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七章失憶
她迷茫地從水裡爬起來，站在岸邊朝四周看，發現河對岸是一大片水田，水田那頭有幾戶人家。
她看看自己身上穿的淺黃對襟大袖衫和打濕一大半的藕荷色羅裙，胸口垂掛著玉石的綴領，前襟、腰間的配飾也一應俱全，都是昂貴的金玉，還有頭上的珠花、金簪也都還在。
她疑惑地想自己這身衣裳雖然不是很講究，但從質地和手工看絕非這山野村莊的女子穿得上身的。身上的配飾和頭飾更是貴重，她看一眼對面的那幾處泥瓦房，更覺得自己和這個地方格格不入。
可自己為何出現在這裡，而且躺在小河邊？她坐在岸邊的石頭上想了一會兒，發現腦子裡混混沌沌的，以前的所有事情都想不起，甚至還有更可怕的，她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
到底是怎麼回事，她是誰，怎會出現在這裡，以後她該怎麼辦……
一連串的問題同時湧入腦海中，她感覺十分惶惑和害怕……就在她渾身冰冷，覺得走投無路的時候，眼看著從遠處走來幾個拿著農具的莊稼漢，她連忙躲進了旁邊齊腰高的草叢裡。
那幾個莊稼漢談吐粗野，走過她跟前的時候其中一個還咳了口痰，呸一聲吐在了她身前的草叢上。
她噁心地閉了閉眼睛，咬著嘴唇，屏住呼吸，只盼著他們快點走遠。
她雖然什麼也想不起來，可她還活著，既然還活著就要繼續好好活下去。
眼下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要有一個棲身之所，不知這個村子的民風如何，她一個弱女子憑空出現，會不會引起居心叵測的人不懷好意的窺伺？總之，謹慎小心是沒錯的。
她將身上的配飾和頭飾都取下來裝進貼身的腰包里，然後在臉上抹了幾處污泥，身上的衣裙也很引人注目，她只得把衣裙也弄得髒兮兮的。
她覺得自己應該找一身農婦穿的粗布衣裳才能隱瞞自己的與眾不同，可是在沒摸清情況之前，她絲毫不敢跟這裡的人接觸。
見四下無人，她便沿著小河往上遊走去，走了一段，就聽見有人在河邊說話，她躲在一處草叢後面往那邊看，見是兩個婦人在洗衣裳。
只聽見婦人甲說：「幸好咱們縣沒下暴雨，遭了水災可了不得。你說也奇了，鄰縣跟咱們離得這麼近，偏巧那邊就遭了災，咱們這裡就好好的。」
「可不是，真是老天保佑，」婦人乙神秘兮兮地說，「我聽說是鄰縣的縣老爺判了冤案，所以引得老天發怒，才降下大雨懲罰他們。」
「有這事？」農婦甲半信半疑，「可老天要懲罰也應該只懲罰那縣老爺才是，洪災一來苦的還不是老百姓，你沒見見天的就從上游飄下來死人，那縣老爺說不定照樣吃香喝辣。」
「誰說不是呢。」農婦乙附和道。
謝惜芙聽到這裡，心念一動，覺得這洪災對她來說正好是一個機會，鄰縣肯定亂糟糟的，大家自顧不暇，誰會注意到突然多出來了一個陌生女子呢。
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覺得腹中也是飢餓難忍，想要出去跟兩個婦人搭訕，可有些不敢。
正猶豫著，只聽農婦甲又說道：「西角院的劉老太太這些天又病了。」
農婦乙唏噓一聲，「真是可憐啊，老伴死得早，唯一的兒子出去這麼多年也沒有半點音訊，她一個人得了病連個端茶送水的都沒有。」
農婦甲說：「可她吧，命還真大，這都好幾回了，次次都讓她撐過來了。這回還好，還能起身走動，就是在我家都能聽見她咳嗽的聲音，聽著那叫一個難受。」
謝惜芙聽說這家只有一個孤老太太，人口簡單，可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便覺得自己可以前去求助，至少要換一身破爛的衣裳，混一頓飯吃。
於是，她打定主意跟在這兩個婦人身後，去找到那孤老婆婆家。
又等了一會兒，兩位婦人就洗完了衣裳，端著木盆往家走去。謝惜芙等她們走到田埂那頭，看不見小河的時候，就淌過河水，快步上了水田的緩坡，一眼便看見那兩個婦人在前面走著。
她辨認了一下方向，找准了西邊，遠遠跟著她們往村子里走去。
兩位婦人走到村口就分開了，她便跟著婦人甲，眼見她進了家門，稍微觀察了一下，立刻發現她家下面的一處小院顯得特別破敗，便斷定這應該就是那孤老婆婆的家了。
她站在院門口，扒著門縫往裡看，見一個頭髮花白的老婆婆正在院子里用谷糠餵雞，突然就是一陣咳嗽，把小雞都嚇得慌亂四散開去。
等她咳嗽完，謝惜芙才開始拍門。那老婆婆直了直已經駝了的背，往門口看過來，虛弱地問了一聲：「誰啊？」
謝惜芙沒做聲，繼續拍打著院門。
老婆婆便慢慢往這邊走來。
打開門，老婆婆見是一個髒兮兮的女子，也不開口叫她，便仔細打量了一會兒，發現並不是認識的人，就說道：「你好像不是村裡的人？」
謝惜芙連忙道：「小女子是鄰縣人，家裡被水淹了，我也不小心被沖走，算是我運氣好，淹死之前抓住了一根浮木。今日早上醒來，發現自己躺在河邊。」
她說著，便執起袖子擦眼淚，朝老婆婆祈求道：「求求老婆婆可憐可憐我，我已經餓得頭暈眼花了，求老婆婆賞口飯吃。」
那老婆婆見她一身臟污，著實有些可憐，猶疑了一下便對她道：「那你進來吧，洗一洗，休息一會兒。」
「多謝老婆婆。」
「不過，老婆子家裡窮，自己都對付著過，只能管你這一頓。」
謝惜芙跟著老婆婆進了院門，感激地道：「一頓飯也是好的，小女子一定記得你這一飯之恩，將來會回報你的。」
老婆婆哼哼了兩聲，沒接她的話茬，顯然並不相信她說的。進了屋裡，她指著水桶和木盆說：「你自己舀水洗洗。」
謝惜芙答應一聲，怕老人家用水也困難，就只從水桶里舀了兩勺將就洗了一下。
老婆婆在灶前燒火，柴火的煙一熏，她又咳了一陣。
謝惜芙便上前對老婆婆說：「我自己來吧，您身子不好。」
老婆婆抬眼看她洗過之後細皮嫩肉的臉龐，愣了一下，便起身讓開了。
謝惜芙自己燒了火，煮了兩碗玉米麵糊糊吃了，從身上拿出一根隨身攜帶的銀耳勺給老婆婆，「這是我隨身帶的，不值什麼錢。」
「這可使不得。」老婆婆推辭著。
謝惜芙硬塞給她，「還有我這身衣裳實在有些臟污，還請老婆婆給我隨便找一身乾淨衣裳換了。」
「一看姑娘就是出身大戶人家，老婆子的衣裳都是粗布的，你穿怎麼合適？」她見謝惜芙能自己燒火做飯，以為她是大戶人家的丫鬟。
「我一個弱女子在外面多有不便，穿得越不起眼越好，怎麼會嫌粗布衣裳，老婆婆就行行好，幫幫我。我這一身衣裳你洗乾淨了，拿去當或者賣都可以，總能換回一些錢來。」
老婆婆又看了幾眼她身上的衣裳，才點頭，「那你等著，我找找年輕時候的衣裳。」
過了許久老婆婆才從裡屋出來，手裡拿著一身水藍色的衣裳，對她道：「就這一身衣裳還能看得過眼，不過也是麻布的，你將就穿吧。」
謝惜芙感激不盡，連忙進裡屋換上，幸好大小還挺合適，她出來便對老婆婆道：「小女子這就要快點往回趕，可我從未出過遠門，不知道此去臨縣還有多遠？」
老婆婆說：「差不多四十里地吧，若是腳程快，天黑前就可以走到。」
謝惜芙點點頭，「老婆婆知不知道怎麼走？」
「沿著河往上遊走，上了路之後一直往西走就可以。」
「多謝指點，我這就不打攪老婆婆了。」
謝惜芙為了不耽誤時間，連忙辭別了老婆婆往河邊走去。
她一路避著人，提心弔膽地加快腳程趕路，天黑之前果然就到了臨縣。
城防門口立著一塊石頭，上面刻著「商山」兩個大字，她才知道這個縣叫商山縣。
進了城門，果然看見街上四處都是水窪泥濘，房屋牆壁上被淹的痕迹還在，還有一些泥坯房受不得水浸很多都倒塌了，這四處凋敝的情形讓人心情沉重，流民也隨處可見。
她想著這麼多流民，官府肯定會設立暫時的收容之處，今晚她恐怕就要去那裡將就一晚了。
找到這地方之後，她跟著一群女人擠在一間大棚子里，睡的自然是地鋪，而且挨挨擠擠的，老人、小孩，年輕的，不年輕的，什麼樣的人都有，裡面混亂不堪。棚子幸好四處透風，雖然味道不大好聞，但還可以接受。
因為人多，大家自顧自的，便沒人會特意注意一個自己不認識的人，甚至沒人跟她說話，一晚上倒是平靜地度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