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五章殘缺
第二天上午，蘇娉婷去勤政殿陪李鳳凜用早膳，順便告訴他清涼閣已經布置好了，問他什麼時候去過去。
李鳳凜這幾天想著九皇子那頭的事，本沒什麼心思去那裡消閑，可抵不住蘇娉婷的誘哄，他只好答應她明日晚間過去。
這兩天明誠鏡在鳳棲宮做最後的部署，等結束之後就會離開。
雲兒眼見他要走了，但心下還是做不了決定，搞得她心煩意亂的。她原本覺得明誠鏡應該會在宮裡呆個一年半載的，沒想到這麼快就要走，而且就在這短短的時間裡，他就已經顯示出了他的智慧和優秀，眼下她已經拋開了明誠鏡身體上的缺陷，還是不敢說出來的原因很簡單，就是怕被拒絕。
這已經是謝惜芙跟她談過之後的第二天，她知道明誠鏡估計明日就要走了，而且天色也已經暗下來，離他離開的時間又近了一些。她心裡亂得很，便獨自一人在外面亂走。
走著走著，不知不覺間竟到了明誠鏡的住處附近。她站在一顆大樹後面，看著明誠鏡的屋子還是黑的，知道他還沒回來，腳下就動不了了，她想著即便自己沒有勇氣說出來，能再多看他一眼也是好的。
她站在那裡，等著明誠鏡的屋子亮起燈，等了好一會兒，天已經黑了，身上被蚊子叮了好幾個包，心裡也更加煩亂。
就在這時，她聽見背後傳來一個平日里會令她心花怒放的聲音，「雲兒姑娘，你怎麼在這裡站著。」
明誠鏡的語氣里顯得有些驚訝，他沒打燈籠，雲兒轉過去只能看見一個男人的輪廓，但是她對他的氣息很熟悉，頓時感覺心裡砰砰跳著，有說不出的酸楚和甜蜜。
「我……我找你有點事。」這句話本應該從她的嘴裡脫口而出，她一時緊張，忘了自己出不了聲，只是嘴巴張了幾張。她腦子裡嗡嗡響著，手裡全是濕濕的涼汗。
明誠鏡感覺到她有些慌亂和緊張，便說：「你是不是找我有事，走，去我屋裡說吧，別在這裡喂蚊子了。」
雲兒點頭答應著，明誠鏡就往他的住處走去，她在後面亦步亦趨地跟著。
到了屋裡，明誠鏡把燈點亮，平和地拿出紙筆和墨汁，對她道：「你有什麼話就寫下來吧。」
若是用說的可能還好一些，即便對方聽了之後理解了並會留在心裡，但畢竟聲音不會留下痕迹，可要是白紙黑字地寫下來這種話就有些難為情了。這些天她一直在胡思亂想，竟沒想到這一點，眼下真是讓她不知該怎麼辦好了。
她紅著臉躊躇了著不知該不該下筆，明誠鏡奇怪地道：「怎麼了，是有什麼不好開口的？是治療嗓子的事嗎？我二哥和懷臻他們正在給你湊齊藥方上的藥材，估計就這兩天就會送進宮裡來了。」
雲兒點點頭，並沒在紙上寫什麼。
明誠鏡又說：「雲兒姑娘到底是怎麼了，在我跟前想說什麼不必忌諱。」
雲兒覺得實在無法再猶豫下去了，將筆尖懸在紙上，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氣才寫出來一句話：「將軍請先轉過頭去，等我寫完了再叫你回頭。」
明誠鏡看了這行字，無奈地笑了笑，順從地把身體轉了過去。
雲兒扭頭看著他偉岸的身形，挺拔的腰背，這一身陽剛正氣讓她有些想要退縮，但她又發現他耳邊大概因為在宮裡奔波掉下的几絲碎發，還有深藍的衣服上有幾條皺褶，她心裡竟然一陣柔軟，覺著他不論多麼正氣凜然，也需要別人的關懷和照顧。
而這是她可以為他做的，她頓時生出很大的底氣來，提筆便在紙上寫道：「明將軍，若是你不嫌棄，以後我想在你身邊照顧你。」
這句話十分簡單淺白，沒有華麗的詞語，也不能表達出她心中萬分之一的深情，但此刻，她覺著就只有這一句就夠了。
她臉上流露出柔和的笑意，對明誠鏡道：「將軍，你可以轉過身了。」
明誠鏡轉身看向那張紙，那句話赫然擺在那裡，真的是很簡單，但他看了不下三遍才明白其中的意思。
他抬頭看向雲兒，雲兒垂著頭，此刻連耳朵尖都是紅的，她兩隻手絞著自己的衣角，似乎不將那一塊布料絞破誓不罷休似的。
這是有生以來第一次有女孩子站在他跟前表現得這般窘迫羞澀，也是第一次有女孩子跟他說這種話。
這幅畫面這般美好，他心裡的觸動也不必多言，可再看了那紙上的話，就有些覺得哭笑不得，他組織了一下語言對雲兒道：「我不知道我有沒有理解錯這句話，你說你要跟我在一起是嗎？」
不等雲兒回答，他又繼續道：
「首先，我很感謝你對我的心意，但我是什麼情況你應該很清楚，你年紀還小，什麼都還沒經歷過，不要為我浪費了大好青春。其次，你這樣做如果是為了報答我們為你治療嗓子的恩情，就大可不必了，你要找也應該找我哥才是，他樣貌才華什麼都在我之上，而且最重要的他是一個沒有殘缺的正常人。我這樣說你明白了嗎？」
他說完，屋子裡便安靜下來，只有蠟燭偶爾發出輕微的「噼啪」聲，屋裡的氣氛有些凝固住了一般。
雲兒半晌才抬起頭來，眼眶紅紅的，她吸了吸鼻子，看了一眼明誠鏡在紙上寫道：「你理解地沒錯，我就是想跟你在一起。我知道你身有殘缺，但你在我心裡比任何男人都要偉岸高大。我並非為了報恩，我說過的，嗓子好不好都無所謂，這樣我就可以和你一樣了。
我對你的心思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你不要覺得我可能另有目的，我是真心的，只請你考慮我。若不是知道你要離開，我可能還不會這麼急著告訴你，我會讓你慢慢接受我。可你這一走不知道我們什麼時候才能見面，所以我才冒昧地說了出來。還是想請你考慮我，我會等著你的答覆。」
她一邊寫，明誠鏡就已經看完了，心裡很是感動，對這件事的態度也更加認真了起來。他轉過身去面朝著牆壁，半晌才看向緊張等待答覆的她，「你的心意我領了，可若是我答應你，我就不是一個正人君子，我不能誤了你的大好時光，你應該去找一個更好的人。所以，你不用等我的答覆了，這就是我的答覆。」
雲兒著急地紙上寫道：「我不在乎，真的不在乎的。我的嗓子不治了，這樣我們就都是殘缺的，你就不必介意自己的不完整了。」
明誠鏡也有些急切地說道：「你不在乎，但我在乎，我是個自私的人，與其說不想讓你痛苦，不如說我怕自己痛苦。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在一起，卻不能真正擁有她，你不明白這件事對男人來說是件多麼殘酷的事。」
他深深看著雲兒，陰霾一片的眼睛里彷彿有風暴在盤旋，呼吸也急促起來，他顯得有些激動，「你現在想的都是美好的畫面，可真正在一起了，現實會將你擊垮你明白嗎？我不想等到那一天，所以不如從來就沒開始過。你走吧，明日我就會離開，以後我們不要再見面。」
明誠鏡轉過身去不再理會雲兒，雲兒看著他的背影散發出的冷酷氣息，瞬間淚如泉湧，她一咬牙，將手裡的筆放下就跑了出去。
她跑了一陣就慢慢停下來，仗著自己對宮裡熟悉，又不想回去，就在路上亂走。她腦子裡很亂，被拒絕的情況她有預想過，卻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場景，她回想著明誠鏡說的話，越想越覺得難過，越想越覺得無奈。
她想著難道他們就這樣還沒開始就結束了嗎，她什麼都不在乎也不行嗎，她都上趕著了，他只需要無條件接受就行了，怎麼還有這麼多道理可講……
她一邊走，一邊胡思亂想著，不知道走了多久，終於感覺腳累了，便找了一處石頭坐下。坐下后抬頭看天，只見天上一輪明月缺了一塊，也真是讓人感到喪氣了。
月亮正值中天，鳳棲宮裡已經安靜下來，已經沒有幾個屋子還亮著燈，她長長嘆了口氣，準備往回走去。
她站起身，往四周看了一圈，想要辨別一下方向，可她的目光所及，看見明月之下的屋頂上，有一個黑影飛快地掠過去，她還能清除地看到，那個人懷裡似乎還抱著一個東西。
她嚇得不行，想不到這個人是什麼來頭，但這夜深人靜的，從房頂上來去，一定不是什麼好人了。她急得要命，想叫又叫不出來，可她又有些慶幸，因為害怕叫出來招惹了那個黑衣人，她可能就會小命不保。
正在這時，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對她說：「你找個地方躲著，不要出來。」
她嚇得跳了起來，但聲音是她再熟悉不過的，來人正是明誠鏡。她不知道他怎會也出現這裡，想問又問不了，只好在原地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