夠高支紗的標準。」董棟林怕自己大侄子出洋相，乾咳一聲，「棉布的支數越高，織成的棉布越薄，越柔軟，越舒適，價格也越高。對棉花的質量要求也越高，對紗廠的設備，技術等要求也越高，那麼成本也就越大。」

頓了頓，他補充道：「我廠原棉庫存的五十多噸花，大多是四級鋸齒黃棉和五級鋸齒白棉……」

楚魏看著姨夫，「你們之前不是拖了五六噸二級長絨棉到車間？」

董棟林瞪了他一眼，悶聲悶氣說：「五六噸，有啥用。」這批高等級棉花，是他得知消息后，提前搶著搬運到車間藏了起來，才沒有被楚錚拖去肖巷。

楚魏的目光轉向技術廠長李偉奇，「據我所知，棉紗的配棉技術也很關鍵？這五六噸長絨棉是否可以考慮使用……」

李偉奇不得不開口，「這批高等級長絨棉主要用來生產高檔產品，50支以上的高支紗，要求紗線強力高，外觀疵點少，條幹均勻……」

「至於生產，由於長絨棉的庫存量低……為確保優質低耗地進行生產，就要求生產過程和成紗質量保持相對穩定。保持原棉性質的相對穩定是生產和質量穩定的一個重要條件。」

董棟林怕大侄子聽不懂，再次掃盲道：「如果採用單一嘜頭紡紗，當一批原棉用完后，必須調換另一批原棉來接替使用稱接批，這樣次數頻繁的大幅度地調換原料，勢必造成生產和成紗質量的波動。」

楚魏點點頭，「我明白了，這幾噸長絨棉由於數量的關係，不能單純用來紡一個批次的棉紗。」

董棟林沉吟半晌，也不想多做解釋，「大概是這個意思。」

楚魏拿筆頭輕輕敲了幾下桌面，「我在我父親的紡織技術專業書籍上看到過這樣一段話，如果採用多種原料搭配使用，只要搭配得當，就能保持混合棉性質的相對穩定，從而使生產過程及成紗質量也保持相對穩定。」

李偉奇微微詫異道：「是的，這是指配棉，一般而言，棉紡廠儲存的原棉數量有多有少，質量有高有低，如果採用一種原棉或一個批號的原棉紡制一種紗線，無論在數量上還是在質量上都難以滿足要求。故可以採用混合棉紡紗，以充分利用各種原棉的特性，取長補短，滿足紗線質量的要求。」

說實話，他聽了楚魏幾句話，心都涼了。面臨如此困境，而工廠的主人又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半大孩子，他當即打定主意，干到沒生產用棉就辭職離開。

楚魏說：「以前我們大多採用的配棉方式是大批量高等級棉中配以少數低等級棉花，藉以拉低原材料成本。那麼我們是不是可以反道而行之，在這五十多噸的低級短纖維棉中，適當混用一定比例的長度較長的高等級長絨棉呢？這樣，生產出的棉紗質量更高。」

封繼雄忍不住想笑。

這傻孩子，圖個啥？白白浪費了一批高價長絨棉，但生產出來的卻是低價低支棉紗，生產一噸紗都得虧好幾百元。

董棟林臉色漲紅，說不出話。

羞愧！

李偉奇和雷紅旗面面相覷。

楚魏暗暗嘆息，這就是時代的落差。以前，國內的棉紡企業為節約原料成本，配棉工藝主要是高等級原棉中配以少量低等棉，在人工紅利時代，這一招使得國內棉紡企業賺不不少。

但隨著精梳高支紗價格的堅挺，以及高等級原棉的匱乏，低支紗一度成為主流，逼得企業不得不更改配棉工藝，在纖維長度較短的配棉中，適當混用一定比例的長度較長的低級別原棉。以前是高配低，後來是低配低，或者高中配高。

「就這樣定了，生產方面，暫時由董棟林和李偉奇技術廠長和雷紅旗總工程師負責。從明天起，開單班生產，同時改進配棉技術，生產16支以上的普梳紗……」

董棟林表情駭然打斷楚魏的話，「單班生產，每產一噸紗成本就虧損一千多元，再加上高等級棉花的損耗，我們每生產一噸紗，也許會虧2000元以上……」

楚魏笑了笑，「各位，我能理解你們的心情和想法。配棉的原則是什麼？講究質量第一，全面安排，統籌兼顧，保證重點，瞻前顧後，細水長流，吃透兩頭，合理調配。」

董棟林表情激動道：「可生產不是為了虧本的，而且……」

「姨夫！雖然表面看上去，我們的生產是凈虧，巨虧，但是，如果我們生產的同支數同規格棉紗質量好價格低，才能創出品牌，打開市場。」楚魏有條不紊說：「我要考慮的不僅僅是生產和成本，還要考慮到生存，各位都知道，目前銷售團隊崩裂，我們還要給銷售創造出條件和優勢。只有這樣，才能重新打造一個好的團隊和渠道。」

「當然，這種虧損只是暫時的，是特定環境下的產物。」楚魏看向眾人，「各位還有什麼要說的？」

全體無聲。

「姨夫留一下，散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