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落雪
當林嘉銘開了幾個小時的車，終於趕到趙姨家的時候，趙姨剛剛醒過來，看著腦袋上冒著白氣的林嘉銘，心疼的說：
「你這孩子，這麼著急幹啥，趕緊去洗個澡，別感冒了……」
「沒事兒，姨，你感覺怎麼樣？還疼嗎？」
「沒事兒，好多了！其實你都不用管我，在家裡陪你外婆過年就好!她老人家年紀大了，需要陪伴……」
儘管趙姨嘴上沒有說，但是從她扭曲的臉上也能看得出身體內部傳來的劇痛，可是趙姨就是不願意將這樣脆弱的自己展現給他人，她要強了一輩子，到最後也不想向病魔妥協。
「趙姨，看你說的，就是外婆讓我來陪你的！她還惦記著，讓你過去玩呢，你看，這是特意給你帶的一些特產。」說罷，林嘉銘指了指身後桌子上的一堆東西。
「讓姨費心了，她自己做這些東西也不容易……」說著說著，趙姨又像是睡過去了一般，要不是這樣的情況已經出現過好多次，林嘉銘都會以為趙姨已經去尋找趙叔了。好在睡夢裡的趙姨似乎並沒有那麼痛苦，空氣里瀰漫著夢境中的香甜，那是趙姨用這些年的思念澆灌的夢中花園逸散的花香。
「她的情況越來越糟糕了，這兩天像這樣突然睡著的次數越來越多，恐怕……」護工小聲對林嘉銘說道。
林嘉銘知道護工想說什麼，沒有讓她繼續說下去，他心裡也很明白，趙姨這樣的情況，是真的時日無多。或許，早點解脫對她而言，是一件幸事！
給護工結了工資，林嘉銘讓她回家過年去了，自己留下來照顧趙姨。趁著趙姨睡著的功夫，林嘉銘和盧皓婉聊著微信。
漫漫長夜，只有手上這方圓幾寸的小盒子能夠傳遞兩人的思念。
興許是太累了，林嘉銘靠著椅子，手裡拿著手機，眼前逐漸迷糊……
「嘉銘……嘉銘……」一個聲音悠悠傳來。
「誰？」林嘉銘抬起頭揉了揉眼睛，問道。
「嘉銘……好好照顧自己……」
「你到底是誰？」林嘉銘覺得這個聲音很熟悉，可就是想不出是誰。
「嘉銘，最重要的，不要上那輛車……」聲音漸行漸遠，林嘉銘想去追，才發現自己就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束縛在原地，根本動彈不得。
「啊~」林嘉銘突然站起來。雖然是冬天，可是額頭上的汗珠依舊不住的往外冒。
「原來是個夢！」林嘉銘從桌子上扯下一張紙，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又看了看趙姨，依舊睡得很香，只不過這次睡得時間似乎有點長。
林嘉銘看了看時間，凌晨2點半！
經過剛才的夢境，林嘉銘再沒有心思睡覺，便走到廚房開始洗帶過來的臘肉。過了十二點，現在就是臘月二十九。往常的時候，他就是在臘月二十九的凌晨起床開始收拾年三十要燒的菜品。
他願意在這上面花心思，所以在外婆那裡學來了很多地道的鄉村小吃的做法。這樣的話，這些手藝不會失傳。年味兒應該也不會因為缺少了這些小時候的味道而淡了許多。
北方城市的清晨，厚重的霧霾需要陽光耗費大部分能量才能撕開口子，被它籠罩的世界才能見到一絲光亮。
林嘉銘把洗好的肉放進冰箱，伸了伸懶腰，想著趙姨昨晚幾乎睡了一整個晚上，便有些不放心，輕聲走到床邊，趙姨的姿勢依舊沒有什麼變化，除了一隻手伸到被子外。林嘉銘伸手想把趙姨的手放進被窩，可當他的手觸碰到趙姨的手的時候，一股寒氣瞬間從心底散發到全身。
「趙姨？」林嘉銘連忙輕輕搖晃著趙姨的肩膀，可趙姨沒有絲毫的應答。身體的僵硬也在告訴林嘉銘，趙姨已經走了許久。
看著趙姨安詳的神情，林嘉銘心裡說不出是該替她高興，還是該讓自己難過。或許那個有老趙頭的天國，才是她更嚮往的地方。而這個世界，除了林嘉銘和盧皓婉讓她覺得溫暖外，大概再沒什麼值得留戀的吧。
林嘉銘從抽屜里拿出趙姨之前說的一個盒子打開，把那枚古舊的黃金戒指戴到趙姨的無名指上。這枚戒指，還是她結婚多年後，那個傳說中的「老趙頭」有天拉著她去買的。前段時間林嘉銘和盧皓婉來探望她的時候，她囑咐過這事兒。說一定要在她離開后，把這枚戒指戴到她手上，不然她害怕這麼多年過去了，天國的「老趙頭」會不認識她，有這樣一枚信物陪著她，她在冰冷的黃泉路上也不會覺得寒冷。
做好這件事，林嘉銘冷靜地坐在那裡，拿出一包沒有拆封過的煙，點了一根，「吧嗒吧嗒」抽了兩口，一陣劇烈的咳嗽，把林嘉銘久在眼眶裡打轉的眼淚勾了下來，思緒也回到了幾天前……
「趙姨，你買包煙放這裡幹嘛？」趙姨給林嘉銘和盧皓婉交代，林嘉銘拉開抽屜找那個裝戒指的盒子，看到一包煙問。
「噢~那包煙是備用的，等哪天我咽氣了，你們就請幾個人，把我往火葬場一拉，到時候可以散發給那些幫忙的人。」趙依一席話，林嘉銘和盧皓婉都沉默了。
「看你們，人的生死，又不由自己。我早晚都要離開這個世界的，你們不必難過。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我希望你們能替我高興，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一臉的悲傷……」趙姨微笑著對林嘉銘和盧皓婉說道。
「現在，我覺得我自己做不到替你開心，你走了，我只是覺得心裡堵得慌，你就這樣突然走了，我……」林嘉銘哽咽著，手裡的煙燃過一半的距離，煙灰也久久沒有落下。忽然間，煙頭上那節長長的煙灰猶如雪崩一般，瞬間落到地上。伴隨著林嘉銘的眼淚，似乎一切都在這個時刻，塵埃落定……
這個不大的房間里，除了林嘉銘的哽咽聲，還有牆上那隻年代久遠的壁鍾，「滴滴答答」地走著。而屋外，逐漸有了腳踩在積雪上的聲音。
「咯吱……咯吱……咯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