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定陶舊夢之第十八章定陶舊夢(下)

第一卷定陶舊夢之第十八章定陶舊夢(下)

直到入了席,聞玉澤還愣愣地隨哥哥坐了下來,全然忘了自己此次貼身護衛的身份。哥哥在一旁的小聲提醒聞玉澤也未聽到,直到哥哥忍不住在聞玉澤耳邊用力咳嗽了一聲,聞玉澤才清醒過來,面色羞赧的起了身。

旁邊席案的郡主看到她的窘態,不禁以袖掩面,偷笑了起來。聞玉澤窘迫之中,下意識往沐遠方向看了過去。鬆了口氣,還好他沒有看到剛才那一幕。

站立在哥哥身後,聞玉澤不住打量著殿內各人。席台上的一定就是定陶皇上青陽修,他今天身着暗金色綉龍紋長袍,髮髻戴了個金絲鏤空發冠,上面圖案有些看不清楚,看着溫文爾雅,書卷氣倒是很重。他旁邊那位應該就是太子生母當今皇后歆溫煙,同是暗金色宮裝,上綉大朵牡丹。坐在青陽修身旁,淺笑盈盈,一副溫柔賢良的模樣。

郡主和哥哥坐在青陽修右席,郡主對面左席,坐了個清瘦中年男子,按理來說百官朝服應是量身而做,可聞玉澤看着他,倒怕衣袍將他壓壞了。

哥哥對面左席是一個身材健壯的中年男子,看他一襲輕甲恐怕是個武官。位置能坐在這裏的武官,這定陶除了他,應該就是國舅爺安寧侯了吧。看樣子有些本事,不過比哥哥肯定差遠了。

再往後就是他了,聞玉澤剛剛眼神落到沐遠席案,沐遠似有感應一般,順着目光回望了過來。看到聞玉澤男裝模樣,先是微微一愣,然後對着聞玉澤露齒一笑,舉杯示意。聞玉澤面頰有些發熱,趕緊撇過頭去,繼續打量哥哥右手席位上的人。

剛剛好像聽哥哥叫他,左丞相,那應該就是蜀州司馬家的人了吧。可是看他模樣,甚是普通,不是說蜀州司馬盡出才俊嗎,也不知道這個人和靈沂皇帝司馬政是什麼關係。

忽聽有禮官喊道「開-席-」

殿外候着的宮女內侍如魚龍般將菜品端了進來,聞玉澤看着有些眼饞,可無奈今天身份特殊,只能憋嘴乖乖站在哥哥身後。眼神無意又飄向左席那邊,豈知那人彷佛故意惹自己生氣,吃的格外香。

聞玉澤正在氣惱,忽聽殿外有簫聲響起,目光不由尋聲而去。只見殿門內甩入一隻湖藍色輕紗水袖,水袖上繡的山河圖隨之呈現在眾人面前。還未及細看,便有美貌舞姬踩着樂點進殿,一個旋身將水袖又收了回去。

此時,殿內琴師啟奏和曲,隨着琴簫聲,又有六名舞姬先後躍入殿內。她們身姿輕盈,高高向前跳起,一腿彎曲,一腿綳直,雙臂舒展,背部極力向後彎曲。輕紗制廣袖和披帛隨着她們的前躍,在空中飄散開來,舞姬們脖頸纖細,高高躍起跨入殿門的樣子,倒有些像靈動的小鹿。

舞姬進殿後行至席前空地繼續舞蹈,而隨後進殿的樂師們則給舞姬留足空間后圍坐於其四周。舞姬們身材婀娜,在水袖下時隱時現的面容又巧笑嫣然,饒是身為女子的聞玉澤都不由看直了眼。耳旁的琴簫聲,聞玉澤不覺悅耳,只覺得這樂曲聲配着舞姬的一舉一動,倒像是勾魂曲,一下一下勾走了自己的神識。在狄戎皇宮聞玉澤不是沒有看過歌舞,可是皇宮內氣氛過於凝重緊張,自己光顧著警惕言行,根本無法帶入其中。

狄戎聞家世代武將,聞玉澤雖自幼跟着哥哥習武,但其實聞玉澤有時還是很羨慕會跳舞的小姑娘,身姿柔軟,舞姿動人。

「聞將軍以為我定陶的舞樂何如啊?」

直到琴簫聲消失片刻,青陽修出言詢問哥哥,聞玉澤才收回了欣賞羨慕的眼神。

「妙哉妙哉,定陶果然山水養人。」

聞玉澤看哥哥神態淡定自若,彷佛就沒看見過這群嬌滴滴的舞姬。也是了,哥哥一向不喜舞樂,總是說這些是靡靡之音,熵顯王就是沉迷其中才導致狄戎大亂。這群舞姬如此貌美,聞玉澤倒是想要看看在座各位,有誰能坐懷不亂。

環顧四周,只見除了那清瘦中年男子目光炯炯有神的盯着哥哥,看不出眼神有何波瀾,其他眾人均仍是在回味方才的舞樂的神情。果然大家和自己一樣,終究是凡人,會被貌美之物所吸引,哥哥這種人只是少數。不過大家欣賞歸欣賞,眼神都還是很清澈,也沒看見有人起了花花心腸。就是沒想到,本來以為他會是哥哥這般堅定之人,沒想到只是泯然眾人。

「朕素聞,狄戎聞家代代天生神力,雙銅錘在戰場上所向披靡。聞宇將軍更是近些年為狄戎平亂,四處奔波,威名遠揚。朕有位好友,仰慕聞宇將軍多年,不知今日將軍可否賞臉,與朕這位好友切磋一二。」

聞宇本就受了李勁命令,借和親之際,探定陶武力虛實,剛巧聽青陽修所言,趕緊命人取來自己的雙銅錘。

「那聞宇就恭敬不如從命,只是不知定陶王口中的好友是何人。」

「實不相瞞,正是在下。」

當看到沐遠從席間起身,恭敬地向青陽修和聞宇行了禮,聞玉澤有些吃驚,沒想到定陶王的好友竟然會是這位新晉將軍。

看起身之人,身型雖有些健碩,但比起自己只能說是纖瘦。聞宇也有些詫異、不屑甚至還有些覺得好笑,不過只是片刻便調整了神情,自己畢竟是和親使者,萬萬不可無禮。

聞宇接過僕從抬過來的雙銅錘,和沐遠一同走到席前空地。聞宇見沐遠手握一把寬刃青銅劍,雖看上去有些份量,但還是強忍住臉上的不屑,對沐遠抱拳行禮,做出一個請的手勢。

明明知道哥哥的功夫是無人能敵,可不知為何聞玉澤有些緊張,雙手不自覺握緊成拳,將衣角抓的皺作一團。

沐遠這邊自知聞宇雙銅錘重達四十公斤,若是真被錘到,內臟定會重傷,所以自己只能在躲避銅錘攻擊同時,再藉機發起攻擊,萬不可正面接招。

沐遠提劍刺向聞宇左肩,聞宇連雙銅錘也未舉起用來防禦,僅左腳向後挪步,一個側身便躲過了沐遠的攻擊。沐遠見聞宇僅是避閃,毫無出擊的意思,緊接向聞宇右腳刺去。

聞宇方才側身,此時身形並不穩,手握雙銅錘在身前一擋,停住了沐遠的青銅劍。

沐遠手中一頓,看聞宇正在調整銅錘和青銅劍的接觸位置,料想聞宇很可能借自己向下壓的力量和銅錘上舉的力量,將自己的劍推向一旁,化解自己的劍勢。比力量,自己是比不過聞宇的,沐遠趕緊在聞宇舉起銅錘之前將劍抽了回來。

此擊不成,沐遠決定借聞宇出擊時防守的破綻,進行攻擊。

聞宇這邊接下沐遠一擊,感覺這小子身板不算壯實,但是力道還是不小,身法也還算看得過去,也稍稍收起輕視之意,提起銅錘,向沐遠頭頂劈了過去。

沐遠只覺面門一陣勁風,趕緊身子向後仰去,躲過銅錘,然後身形向左一扭,左手出掌用力打向聞宇出鎚的右臂,化去了聞宇向下的力道。趁聞宇調整重心之際,沐遠小跑幾步,踏上殿內柱壁,凌空持劍,將自己全身重量劈向聞宇。聞宇並未躲閃,交叉雙銅錘,穩穩接下沐遠這一擊。雙腳蹬地,大喊一聲,將上方的沐遠推了出去。沐遠在空中調整重心,穩穩落地,再次持劍向聞宇攻了過來。

兩人你來我往,打的酣暢,看上去沐遠身形靈巧,處處先機,實際上聞宇防守固若金湯,沐遠並未占的優勢。反倒是沐遠數十回合下來體力耗損不少,而聞宇不緊不慢,看不全其實力。

聞宇看額頭沐遠已有些汗意,心想此人也不過如此,右手握緊銅錘向聞宇腰間揮去。聞宇本來心想不管沐遠如何避閃,自己提起精神奮力出鎚給其最後一擊。

可沒想到沐遠後退一步,縱身一跳,腳尖踏上銅錘,借力一躍,在空中一個翻身,舉劍刺向聞宇後背。

聞宇直感背心發涼,迅速側身,雙腳步伐輕盈,幾個轉身便已在沐遠攻擊範圍之外。沐遠見聞宇此招出手矯捷,深知此前與自己過招聞宇未使出全力,一個晃神,未來得及收住力道,青銅劍直刺入地面石板。

自知全然不是聞宇對手,待身形站穩,沐遠拔出青銅劍,雙手抱拳,向聞宇行禮,

「聞將軍果然,天生神力,一雙銅錘竟也能使的虎虎生風。沐遠實在佩服。」

聞玉澤鬆開抓住衣角的雙手,長舒口氣,還好無事。雖心中明知哥哥難逢敵手,但是難免卻有些失望。懷着矛盾複雜的心情,聞玉澤望向了沐遠,沒想到行禮后抬首,聞玉澤在他眼中沒有看到沒有忌憚、憤怒、不甘,有的竟是坦蕩和欣賞。

在狄戎見慣了爾虞我詐,口蜜腹劍的群臣和將士,聞玉澤只覺得沐遠此刻的笑容格外的耀眼,讓自己不覺被深深吸引。一時間殿內的賓客、喧鬧聲都消失不見,周圍能看見的就只剩下自己和沐遠,能聽見的只有自己的呼吸聲。

忽聽有人呼喚「夫人,夫人。」聞玉澤還在疑惑誰是夫人,猛的睜眼,看見的卻是貼身侍女。是了,自己已經嫁與遠君多年,而此時遠君還蒙受不白之冤。聞玉澤從軟榻上坐起身,感覺裏衣已被汗濕透。沒想到自己一覺醒來,天色已黑,屋內已掌了燈。

燈火有些亮眼,侍女看到聞玉澤用手遮了遮眼,趕緊將軟榻旁的燭燈拿遠了些。

「可是宮中有了回信?」

「夫人,這是淑妃娘娘給您的。」侍女從懷中掏出一方白色手絹,可以看到有墨跡透了出來。

聞玉澤急忙打開絹帕,讓侍女將燭燈拿近了一些。聞玉澤匆匆讀罷,雙手仍僵持着絹帕久久未放下,不覺眼淚滴落,暈開了墨跡。

是啊,自先皇后逝世后,皇上鮮少駕臨淑妃娘娘宮內,如今此事娘娘也是有心無力。況且淑妃娘娘信中提到,皇上聽聞此事也大為震驚,雖也不信遠君會殺良冒功,可商盟會長之書言之鑿鑿,又有眾多百姓親眼見證,只得下旨待遠君回都后徹查此事。記得皇上與沐遠年少交好,多年君臣情分,如今只盼望皇上能救遠君了。

聞玉澤不禁從懷中拿出手絹輕拭淚痕,忽的瞥見梳妝台上的銅鏡。鏡中這個雙眼紅腫,臉頰發白,釵亂髮散的人,哪裏還是往日的自己,遠君回來,自己如何拿如此模樣面對他。

聞玉澤趕緊吩咐侍女,替自己梳妝,忽想到天色已黑,趕緊吩咐侍女準備晚膳,再將清陌、清歌叫到自己放中。

「夫人,小姐、少爺一直在院內偏房等您醒來,奴婢這就去叫他們。」

聞玉澤忽覺自己對不起這雙兒女,只顧自己悲傷,全然忘記他們此時定當六神無主,而自己竟全然未顧及他們心境。

「娘親!娘親可有好些,剛剛嚇死清陌了。」沐清陌一路小跑從偏房跨進溫玉澤房內,撲進溫玉澤懷中,肩頭還止不住的抽泣著。沐清歌雖慢了幾步,但也是滿臉淚痕,衝進溫玉澤懷裏。

「娘親沒事,只是有些中暑。」聞玉澤抱着兩姐弟,不住用手摸着他們的頭,安撫着他們。

「娘親,爹爹可怎麼辦啊。」

「清歌、清陌莫怕,爹爹品行端正,定會無事。」說罷從侍女手中接過乾淨手絹,輕輕地擦拭著兩人臉上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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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安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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