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重生
這是1984年的冬天。
冷冽的西風呼呼地刮股過，大塊的雪花從樹上落下，地面的積雪已經有半指高了。
二十年來最寒冷的冬天，就連地處南方的贛西省也下起了大雪。
「哇……」一聲嬰兒哭聲打破了寒夜裡的安靜。
一張不到一米寬的小木床上，海蘭睜開自己小小的眼睛，迷迷糊糊中，她看到了不遠處站著的兩個人影。
「哭什麼哭，再哭，掐死你。!」
有些熟悉的聲音傳來，海蘭記得這聲音好像是自己的爸爸。
怎麼回事？自己不是在16棟的樓頂上割腕了嗎，怎麼會在這這裡。
海蘭想要坐起來確定是怎麼回事，而此刻她驚訝地發現她的手竟然只有一個小蘿蔔那麼大，還有她的腿短得好像……
天！她好像變成了小嬰兒？
黃泥糊的牆壁上掛了幾個用竹條編的籃子，不遠處是一張斷了一隻腳只能用土磚支撐的書桌，還有一把老木椅子，以及那種七八十年代用大紅喜熱水壺。
眼前的場景海蘭還有一些印象，這是她小時候的家，那個小土屋子。
難道是臨死前出現了幻覺嗎，還是她重生了，回到了還是嬰兒的時候。
海蘭睜大著一雙黑葡萄一樣的眼睛，想要再確定一下。不過此時，她又聽到了那熟悉的聲音。
「媽，你說咋辦，兩賠錢貨。現在搞計生的那些人抓得緊，生了兩個，雪梅就要被抓去結紮。真是不知道造了什麼孽，老天要讓我們陸家絕後。」陸振濤氣得一拳頭砸在了土牆上。
海蘭看向了自己的爸爸，年輕時的爸爸，她目瞪口呆，眼中充滿震驚。
站在陸博明身旁的是海蘭的奶奶劉美華。不過此時的劉美華才50歲，還只是一個中年婦女。
劉美華回頭瞪了一眼被她丟在小床上的小孫女，那眼神沒有喜愛，只有怨恨。
「把她丟到外面的雪地里凍死算了，對外就說是夭折了，反正也才三個多月，現在沒滿周歲的孩子莫名其妙沒了的，多了去了。」
劉美華尖細的聲音彷彿是從地獄里傳來的。
躺在小床上的海蘭聽到這話時，小小的手緊緊握在了一起。
奶奶，這可是她的親奶奶呀。上輩子奶奶確實很不喜歡她，可她沒有想到奶奶在她剛出生不久，就想要她死掉。
對啦。上輩子她肯定也經歷了這件事情，可是最終她並沒有夭折，那麼證明爸爸並不沒有聽奶奶的話把自己丟到雪地里去。
海蘭知道父親一直不喜歡自己，可她並不相信父親真的就是這樣冷酷無情的人。可以親手殺死自己的親生女兒。
不過海蘭馬上就發現自己想錯了，也是高估了他的這個父親的殘忍。
陸博明一步一步朝自己才三個月大的女兒走去，他眼中還有隱約的怒火，因為他今天又被別人嘲笑沒有兒子，以後要絕後。
「你不要怪爸爸，要怪就怪你自己生錯了性別。」
冰冷無情的話傳來，海蘭小小的身體忍不住地哆嗦，她在小包被裡扭動了一下身子，一雙眼睛怔怔地看著的父親。
眼前的真的是他的父親嗎，不對，是一個魔鬼。
海蘭從父親的眼裡沒有看到一絲一毫的悲傷和難過，相反的她看到的是那一抹深深的嫌棄和厭惡。這眼神她太熟悉了。上輩子父親很多時候都是用這樣的眼神看自己。
陸振濤低低咳嗽了兩聲，眼中掠過一絲的不自在。不知怎麼的，他感覺眼前的這個孩子看自己的眼神有些怪異，不像是一個奶娃娃的眼神，她好像在害怕自己，又好像在恨著自己。
罷了，要恨就恨吧。反正他不想要這個女兒，只要這個女兒在，他的媳婦就要被抓去結紮，他就要絕後，所以他不能留這個孩子。
彎腰，陸振濤抱起了小床上的海蘭，淡淡地看了一眼后，就轉身往門口走去。
「把那個包被解了，這樣娃子走得快一點。」走到門口時，她的母親劉美華提醒了一句。
海蘭張開著小小的嘴巴，一雙澄澈如水一樣明亮的眼角不停地眨著，她在父親的懷裡掙扎了一下，像是要掙脫出來，但是才是三個多月的她，根本無法擺脫大人的控制。
老舊的木門吱呀一聲打開了，很快的，海蘭感覺到了一股子冷風吹到了自己的小臉上，像刀子一樣割得她的小臉蛋。
好冷，這種寒冷，像是要把她凍成冰雕一樣。
「下輩子你出生到有兒子的家庭去吧，我們陸家已經有一個女兒了，不想再要一個。」又是那熟悉而冰冷的話，聽得海蘭心裡發抖，渾身都是發抖。
太可怕了。
她上輩子並不記得自己五歲以前的事情，也是不知道原來，在她的身上還發生過這樣可怕的事情。
她的親生父親和奶奶想要謀害她。他們的心腸竟是這樣的可怕。
「哇……」奶聲奶氣的哭聲在這雪夜裡透著一種莫名的凄涼。
不是因為她想引父親的同情心，而是她感到特別的難過，難過於，原來她的親人是這樣的薄涼寡意，而不是簡單的重男輕女。
陸振濤看手裡的女兒哭了，他頓了頓，並沒有解開包在小女兒身上的小包被，而是直接將女兒放在了門口的一顆大樟樹下面。
氣溫這麼低，又下大雪，小娃子應該撐不了多久就會斷氣。
這樣也好，這個二女兒死了，他就只有一個女兒，按當地的計生政策，只有一個女兒的他就可以合法再生一胎。城裡嚴格執行一胎政策，但是在農村裡，如果頭胎是女兒，可以再生一胎，頭胎是男孩的則不能生。
四面八方的風像是水流一樣灌過來，不到幾分鐘，小小的海蘭都凍得小臉通紅，一雙小手像是冰塊一樣。
她看著這飛舞的大雪，還有不但呼嘯的冷風，眼裡除了震驚還有一種恐懼，像是本能的恐懼。
上輩子，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度過這個夜晚的，也不知道為什麼她沒有被凍死，這麼冷的，她想只要兩三個小時她就會死的。
「哇……哇……」像是所有嬰兒的本能，海蘭同樣的哇哇大哭，不停地哭。似乎哭的時候她會感覺暖和一點。
應該是重生了吧，海蘭也不知道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但她知道自己現在不是在上輩子臨死前的夢裡，她是真真實實地活著，以一個小嬰兒的狀態活著。
老天爺讓她重生了，是想要給她一次機會讓她重新活一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