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心涼半截

這日回來之後，蘇晚吟又是將近天亮才睡著，自打長姐沒了之後，她便沒睡過一夜好覺，每次當她閉上眼睛之後，都能夢見長姐渾身是血的看著她，卻一言不發，只是哀哀的哭泣。

今日去了晉親王府，蘇晚吟才發現自己之前的想法多麼可笑，她之前只想著到了京城之後就能查探姐姐的死因了，可今日去了晉親王府，她方才知道自己一個外人想要在晉親王府里查探事情多困難。

只是再困難，她也得想辦法，還有今天威哥兒被投毒的事情，也不知晉親王妃會不會揪出兇手……

想起這個，她突然雙目一亮，心裡頓時便生出了一個主意來。

第二天一早，蘇晚吟起來梳洗好了便過去給老夫人請安了。

春末的清晨還是有些涼的，她身穿一身素色的齊胸襦裙走在鋪著鵝卵石的路上，心裡在琢磨著該如何與老夫人開口。

走到老夫人門外，她便聽見了從裡面傳來的一陣歡聲笑語，聽著聲音男女老少都有，很是熱鬧。

她抿了抿唇，待小丫鬟進屋傳了話，她才抬步邁過了門檻。

丫鬟打簾，蘇晚吟輕移蓮步進了屋，在她進屋的一剎那，屋裡原本的笑語立刻歸於寂靜。

蘇晚吟守禮的未曾抬頭亂看，她方才進屋匆匆一瞥，看見老夫人身邊坐了個中年男子，孫氏在他旁邊站著，周圍或站或坐幾個與她年紀相仿的少女，想來應該是他父親和幾個府里的姐妹吧。

屋裡那幾個打扮鮮艷的少女見她進了屋，不約而同的打量著這個新進府的三姑娘。

一進屋，老夫人便笑著命丫鬟來扶了蘇晚吟，將她引到了蘇長清面前，笑道：「吟姐兒啊，這便是你父親了。」

蘇晚吟這才抬頭看了蘇長清一眼，只見她面前的中年男子一身深紫色的衣裳，面容俊秀，雖說他是個武將，可整個人的氣質卻更像是讀書人，很是儒雅。

在他的臉上沒看見一丁點與自己相似的地方，蘇晚吟心中不免有些失望，可眼中的孺慕之情還是甚濃的，她屈膝施禮道：「晚吟給父親請安。」

蘇長清原本在與孫氏說話，在蘇晚吟進屋之後，看見那張無比熟悉的面容，他頓時一怔，半晌都沒說出話來。

還是孫氏輕輕碰了碰蘇長清的胳膊，他才反應了過來，對著蘇晚吟嗯了一聲，笑道：「吟……吟姐兒是吧？」

「是，女……女兒閨名晚吟。」第一次與自家父親說話，蘇晚吟還是有些忐忑的。

蘇長清的眸光在她的臉上又轉了幾圈，也不知心裡在想什麼，片刻后，他語氣突然溫柔了不少：「嗯，既然回來了，便安心住下，缺什麼少什麼的和夫人說就是。」

這語氣很是像一個慈愛女兒的父親，蘇晚吟心中一暖，可立刻，孫氏的一句話便將真相殘忍的揭露在了她的面前。

孫氏適時的笑著插了句話進來：「可不是，既然回來了，便把這裡當作自己家，不必拘束。」

既然回來了，便把這裡當作自己家，不必拘束。

當作自己家？什麼叫當作自己家？

蘇晚吟下意識的抬眸看了蘇長清一眼，見他沒有一點惱孫氏的意思，蘇晚吟心還是忍不住的又涼了半截，心裡那點暖意頓時煙消雲散。

雖面前的人便是與她至親的祖母、父親，可蘇晚吟卻是一點溫情都沒感覺到，她突然有些明白長姐之前與自己說的那些話了——什麼親人，都只是些披著羊皮的狐狸罷了，表面上與你親親熱熱，背地裡說不定在算計著如何才能將你賣個好價錢。

蘇晚吟突然覺得很累，那是發自靈魂的疲憊，她嘴角的笑容差點堅持不住。

她從小對於親情的渴望格外濃重，雖然知道自己在蘇家人眼裡是不祥之人，卻也奢望過能擁有疼愛自己的家人，只是目前看來，一切都是她想多了。

此時滿心的失望也是她活該，本就不該有那些奢望的。

蘇晚吟深吸了一口氣，看著孫氏笑道：「夫人這話怕是說岔了，這裡本就是晚吟的家，哪來的當作呢？」

她從來都不會委屈了自個兒，既然這孫氏擺明了在針對她，她也不怕得罪了孫氏。蘇晚吟明白，自己若是忍了這口氣，日後孫氏才是真會把她當軟柿子捏。

孫氏沒想到蘇晚吟竟然敢如此，當時臉色就有些微變，只是還沒等她反擊，那邊老夫人已經站起來拉住了蘇晚吟的手，與她介紹起了屋裡的人們。

孫氏只能暫且咽了這口氣，只是這口氣一直在她心口窩堵著，憋的她難受。

老夫人領著蘇晚吟到了那姑娘堆里，指著一個面容極肖孫氏的少女道：「這是你二姐姐，閨名晚雪。」

「二姐姐好。」蘇晚雪只對其微微頷首便算見了禮，蘇晚雪雖比她年長，卻是平妻所出，不如她身份尊貴。

蘇晚雪與孫氏不同，她自小就與京中嫡女來往，眼界比孫氏不知高出了多少，她一點都沒猶豫，立刻便起身給蘇晚吟服了一禮：「三妹妹好。」

蘇晚吟也欠身回了半禮，對著蘇晚雪微微一笑。心裡想著果然長姐和自己說的沒錯，她這個二姐姐……還真的是個長袖善舞的。

老夫人又指著一個面色蒼白面容嬌好的姑娘給蘇晚吟介紹道：「這是晚凝，是你四妹妹。」

老夫人的話音剛落，蘇晚凝便起身給蘇晚吟行了禮：「給三姐姐見禮了。」

說完話，蘇晚凝還沒等坐下，便拿著帕子捂著嘴一陣咳嗽。虛弱的對著蘇晚吟一笑：「三姐姐萬莫見怪，我這身子打小就不好。」

「自是不會。」蘇晚吟對蘇晚凝一笑，她記得長姐說過，她這四姐姐乃是個失了姨娘的庶女，從小就是個人畜無害的，不過也正是因為如此，才能安然活到這麼大。

蘇長清子嗣不少，可能活到成年的，十根指頭都不足。

沒等老夫人介紹，一個看著只有七八歲的小姑娘便笑著對蘇晚吟笑道：「三姐姐真漂亮，我叫晚梨，方才您一進屋，我還以為您是從哪副畫里走出來的呢？」

蘇晚梨活潑可愛，蘇晚吟忍不住對她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原是五妹妹。」

蘇晚吟記得，蘇晚梨乃是蘇長清的一個寵妾李姨娘所生，也是個庶女。

這一遭下來，她也算認完了親，屋裡只有女眷，卻是不見府里的幾個哥兒，想來此時應該都在書院里讀書。

那邊孫氏惦記著蘇晚吟不敬她，早就想要給蘇晚吟些許顏色看看了，現在聽了蘇晚梨的話，便接了話茬，意有所指的笑道：「是啊，三姑娘出落的如此好，還真的是秦嬤嬤的功勞，這些年來你伺候著姑娘，又將她教的這麼好，真是勞苦功高，倒是該賞。」

蘇晚吟聞言便看向了孫氏，她這意思……是在影射她只不過是個下人養大的姑娘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