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偷聽
()「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小乞兒從窗口經過，她被一陣朗朗的讀書聲吸引，「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原來這是一家私塾，一位白鬍子老先生正在教書授課，下邊兒坐着聽課的，都是京城裏有錢有權的世家子弟，普通人家都極少有能送自己子女去讀書的，更不用說她只是一個一無所有的小乞兒了。
小乞兒站在窗外挪不動腳，屋裏傳來的讀書聲已經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於是她蹲在窗外偷聽了起來。
「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越聽越入迷，小乞兒都忍不住跟着一起讀了起來，但她怕被屋裏的人聽到，只敢壓低聲音念得很輕，趁堂上的老先生轉過身去的時候才敢站起來透過木窗往屋裏瞧一瞧。
雖然她聽不懂這些句子的意思，但是光聽先生讀著，她就覺得非常的悅耳，這個時候她才知道，原來世間還有這麼多優美的詞句，總覺得之前的日子都白過了一般。在這十來年裏，她一直活得渾渾噩噩的，每天都只想着不要被餓死就行了。搶到了饅頭就吃，搶不到了就餓著，白天在街市上閑晃，晚上回到城郊的破廟過夜，除了想要活着之外，便再也沒有了別的嚮往。
小乞兒為自己感到羞愧，她也第一次真正羨慕別人。屋裏那些年紀與她相仿的小孩們真幸福，他們每天都可以跟着先生一起讀書，遇到不解之處先生還會耐心的與他們講解。她也想這樣，可是她卻盼不來。
小乞兒再一次踮起腳尖，她頭髮蓬亂的小腦袋出現在木窗里，這時白鬍子先生正好朝木窗的方向瞥了一眼，小乞兒的小腦袋便落入了白鬍子先生眼裏。
「誰在外面偷聽啊？」白鬍子先生蒼老而威嚴的聲音響起，課堂上的學生都順着先生的視線往窗戶的方向看過去，卻只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一閃即逝。
小乞兒趕緊收起腳尖，她渾身縮成一團，蹲在窗外大氣都不敢出一口，生怕白鬍子老先生髮現她偷聽會把她趕走。
半晌，先生見窗外沒了動靜，只以為是自己看錯了，便繼續誦讀了起來，「學而時習之，不亦樂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老先生雙手背在身後，認真的聽課堂上學生的誦讀，可他眼角的餘光卻偷偷的看着窗外。
果不其然，一會兒之後，那個頂着亂糟糟頭髮的小腦袋再一次出現在窗外，滴溜溜的大眼睛盯着課堂上捧著書本誦讀的學生，眼神里滿是羨慕。
先生隨手拿起桌上的戒尺重重的敲了幾下，課堂里一瞬間變得鴉雀無聲，所有的學生都目不轉睛的盯着先生，紛紛在心內猜測為何先生的表情突然間變得如此嚴肅。
「是誰在外面偷聽啊？」先生眼睛望着木窗，一手捋起了花白的鬍鬚。
蜷縮在木窗底下的小乞兒暗暗責備自己，她應該更小心一些的，若是被白鬍子先生髮現了她，他一定會把她趕走的。
先生見沒人回答，面上的怒氣加重，他又拿起戒尺敲了幾下，語氣也愈發重了起來：「是誰在外面偷聽啊」一時之間，學生們也都議論紛紛，還不時晃着腦袋四處張望，尋找那個偷聽的身影。
小乞兒心撲通撲通跳得厲害，灰黑的身子縮成了一團。驀地，她想出來一個好主意，蹲在地上學着小貓的聲音叫喚了起來。
「先生，只是一隻小貓而已，不必多慮」一個學生笑着對先生說。
先生臉色依然暗沉，並沒有因為學生的話而釋然，他重重的「咳咳」了幾聲，見窗外又沒了動靜，便繼續帶着學生誦讀了起來，「學而時習之，不亦樂乎……」但他才剛讀了兩句，始終覺得心中還是有個疙瘩，放下手中的書本，他猛的拿起手邊的戒尺便往門外走去。
當小乞兒揚起黑乎乎又可憐巴巴的小腦袋的時候，眼裏看到的便是這位一臉嚴肅手裏還捏著戒尺的老先生。小乞兒扯出一抹笑容，「先生，我只是肚子痛了在這裏坐一會兒，等緩過來之後馬上就走」小乞兒眼巴巴的對先生保證。
先生一記戒尺重重的敲在牆上，「一會兒學貓叫，一會兒又肚子痛，你花樣還真多」老先生對小乞兒吹鬍子瞪眼，「小乞丐快些走，這私塾不是你該來的地方，打擾了學生聽課我可饒不了你」
小乞兒抬眼看到先生那嚴肅的模樣，知道沒有迴轉的餘地，只得一路小碎步跑開了，白鬍子先生這才滿意的背着手回到了課堂里。但他才剛進屋，牆角里就冒出一個鬼鬼祟祟的小腦袋，看先生不在了，便又躡手躡腳的重新跑到了窗戶旁邊，蹲下身子繼續聽起課來。
以後的日子裏，跑到私塾來偷偷聽先生講課便成了小乞兒每日必做的事情，雖然她還是會經常被先生髮現，先生還是會經常拿起戒尺嚇唬她想趕她走，但這些都打消不了她的意志，她是真的覺得聽先生講課很有意思。她好想繼續聽先生講課，可是她卻沒有錢交學費，只能想方設法躲在窗外偷聽。
久而久之，先生也疲了懶得趕了，便任由她躲在窗外偷聽，只是有時候先生好像故意講得有些小聲，小乞兒不得不捏著耳朵才能勉強聽明白，不過即使是這樣，小乞兒也覺得滿足了，每次都聽得特別認真，臉上的笑容怎麼藏也藏不住。
時間一晃而逝，就這樣度過了六年的光陰，曾經的小乞兒如今已長成了大乞丐。她依然每日做男裝打扮，個子也高了許多，身子也起了變化，她不得不在胸口裹上厚厚的白布作為遮掩。唯一不變的就是，她依然會每天守在私塾旁邊偷聽，先生臉上的皺紋越來越深，先生的弟子也換了一個又一個，只有她，依然不變的靠在牆根偷聽裏面傳來的朗朗讀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