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兩個陳小鳳
紅榜貼在公社外面的圍牆上，一共有十八張，說明這一次下放的人數非常多。一群看熱鬧的人一邊交頭接耳，一邊指指點點。
陸晴川他們三人分頭行事，李大伯和陳小鳳負責找下放到南竹生產大隊的人員名字，陸晴川負責找落煙坪的。
最後，大家居然在兩個不同的地方找到了同一個名字：陳小鳳！
這樣就不難解釋了，多半是因為下面的工作人員失誤，把同名同姓的兩個人搞反了。陳小鳳不想因為她讓李大伯與伍主任之間產生誤會，「川川，要是伍主任曉得好心幫我沒幫上，該多難為情啊？我們不要去找她了好不好？」
陸晴川卻不這麼想，馬南湘一大早跟獻寶似的去李家找她們，她怎麼那麼肯定分到落煙坪的是此小鳳而不是彼小鳳呢？由此可見，這件事她逃不脫干係。
想到這裡，她自然而然地推測，會不會前世陳小鳳抽籤抽到了南竹生產大隊，是有人背後做了手腳，迫使她去了落煙坪呢？
跟著李大伯上了二樓，伍主任熱情地接待了他們。
她以為大家是來道謝的，這點小忙對比她父親的骨灰和遺物來講太微不足道了，也正是父親的功績，讓她成功地當上了這個主任，所以，她決不邀功，「李叔，這次小鳳的事組織上能通過，全仗她的身份，與我沒有多少關係。」
她不愧是當主任的人，很會說話，沒有言明陳小鳳的孤兒身份，免得小丫頭傷心。
陳小鳳沖她感激地笑笑，從進門到現在，陸晴川沒有說過話，她也不敢多說半個字。
李大叔是長輩，跟伍主任又有過硬的交情，他把證明放到了伍主任辦公桌上，「小伍，你看看這個。」
伍主任頓時皺起了眉頭，疑惑的神情不像是裝出來的，「不對呀，這孩子的申請報告是我親自提交上去的，然後又是我親手送到人事科的，沒理由會搞錯啊！」
「有兩個叫陳小鳳的，應該是那位陳小鳳被派去了南竹生產大隊。」
聽了李大叔的話，伍主任冷笑道：「就是因為有兩個陳小鳳，我才親力親為的。不行，我得去問問。」
「小伍，你先別急，」李大伯招手示意她坐下，「我今天來找你，沒有別的意思，平時我們兩家走得近......」
儘管李大伯後面的話沒說出口，陸晴川卻聽明白了，只怕某些人動不了李大伯，會打伍主任的主意。
伍主任神色一凜，冷哼道：「這點請李叔放心，他們奈何不了我。只是小鳳這事......」
「我去哪裡都無所謂。」陳小鳳連忙表明自己的態度，她已經聽出了事情的嚴重性，不願意有人拿她的事做文章來為難伍主任。
伍主任很慚愧，這些年來，她一直在找機會答謝李叔的恩情，想不到這唯一的一回，她居然搞砸了，還好小鳳這丫頭懂事，讓她不至於太難堪，於是她當場做了保證，「李叔，請放心，小鳳回南竹只是時間問題。」
聽到這裡，陸晴川長長吐了口氣。她之所以堅持來公社，就是希望伍主任在陳小鳳的事上做些彌補，從而繞過前世悲慘的結局。
下午，是跟王裁縫約定的取衣服的時間。楊喜蓮沒有請到假，這個光榮的任務便落到了陸晴川身上。
兩身秋衣的做工按約定得花10塊錢，在那時可不是一筆小開支，所以陸晴川沒帶陳小鳳來，省得她心裡過意不去。
急匆匆趕回李家，李大伯告訴她，莫寶珍來了，跟陳小鳳一起去了陸家。
陸晴川的小心臟又是一沉，莫寶珍跟她的麻子娘一樣，是個無利不早起的主，她來做什麼？
細思了一路，陸晴川理不出個頭緒來。
家裡沒人，陳小鳳和莫寶珍在門外等她。
三人寒喧了幾句，陸晴川把她們請進屋，把裝衣服的布袋遞給陳小鳳，「鳳姐姐，衣服做好了，試試合不合身。」
一股暖流劃過心頭，陳小鳳把衣服提在手上，是很素的灰色，她挺喜歡。
衣服做得稍微大了點，以前的人做衣服都習慣這樣，能穿多一年是一年。因為布不夠，兩件外套的衣領和肩膀都是嫁接的顏色相仿的邊角布料。王裁縫手藝了得，基本上看不出色差。
「鳳姐姐，真好看！」陸晴川一邊幫她整理，一邊誇道。
陳小鳳對著鏡子轉了幾圈，也很滿意。
莫寶珍羨慕地摸著面料，是上好的的確良。她長這麼大，基本上都穿家織布、卡嘰布，只穿過一條的確良的裙子，還是堂姐穿過的舊的。
這陳小鳳命真好，陸家收留了她，把她當成親生女兒一般，吃得好，穿得好。莫寶珍一抬頭，發現陸晴川若有所思地看著她，餅臉一紅，「新衣服真好看。」
「你的發卡也很好看。」陸晴川誇道，從進門起，她就留意到了莫寶珍頭上別著的那隻半舊的U形發卡，上頭裝飾的粉紅色布花已經發白了。
莫寶珍不自在地用手護住了發卡，眼神閃閃爍爍，「晴川，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上山下鄉啊？我好捨不得你喲，跟我們一起去吧！」
陸晴川的臉色陡然一變，40年前，在這間屋子裡，馬南湘也是這麼問她的，「川川，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上山下鄉啊？我好捨不得你喲，跟我們一起去吧！」
她木然地走到寫字檯前，台曆上的日期正是1970年7月14號！
這是巧合嗎？還是命運的刻意安排？陸晴川上下掃視了莫寶珍兩眼，問話的人不一樣了，會有不一樣的結果嗎？
「我不想當知青。」陸晴川回答得很嚴肅，她一輩子不想跟落煙坪有任何瓜葛，伍主任答應過，過年之前，就會把陳小鳳調回南竹。
莫寶珍似乎並不死心，接著勸道：「你跟小鳳姊妹情深，你捨得她一個人去嗎？」
「寶珍，你這是什麼意思？」陳小鳳不大快活，川川從小養尊處優，哪是做粗重農活的人？她這麼說無非是想挑撥她和陸晴川之間的關係。
陸晴川不想把氣氛弄僵，一隻舊發卡就能收買的人，對付起來並不難。她摸了摸莫寶珍頭上的發卡，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問道：「剛才那些話，與這個髮夾有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