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在這位老師的巨大威懾下，誰也不敢在化學課上有任何的造次。這不，一日中午，天氣酷熱，教室里的六個吊頂電風扇一起「呼呼」地大力運作，依舊沒有絲毫散去大家身上不停往外冒的汗水和熱氣。

午休的時候，整幢教學樓都自動安靜下來。除了一樓的高三學子在埋頭苦練，三樓和四樓的高一高二學生們都會選擇趴在桌子上小憩一會兒，好在下午上課的時候有點精神。

但周二中午，高一（2）班的教室里沒有一個人敢睡。至於何故，這還要追溯到第二周那個周二的午間。一些人寫了會兒作業就拿出長袖校服，隨意地摺疊了幾下，墊在手臂下當作枕頭，趴在桌上呼呼大睡。尤其是班裏的幾位男生，簡直要睡暈過去了。

聞爾中午一般沒有午睡的習慣，在教室這樣「簡陋」的睡覺環境下，更是難以入睡了。所以，她和杜斐一樣，選擇繼續做題。

忽然，教室的前門被重重地推開，女化學老師動作瀟灑霸氣，大步走了進來。一看教室里趴倒一大片，心裏真真覺得「睡覺喪志」啊！這大好年華，竟然沒有在刷題，而是貪睡度日，看來真要敲敲警鐘了。只見她「啪」的一聲把化學課本重重地甩在講台上，頓時驚起一幫人。其實，就在她剛才推門進來時，大部分人已經被驚醒了，只是腦子一時還沒迴轉過來。現在倒好，所以人瞬間坐姿端正，腦袋都快低到桌上了，和上課狀態無差。

「你們還睡得着！高考是不是不用考的？中午是用來給你們睡覺用的？任吱吱，我看你這幾次化學作業做上來還不錯，想不到平時這麼懶，也在睡覺！你怎麼不看看杜斐，我看她學習比你認真多了！」

說起來，這是任吱吱第一次在這位化學女老師手裏「中招」，但很不幸的是，接下來的這幾個月，任吱吱都沒有逃過她的「魔爪」。

聽到這樣的話，班裏已經沒有一個人敢發出聲音了，連稍微晃動一下身子的都沒有，就怕老師把她那如炬的目光投射到自己身上，「錯殺」無辜。這時候，每一個人都希望任吱吱能夠承受掉她所有的怒火，好拯救大家脫離苦海。

炮火大概轟了十分鐘左右，午休結束的鈴聲終於在所有人的熱切期盼中響起……

有了那一次的經歷，所有人在周二都不敢午睡，有幾個膽大的會抓緊在午休剛開始的十幾分鐘眯一會兒，但絕不敢睡死過去的。

「來了，來了！」坐在靠窗第一桌的「小矮子」用着低沉的聲音急迫又小聲地提醒著全班。

是了，一陣獨特又熟悉的腳步聲從樓道上傳過來，激蕩著每一個人的小心臟。即使所有人之前都在認真做題，但為了顯示自己全神貫注的狀態，此刻大家把手中的筆握得更緊了，但拿草稿紙的手卻微顫，暴露了高度緊張的情緒。

女老師這次進來，倒沒有說什麼，所有人都在心中重重地鬆了一口氣，這一劫算是度過去了。

下午的這節化學課，才是真正考驗心臟承受能力的時刻。這位化學女老師，非常不喜歡笨的學生，一道題目或一個知識點，講兩遍是極限，如果再沒有聽懂，那在她看來就是「朽木不可雕也」的學渣，在化學這門學科上相當於廢掉了。當然，她自己本就個非常聰明的人。三年以來，聞爾從來沒有見過她拿着課本上課，除了第一次帶來給大家介紹了一下高中化學的基本構成，其他所有時候她就只靠一支粉筆和裝滿知識的腦袋在高速運作。

「這種題目竟然錯了將近十個人，你們都是野豬腦嗎！」

一開始被罵「野豬腦」，聞爾內心還有點不能接受，畢竟大家都是精挑細選上來的尖子生，腦袋瓜相對來說還是比較好使的，但到了化學老師這裏，怎麼就成了十足的「廢柴」呢？

但慢慢地，也就被罵習慣了，尤其到了後來，聞爾也覺得自己班比起1班，各科都稍遜一籌。每一次月考平均分，都比1班低一些。但唯獨化學這一門，直到高三畢業，大大小小考試多少場，從來沒有一次低於1班，次次都穩居年級第一。

所以，聞爾有時候都懷疑人是不是天生都有這恃寵而驕的本事，說難聽點，就是犯賤了。人家逼逼你，你反而表現出色；對你好，縱容你的，比如語文和英語這兩門學科，兩位女老師幾乎從來沒有對學生紅過臉，但大家在考試中總不能用好的分數來予以回報。

「任吱吱，你做對了嗎？」

化學老師有個習慣，只要她這陣子盯上你了，那每節課一定會點到你回答問題，這是逃也逃不過去的。

「賴老師，我沒做對~」就連任吱吱這種平時活潑跳脫的男生在化學課上說話都顯得楚楚可憐，惹人心疼了。

「上課筆記做了嗎？」

「做了！」任吱吱連忙翻開筆記本，到這一課。

化學老師似乎不太相信，一聲令下：「其他人先打開作業本，完成下一課。任吱吱，你把筆記拿來給我看看。」說着，就在講台前的位子上坐了下來。

聞爾在心裏默默地替任吱吱捏一把汗，祈禱他最好筆記寫得既工整又詳細，不然吃不了兜著走。女老師對書寫字跡的要求極高，因為她自己就寫得一手好字，尤其是那黑板字，連學書法的美術老師在她面前都甘拜下風。

「哪裏？跟這道題有關的知識點你寫哪裏了？完全沒有把這個知識點記下來！所以做錯是肯定的。」化學老師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語氣極為嚴厲地對任吱吱大聲說道。底下的人又被嚇得手抖了三抖。

任吱吱一個人默默地在講台上面承受着老師的憤怒，等下來經過聞爾旁邊時，露出了欲哭無淚、悲慘至極的表情。

看來，任吱吱還有很艱難的一段路要走，聞爾只能在心裏為他默哀了。

要說聞爾對這位化學老師抱有怎樣的感情，是尊敬還是埋怨，在漫長的三年時光里，到底是說不盡的。一個學生對老師的情感，永遠都是複雜而道不明的。因為一個有師德、盡職盡責的老師不可能一直都表揚你、順從你，也不會都在挖苦你、嘲諷你。

其實，等到後來聞爾自己做了老師，她也明白了每個老師都有自己獨特的教學風格和個性。在這個時代中，不能用一句「教師是這個世界上最光輝的事業」就把「無私奉獻」「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等聖人般的光環和要求一齊堆到教師身上。

如何鑒定一個人是否是好老師，在現在的社會環境中，可謂是標準未定、人心莫測、眾口難調，不純粹的東西真的太多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