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年關催租

002年關催租

「咚——咚——咚——……」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有人在叫着:「王鐵鎖!開門,快點開門!」

王鐵鎖一下子驚慌起來:「不好了,不好了!崔命鬼來了!快點收拾一下。」娘收起麵糰,慌亂地搓着手上的面,低聲地交代著:「小梅,快,給你哥哥蓋上被子!」

小梅小臉嚇得蠟黃,一溜小跑衝到床前,腳步一個趔趄,身體撲在了李自強的身上。娘埋怨著:「死妮子,小心點,別砸着你哥哥!」

「噢,哥,我砸着你了嗎?」

「沒……沒事……怎麼啦?」李自強奇怪地想:這個崔命鬼是什麼人?竟然讓這一家子這麼慌亂?!

「崔命鬼來了!」小梅驚慌地說,「一會你可別說話啊。」說着,就將被子一拉,給李自強蓋上了頭。

「王鐵鎖,你作死呢?還不出來開門!」門外,崔命鬼早已經等得不耐煩了,毫不客氣地鬼叫着,大聲地斥罵。

「來了,來了!」王鐵鎖硬著頭皮,拖着一雙爛鞋,「踢嗒踢嗒」地踱到了門前,「咣當——」一聲,拉開了房門,一陣冷風鑽進了茅屋,茅屋裏立刻冷下來,讓人不由一陣顫抖……

崔命鬼走進來,你看他:尖嘴猴腮,頭戴一頂圓溜溜的黑氈帽,身披絲綢的長袍馬褂,腳穿千層底快靴,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個陰險狡詐的傢伙。

崔命鬼走進茅屋,都瞅瞅西看看,一眼就看到娘手上沾著的潔白的麵粉,公鴨嗓子叫着:「王鐵鎖,快過年了,忙活什麼呢?咦,還有小麥白面呢,哈哈,這個年你家過得還蠻肥的嘛!」

「哪有……哪有……」娘用手抿了抿額前的頭髮,連聲說,「小家小戶的,鍋都要揭不開了,哪裏吃得起白面呀。」

「呸——你當我瞎眼啊?」崔命鬼臉色一變,「騷娘們,你手上、臉上都帶着樣子呢!還敢向我叫窮!睜著大眼說瞎話,你也不看看我是誰!」

「沒……沒有……這是地瓜粉……」娘連連否認,嚇得臉色都變了。可是,忠厚的庄稼人,哪曾騙過人?聽語氣,連小孩子也瞞不過,何況是這個精靈古怪、陰險狡詐的崔命鬼呢!

「啪——」崔命鬼揮手扇了娘一巴掌,把娘打了一個趔趄。「你……你想幹什麼?」王鐵鎖吼叫着把娘拉到了身後,王小梅也躲到爹爹的身後,瑟瑟發抖。

「騷娘們,還敢騙我!怕我來搶你們嗎?」崔命鬼惡狠狠地說,「不過,王鐵鎖啊,俗話說:欠租交租,欠債還錢,天公地道。說吧,年關將近,今秋欠下的地租怎麼辦?」

「崔管家,您行行好吧,您知道,今年鬧蝗災,莊稼欠收,秋天收的那點糧食全交了也不夠地租呀。」王鐵鎖苦苦哀求,「現在,年關將近,我們一家子吃糠咽菜兩三個月了,哪有糧食交租啊……」

「放屁!沒有糧食交租怎麼能吃得起白面?」

「那……那是給俺兒救命的口糧啊。」王鐵鎖知道否認不了,只好承認了。

「哼哼!你那騷婆娘真大膽,竟敢欺騙俺!」崔命鬼懊惱地說,「當我是小孩好糊哄啊?」

「崔大管家,您大人大量,不跟娘們一般見識!」王鐵鎖連連哀求,「請您再寬限一年吧,來年收了糧食,俺就是一粒不要,也要把租子交齊!」

「明年?就你這個樣子,你以為東家明年還會把地租給你種嗎?」崔命鬼露出猙獰的面目,「今天,這地租你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絕對不能再推了!」

「噗通——」一聲,娘一跤跪倒,匍匐兩步爬到崔命鬼面前,哀求着說,「崔管家,您行行好吧,請您在東家面前幫俺家說說好話吧……嗚嗚嗚……將來,我和王鐵鎖就是當牛做馬也要報答您的大恩大德……」

這一幕多像《白毛女》中的情景啊,可憐的楊白勞,可恨的穆仁智,該殺的黃世仁!楊白勞為什麼叫白勞?勞動了一年,糧食完全交了地租還不夠,白勞白勞,白白勞動啊;黃世仁黃世仁,就是枉是人,不是人,是個禽獸!穆仁智穆仁智,就是沒人智,完全是跟着東家一起吃人的野獸……真佩服劇作家們給人物起名字的藝術!

「不行!」崔命鬼叫道,「今年的地租今年必須交上,沒有推到明年的道理?!」

「崔管家,求求您了!」王鐵鎖也哀求起來,「您就再寬限些時日吧。」

「求我也沒有用,東家讓我來催租,我有什麼辦法?」崔命鬼說,「這樣吧,今天,你們就多少交一點,我也好給東家一個交代!」

「沒……沒有……」娘說,「俺全家人吃糠咽菜好幾個月了,真的是沒有一粒糧食了!」

「那麵粉呢?」催命鬼惡狠狠地說,「騷娘們,你剛才做的麵粉呢?不要跟我說沒有麵粉!」

「沒……沒有……」王鐵鎖搶著對崔命鬼說。是啊,全家就還那麼一點兒麵粉了,還要給久傷在床的自強做點好吃的呢,可不能讓崔命鬼給搶去了!

「啪啪啪啪……」崔命鬼接連抽了王鐵鎖幾個大嘴巴,「王鐵鎖!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你啊你,睜著大眼說瞎話,你當我崔富貴好胡哄嗎?」

原來這個崔命鬼的真名字叫崔富貴啊……崔富貴崔富貴,把你的富貴都吹走吧!看他討債的樣子,真是一個標準的崔命鬼!不知道是誰給他起得綽號,真是恰當極了!

王鐵鎖被打懵了,鼻子上鮮血橫流,嘴角也流出血來。

「他爹!」「爹爹——」娘和小梅一起叫起來。

王鐵鎖不去擦血,一任鮮血四流:「崔……崔管家……是有小半碗面,可是已經被老婆子和了,準備給重病的兒子做麵條吃的,這怎麼能當租來交?」

「就半碗?我不信!」崔命鬼說,「已經和面了?和面了也行!只要沒吃下肚子就行!」

「可是,人得講點良心吧。我的孩子重病卧床,還等著吃飯!」王鐵鎖可憐巴巴地說,「崔管家,您就大人大量,可憐可憐我們這一家子吧!」

「哼哼……沒東西交是不是?」崔命鬼四處打量著,忽然看到倚在床前瑟瑟發抖的小梅,那雙賊眼滴溜溜一轉,計上心來,「不交租也行,我可以給你們指一條明路,就怕你們不走!」

「什麼路?」王鐵鎖可憐巴巴地問。

「只要讓你們家的丫頭去伺候我們東家,嘿嘿……不但今年的租子不用交,說不定還會喜事臨門呢!」又是一個喜兒的故事!

「不!」娘忽然尖叫起來,「俺家的梅子還小,不懂事……」

「哼!這是一條明路,走不走隨你!」崔命鬼繼續叫着,「來,我們別閑扯了,錢糧呢!快快地拿來吧。」一隻白乎乎的賊手伸了出來。

「求求您了,崔管家,我給您磕頭!咚咚咚……」娘跪在地上連連磕頭。崔命鬼只是不理,那隻白乎乎的手,彷彿是一隻魔鬼,人見人怕!小梅在一旁一個勁地擦着眼淚……

「臭娘們,老子不要你這個窮鬼給我磕頭!」崔命鬼煩了,皺着眉,厭惡地撇起了嘴,飛起一腳正踹在娘的胸口,「窮鬼!你給我滾開!」娘仰面就倒,一跤跌進了門后的柴堆上——

「撲楞楞——」「咯嗒——咯嗒——咯咯嗒——」一隻母雞忽然從柴堆里飛了出來。

「哈哈哈哈……」崔命鬼笑起來,「你說你家窮窮窮,這不是還有一隻寶貝嗎,這樣吧,就把這隻雞孝敬給東家吧。」一家人目瞪口呆,張口結舌,還能否認嗎?

崔命鬼挽了挽袖子,蹲下身,開始捉雞了。那雞「咯嗒——咯嗒——」地尖叫着,四處飛奔,哪裏捉得到?崔管家圓眼一瞪:「都瞎眼了,快來給老子幫忙捉雞!」

「呵呵……」小梅笑起來,「崔管家,你把這雞捉了去,就算抵了今年的租子行不行?」

崔命鬼鬼眼一瞪:「屁話!這一隻雞能抵二畝好地的租子嗎?快幫忙捉雞!」「是!崔管家!」王鐵鎖、娘、小梅互相望了望,會心地笑了笑,一起走向前去幫忙,小梅走到門口,把門拉開了一個大口子……

那隻雞「咯嗒——咯嗒——」地尖叫着,在屋子裏飛來飛去,茅屋裏塵土飛揚,到處飄飛著雞毛和雜草……崔命鬼這裏一撲,那裏一抓,每次都是差一點就捉到了,可是最終只是抓了一手雞毛!

「捉呀,捉呀!捉不住雞就捉你們家女娃去抵租!」崔命鬼叫囂著,一家人並不理會,左伸手,右跑跑,只是擋在崔命鬼的身前,阻擋他的腳步……那隻雞終於發現了逃生的通道,「哧溜——」一下,從門縫裏鑽了出去,逃跑了!

「崔管家,你快去追吧,」小梅說,「俺家那隻雞就當租子交給你了,你可不要說話不算話啊!」

「我崔富貴什麼時候說話不算數了?」崔命鬼悻悻地說,「等著瞧!」拉開門,匆匆忙忙地去追雞了。

……

崔命鬼一走,全家人又趕緊忙碌起來。不久,雞蛋長壽麵終於出鍋了,屋子裏洋溢起一陣濃濃的飯香氣,饞得小梅呱唧呱唧地張著小嘴,只咽口水。李自強更是飢腸轆轆,肚子早已經咕咕地叫起來。

「哇,真香!」小梅甜甜地笑着,接過了娘遞過來的飯碗。這是一隻黑色的小瓷碗,裏面盛着滿滿的白麵條,麵條上面還有一隻荷包蛋,黃的黃,白的白,彷彿還流着一層誘人的油光。

哇,好饞人!世上還有比這更好吃的東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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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敵神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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