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老人和小妮子

田氏一聽要還要打自己的孩子，受驚不小，趕忙撲上去，也不敢抬頭看人，只用身體護在楊寧身上，抱著楊寧的頭痛苦哀求，「寧兒還小，昨個兒又剛受了傷，哪裡禁得住打！要打就打我這個當娘的吧！」

田氏哭的慘，里正見了也不由得揪心，就像訓斥幾句了事，可誰料此時曹氏居然興沖沖的舉著一枚小兒手臂粗的燒火棍衝過來，目露凶光，看樣子是不把田氏打個半死不罷休。

里正老於世故，一看此情景，便想起村裡傳言曹氏不喜歡三兒媳婦，對楊老三的孩子們也百般苛待，如今一看，傳言不假。

里正的兩個兒子也看不過去了，上前一步劈手奪過曹氏手中的燒火棍，往門外一扔，只拿眼睛瞪著曹氏。

曹氏想要撒潑，可看兩個人都是身強體壯，還是里正的兒子，頓時蔫了，只憤憤不平的嘀咕著，不知在罵些什麼。

里正年紀大，耳朵卻不很聾，依稀聽見曹氏罵了他幾句，當時就鬧了，可又不便直接和曹氏爭吵，於是一指旁邊低垂著頭的楊寧，說道，「我做事向來公道，也不想委屈了你。你若有理，就說出來。說得對，里正爺爺自會為你做主！」

楊寧現在餓得七葷八素，著實難受，大腦都不運轉了，聽別人說話都是嗡嗡的，根本沒聽見楊寧點名。可見原主只怕在她穿過來之前，就在挨餓，恐怕還有貧血。

里正見自己叫楊寧，楊寧沒反應，以為楊寧是藐視自己，正待發火，卻看見一旁的小南突然跑到紅木圓桌前，端過剛剛楊孝忠吃的那碗白飯，遞給楊寧。

楊寧此時也顧不上別的，端過飯猛拔了幾口，香噴噴的白米飯，混著肉的油香，沉甸甸的落進了肚子里，她才感覺自己撿回了半條命。還沒等她多吃幾口，曹氏就上前一步奪了碗，把剛剛楊寧吃的野菜米飯扔給楊寧，嘴裡還叫囂著，「這是爺們兒下地幹活吃的好飯，你個賠錢貨也配吃！」

楊寧和小南吃飯用的是木碗，這麼一摔也不會壞。只是裡面的飯粒子撒了一地。里正見了也皺眉，村裡的好人家，別說給孩子端飯，就是喂狗，態度也不會這麼壞。

楊寧看著地上散落的飯，米粒少野菜多，中間還有許多小石頭，嘴角一陣冷笑，端起木碗，恭恭敬敬遞到里正面前：「里正爺爺，我和弟弟都是您看著長大的，您沒事的時候，也常常告訴我們，糧食珍貴，浪費不得，寧兒和弟弟都記在心裡，不敢違背。可是這碗飯，著實難咽下去。」

嘴裡說著，纖細的胳膊一舉，就將飯碗遞到了里正眼前。里正瞧著，白米飯和野菜一起蒸，雖說野菜多米少，但是到底能充饑，絕不是咽不下去的程度。正想責問，身後的兒子眼聰目明，立刻看出端倪，小聲在里正耳邊說，「爹，你看著飯里，石頭不少！」

里正仔細一看，裡面果真有許多灰色的小石頭，混在野菜中不顯眼，可如果吃到嘴裡，保准一咬就要咯著牙！別說村裡現在日子過好了，幾乎家家戶戶都吃白米飯，連吃野菜米飯的人都不多。就算是飢荒年代，吃朝廷的救濟糧，也沒見有石頭這麼多的飯！

里正接過碗，一把懟到曹氏眼前，呵斥她，「你做奶奶的，自己大魚大肉白米飯吃著，給孩子吃這種東西，虧不虧心！這哪是吃飯，這分明是吃石頭！」

「我哪知道，家裡的菜飯都是田氏做的，她給孩子吃這種飯菜，管我什麼事！」曹氏雙手掐腰，氣勢洶洶，直接把事情都推到田氏身上。

田氏是個沒嘴的葫蘆，只氣的渾身亂顫，卻說不出個所以然。倒是小南有幾分機靈，端來田氏放在灶台上，還沒來得及吃的飯，雙手捧著遞給里正，「里正爺爺，你看，我娘吃的也是這種飯！」

周圍的人此時都伸頭望去，只見碗里一般都是菜多米少還摻石頭，比那賑災糧食還差些。

「這家媳婦好生奇怪，家計並不艱難，卻讓孩子和自己吃這種飯菜，圖什麼？」站在里正身後的老人突然開口，聲音沉穩，聽不出喜怒，卻把里正嚇出了一身冷汗，瞬間就把這段話在腦子裡轉了幾十遍，細細分析每一個字，生怕自己會錯意惹麻煩。

只一頓的功夫，里正額頭已經有汗珠留下，心慌的不行，卻還是勉強端著嚴厲神色，沖著曹氏沉聲怒喝，「好你個曹氏，一家人做兩鍋飯，自己吃好的，給兒媳孫子吃孬的！如此苛待兒媳孫輩，被發現了證據，不僅不認，還想混淆是非！我楊家村怎會有你這麼心黑的奶奶！今天不處理了你，村子難有安寧！」

曹氏本就是欺軟怕硬，在家嚇唬嚇唬田氏還行，遇見里正氣短半截，一聽說要被處置了，頓時慌了神，正手足無措的時候，就瞅著楊孝忠，想讓楊孝忠為自己說幾句好話。

可是此時剛剛還裝著一副孝順模樣的楊孝忠，此時卻不言語。原是他雖然知道自己吃的飯食比妻兒吃的好，可是家裡的飯一直都是妻子在做，他總覺得妻子不至於虧待了自己和孩子，再加上也沒聽妻兒抱怨過，他就沒放在心上，所以至今才知道其中貓膩。

他心已經被母親涼了半截，想自己平時在外面當牛做馬，累死累活，一句怨言都沒有，而自己的妻兒在家，吃的卻是這種米少菜多還摻石頭的飯！怪不得自己的妻子孩子都瘦的嚇人，害的別人都說他楊三郎虐待妻兒！

想到在外面受的白眼和嘲諷，楊三郎怒氣更勝，垂頭不語，看樣子是要放任里正處理自己親娘了。

楊寧冷眼瞧著，雖然看曹氏吃癟，她心中暗喜，可是這到底是古代，就是真的處置曹氏，也只是在一群族老面前斥責曹氏幾句，對曹氏來說不痛不癢，可是她和娘親卻會落一個告發奶奶，心胸狹窄，不孝順的壞名聲。

她自然不在意別人怎麼看她，可是一個好名聲，對她發家致富有很大幫助。所以不如此時求情，做個「好人」。

心中這樣想，立刻就假裝要跪下，只是還沒完全跪下去，就因為「太虛弱」，而整個人趴在地上，猛地咳嗽幾聲，然後才沙著嗓子、扯著里正的褲腳說道：「里正爺爺，求您饒過奶奶吧！別罰她！只要她保證，以後讓娘和弟弟吃飽飯就行，寧兒不餓！」

小南此時抱著里正的另一條腿，不明白為什麼姐姐會替作惡多端的奶奶求情，卻也配合姐姐的行動，大哭起來，「小南也不餓，只要以後奶奶讓娘和姐姐吃飽就行，大夫都說，娘再不多吃點，會得病啊！」

里正被兩個孩子哭得心煩意亂，心中有了定奪，卻不敢說話，只小心的覷著身後的「老人」。而那個老人此時正饒有興緻的看著在地上裝哭裝的不亦樂乎，擠不出眼淚，只能掐著大腿乾嚎的楊寧。

這小妮子，蔫壞蔫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