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四十一

返京多日,林夕夢的心仍沒有安定下來,那個萬分焦急的等待之夜給她精神造成的重壓,至今尚未透過氣來。

現在她痛苦至極。她把一個家弄成這個模樣,她的心已脆弱得經受不起任何打擊。

當她想象著他此時已經在家裡與妻相擁而卧時,她心如刀割,淚流滿面。

她發誓,今生今世,再也不做有婦之夫的情人。當她不得不在萬般痛苦中提出要樊田夫也離婚時,他竟然說:「現在沒有理由,我總不能說要離婚與你結婚吧?」這句話令林夕夢目瞪口呆,整個夜晚她都不能敢相信自己耳朵。

當她這次回去不得不提出希望他與妻子分居,以便為離婚創造條件時,他竟然認為沒這必要,也拒絕了。

她在深深地愛著樊田夫。在這個世界上,她不知道是否還會有一個女人會跟她一樣地痴情若狂,為了愛情,狠心到連樊田夫都要問

「你為什麼這樣狠心」的程度。而樊田夫,卻竟然如此對待這份痴情與摯愛!

她多麼希望他能從一個女人角度為她想一想,假若他是一個女人,他會怎樣去評判他面前這位說愛的男人?

他會為他的

「顧全大局」

「長久之計」

「長遠規劃」而點頭稱是、口服心服嗎?她痛苦到極點,頭腦脹痛,吃不好,睡不好,課也聽不進去,宿舍的同學說她臉色難看,勸她去看醫生,而只有她自己明白,她何止是難看?

醫術再高明又有何用?卓其的信一封接一封地飛來。他已將他們之間的事如實告訴林天明。

林天明聽后非常生氣,因為這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林天明認為林夕夢總是不切實際的,從表面上看她很複雜,實質上,她是驚人的簡單和幼稚。

林天明的態度非常明確:能合則儘力合,不能合他也無回天之力;希望林夕夢及早作出抉擇,不要太自私。

卓其在信里說:我不同意分居,我是個或黑或白的人,離合由你抉擇。

至於我愛誰,這是我的權利和自由,你無權干涉。你的打算,無疑是奢侈和極端自私,你不但要傷害我,而且還要傷害姚慧娟。

至於我能否容納你,需要事態的發展。我再次強調,我等不起,拖不起,更輸不起。

你現在是在賭博!是在玩火!回想我們的愛情史吧!我不可能聽信別人的胡言亂語,我只相信我們之間真摯的愛情。

所以,任憑外界社會是如何傳聞你,我只相信我們之間的愛情。只有愛情是永恆的,只有你的兒子才是真的,才會使你擁有到生命最後一刻!

如果不相信這點,你不但會失去一切,更會身敗名裂,走投無路。你無力改變社會道德準則,你無力衝破社會這張網。

希望你不要把這些看成是恫嚇。就在林夕夢焦頭爛額之際,那個時常給她送信的絡腮鬍子史思遠,幾乎天天往她們宿舍跑。

史思遠以找梁鳳艷為名,一坐就不想走,在那裡與梁鳳艷談天說地,林夕夢卻耳膜都要痛裂。

周六晚上,林夕夢躺在床上想看點書轉移一下她的心思,史思遠又來了。

他又坐下與梁鳳艷說起話來,她知道他一時走不了,又不能說什麼,只好穿上鞋子,到樓下大廳沙發上躺下。

可是來來往往人太多,她只好又起來,出去轉一圈,太累,回到宿舍,史思遠還話興正濃。

林夕夢又出來,到另一個女生宿舍躺一會兒,等人家要睡覺了,她只好出來,又回到宿舍。

史思遠還沒走。林夕夢只得硬著發麻的頭皮又躺到床上。林夕夢快要崩潰了。

她把耳機戴上,開始聽音樂。可是歌曲聲還是掩蓋不掉史思遠的聲音,她實在沒辦法,只好大聲跟著錄音機唱起來。

果然奏效!不多時,史思遠站起來,對梁鳳艷說:「不打擾了,我回去了。」謝天謝地!

林夕夢摘下耳機,梁鳳艷和劉潔笑成一團。

「你們笑什麼?」梁鳳艷說:「剛才劉潔說,絡腮鬍子愛上了你。」

「胡說!」

「真的呢,」劉潔說,

「排隊打飯時他總是從後面盯著你。」

「現在再有人愛我,我就只好從這五樓跳下去。」

「那樣的話,絡腮鬍子必定在樓底接住你……」

「饒了我吧!」林夕夢在焦頭爛額中等待著樊田夫關於白浪島那套房子是否買下的消息。

樊田夫已來電話說那套房子的主人不想賣了,原因無非是遲遲沒付款。

她不知道樊田夫將如何處置這件事。他是已經向她發誓保證買下這房子來的,為的是寒假開始她能住進去。

而她也一直認為應該如此。目前她面臨的問題是,如果她要提出離婚,父親那裡必須要她出示在她名下的房產證后,才能考慮是否同意她這樣做。

這無疑是在給她施加壓力。為得到父親同意,她撒謊說有,而內心中,她企盼樊田夫早日拿到房產證,並寫在她名下。

樊田夫的出爾反爾給她的傷害幾乎是致命的,這與卓其給她的傷害有著質的區別。

如果這一次樊田夫又食言,那麼,她將不再對樊田夫抱什麼希望。在樊田夫沒離婚之前,她是絕對不會離婚的。

她不敢把自己後半生託付給一個說話不算話的男人。林夕夢經過一天一夜痛苦的思索,終於作出一個決定:停止上學,回到梧桐,回到家,回到卓其和牛牛身邊,創辦她自己的企業。

她是為何來北京的,是在什麼情況下來北京的,只有樊田夫最明白。而現在,當她決定離開北京回到梧桐時,她的無奈誰知?

她的痛苦誰知?她的壓力誰知?她是用整個生命下賭注才走到這一步的,只要樊田夫能還給她一份踏實,減去她一份痛苦,她都會在世界上任何一個角落裡死心塌地等著他!

對她來說,還有什麼不能再忍受?還有什麼不能再捨棄?然而,樊田夫沒有。

面對卓其雪花般飛來的信件,林夕夢不得不作出這樣的決定。從今以後,她永遠也不會在樊田夫面前提到讓他離婚或希望他分居之類的事。

她要看看樊田夫到底是怎樣愛她的。她當即給卓其寫了信,告訴這一決定,並很策略地請他在陳暑秋面前為她講情,讓陳暑秋同意她去承包他們公司的裝飾工程。

其實,這正是陳暑秋的建議,但她必須做給卓其看。同時她又給牛牛寫了信。

她要停止在北京上學,這畢竟是件大事,有必要向父母說一聲。第二天中午,她往家裡打電話,林天明接的電話,一聽出是林夕夢,立刻怒聲吼:「你打算怎麼辦?」林天明從來不對林夕夢動怒,這是她在兄妹中的殊遇,包括與卓其發生師生戀被他知道后也是如此,再大的事也同她婉言相商。

在他得知林夕夢想與卓其離婚後,冷靜勸她三思而後行。林天明的意見,如果她打算跟樊田夫結婚才離婚,他堅決反對;如果她不是為了樊田夫而離婚,他就同意。

但他今天這是怎麼了?林夕夢趕緊說:「爸爸,我打算回去。」

「哪天?」哪天?能這麼快嗎?她說,

「等這個學期結束。」

「什麼?」林天明在電話里大吼,

「你讓不讓這些人活了?趕快回來!學不上你先給我回來!趕快回來!你是不顧別人死活是不是?三天之內你不回來,我給你們學校領導打電話……」林天明暴跳如雷。

林夕夢嚇暈了,答應立刻回去。放下電話,迅速又撥林晨爽的電話:「晨爽?」

「姐,你在哪裡?」又是十萬火急的聲音。

「還在北京。」

「趕快回來!卓其要瘋了!」

「什麼?怎麼回事?」

「昨天晚上,他給媽家、俺家、瑾兒家、朝陽家……所有咱些親戚家,全打了電話,在電話里辱罵你,辱罵咱爸媽,曆數你跟樊田夫的事,難聽極了,弄得家家雞犬不得安寧。就你惹的禍,媽氣病了,爸爸快氣瘋了,正不知怎麼跟你聯繫,你連個電話也不留……」林夕夢站立不穩,靠在牆上。

「姐,你趕快回來吧,爸爸連刀都準備好了,要跟卓其拚命。」林夕夢放下電話,兩腿不住地打戰。

為什麼?卓其?你究竟為什麼要這樣?如果是在我沒有作出抉擇之前你這樣我還可以理解和容忍,然而,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在你既接到我的電話,又見到我的信,完完全全知道我的決定后,甚至就在當天晚上這樣去乾的!

天哪,這是為什麼?正在這時,又收到卓其寄來的信,還有一篇《尋你千百度》。

你走了,帶著青春不返的傷感,帶著那顆傷痕纍纍的心,帶著我對你那份濃濃的思念與牽挂。

秋夜,寒星在閃爍。我知道,那是你朦朧的淚眼在訴說無邊的孤獨與愁思,它觸起我滿腹的辛酸與凄苦……幾多歲月,幾多風雨。

歲月的變遷,已使我成熟許多。我不敢想起你,因為那樣會更加抑鬱。

每當信步來到馬路邊,徘徊在草坪上,清涼的晚風帶著幾縷苦澀飄來時,我的心又盪起漣漪,我的腦海中又重現你飄逸的身影。

沒有經歷過大喜大悲的日子,卻獨自迎來了傷感流淚的年華。啊!親愛的,曾經為你,為失去你的那個季節而傷懷,而流淚,如今,我已無淚,但那逝去的歲月豈止是一段淡淡的回憶?

歲月之舟起航的日子,我也已背好了行囊,載滿了希望,我要重溫和你共度的那段時光,我要尋找你浪跡天涯的腳印!

讀完這篇《尋你千百度》,正如裡面所寫,它觸起林夕夢滿腹的辛酸與凄苦……曾幾何時,她和卓其真誠地相親,熱切地相愛,度過那麼多雖然流淚卻也有幸福的日子,那些青春的歲月里雖然沒有如她內心所期望的那樣流光溢彩,但她還是無怨無悔。

想當初,她那美麗的心愿便是終生擁有他真誠的愛,哪管什麼權勢與地位,並認為只要盡她心血所有,必定能使他成為一個功成名就的男人。

「研究生,乃吾八十年代之奮鬥目標。」這句話曾給她多少夢想和渴望呵!

她內心深處一直渴望她所愛的男人功成名就以證實她的能力所在。可是令她最後在心裡感到冰冷的是,卓其既沒功成,也沒名就,僅僅是當上一名辦公室主任,就得意忘形到這種程度了……林夕夢什麼話也不能對卓其講了。

就在她準備回梧桐安頓父母家人並制止卓其這種行為時,突然收到樊田夫的特快專遞。

夕夢:看到你的來信,感慨萬千。三年來的酸甜苦辣像放電影一樣歷歷在目,我深深地品味著那刻骨銘心的一幕幕……夕夢,要總結這三年來的情況,我的第一句話就是:感謝你——我生死與共的愛人!

是你,把我的生命注入了新的活力,讓我更加生動豐富;是你,在我遇到困難的時候挽著我的臂膀,給我以信心和勇氣;是你,在我本來平淡的生活中,給了我無窮的樂趣;是你,也只有你,給了我聖潔的愛,讓我成為一個自信的、豐富的男人。

愛人啊,此時此刻,我多麼希望有人問我一句:你這幾年吃這麼多苦,你掙了多少錢?

我會鄭重地告訴他:我只掙到真摯的愛,掙到一個屬於我的真正的女人。

我心滿意足了。我死而無憾了。寫在公司成立三周年之際,謹以此語獻給我遠在北京的愛人。

田夫。此外,還有附言:夕夢:告訴你一個你聽了一定不高興的消息。

今天晚上,我已把白浪島房子里的東西全部搬回來了。邁著沉重的腳步共上下六次樓梯。

當我最後一次掃視屋子裡每一個角落的時候,我終於流下了滾燙滾燙的熱淚。

夕夢,我代表你在默默地向小屋致謝。夕夢,我和你一樣,心裡很難過。

你不知道,我收拾東西時的滋味。夕夢,請放心,我已把我們的家當,包括一張廢紙,全包裝起來了,安放在我的辦公室里,我不會讓任何人碰它一下。

在我們遷入新家的時候,讓你親手打開它。別難過,夕夢,有了愛,不愁沒有家。

你永遠的家田夫林夕夢熱淚滿面,放聲哭泣。別難過,田夫,你就是我的家,愛就是我們的家!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一個走出情季的女人.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其他 一個走出情季的女人.
上一章下一章

四十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