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幾番真假顛乾坤

風雪寒徹峰頂，恆青山脈已悄然化作一條蜿蜒雪龍。

在心遠大師一行人講述遺俠界發生的戰事之後，恆青山脈第九峰峰頂陷入短暫的沉默。

咔吱——

唐警探一步子踩進雪裏，抬頭望向不斷飄落鵝毛雪花的天穹，靜止了片刻，說道：

「那日在魏家莊舊址，也是這般下着大雪。」

「是的，多虧了大雪掩蓋蹤跡你才能逃到碚城。」韓德頌一聽便知唐警探是要講起那天為蘇窮宇定罪的事情，道，「如今你已戴罪之身出現，倒也省了我再追捕你的麻煩，不過眼下局勢你的性命終歸是要與天聽一起隕落的，哈哈哈哈……至於你來投案自首嘛……老夫也不打算單獨追究這項罪名了。」

唐警探道：「不，我是來洗脫罪名的。」

韓德頌語氣忽變道：「噢？到臨死的時候，你卻還放不下這罪名？」

唐警探目光直透蒼穹，道：「這世上總有一些人，很看重清譽。你不會懂的。」

韓德頌道：「你的意思是你正是這種人，你很看重清譽？」

「你錯了。」唐警探的眼眸被雪花的光影照映得明亮純白，他平靜地回答道，

「我是為蘇窮宇洗脫罪名。」

韓德頌露出詫異的目光，驚道：「如何洗脫？那日你托孟星移送來偽造的令牌栽贓姜掌門，打算以此脫罪，更是證實了蘇窮宇的罪行。若無證據，你與蘇窮宇都將負罪江湖！」

唐警探道：「那天在魏家莊舊址不知中間環節出了何種差錯，孟星移送來的的確是一枚假的武當傳位令牌。」

假的令牌那天被韓德頌當場收繳，而真的令牌也被韓德頌在明王府花園內逼迫孟星移交了出來。

韓德頌道：「今日你又能拿出新的證物么？」

唐警探道：「不能。」

韓德頌聲音大了一倍道：「那你豈不是戲弄在場諸位遺俠？」

唐警探笑道：「我還是以武當傳位令牌作為證物，只不過這一次是真的令牌。」

韓德頌驚訝之際，暗暗回想，貨真價實的武當傳位令牌已被自己一掌劈碎，並且丟進火堆里親眼看見焚毀的！

「韓府主是不是很驚訝，真正的令牌明明已經在你手裏了，怎麼還能拿出來作為無證呢？」說話的人是孟星移，他撕下了易容道具從遺俠人群里走出，露出一副潑猴般的笑臉道，

「嘻嘻，韓府主可聽說過『真祥瑞』這個名號？」

遺俠人群中有人聽過這個名號，竊竊私語起來：

「好像沒人知道他的真名是什麼，但他的名號在暗地裏挺響亮的。」

「聽說真祥瑞做的古董，行家都分辨不出真偽。」

「略有耳聞。」韓德頌眼睛裏透出一股子殺意，狠狠瞪着孟星移。

因為孟星移的出現讓他產生不好的預感。

「手藝人。」孟星移笑道，「一個足以以假亂真的手藝人！」

韓德頌有些不耐煩地說道：「什麼意思？你到底想說什麼？」

孟星移道：

「韓府主你讓我偽造一個假的武當傳位令牌陷害唐警探，我便是找『真祥瑞』做的劣質贗品，特地囑咐要做成『一眼假』。」

韓德頌本想辯解一句，卻又結合當下佔優的局勢以及先前已然背上加害徒弟的事實，孟星移說的這些反而顯得不痛不癢了，於是韓德頌沒有出口辯解。

孟星移繼續說道：

「你一定想不到，我不但找『真祥瑞』做了贗品，而且還做了兩份！」

韓德頌目光陰沉下來。

「第一份贗品令牌在魏家莊舊址用來陷害唐警探后被你收繳，而第二份贗品令牌我則是放在一隻臭烘烘的靴子裏扔進了明王府花園，嘻嘻嘻嘻……」孟星移嘲弄道，「估摸着它應該已經被韓府主銷毀了吧。」

「你！」韓德頌又氣又惱，暗地與姜柏迎對視一眼，兩人皆是疑惑不解。

原來，韓德頌將武當傳位令牌丟進火堆之前，特地邀來姜柏迎親自過目鑒別真偽，確定是真的傳位令牌后才放心地由韓德頌銷毀。

此番卻被孟星移嘲弄，由武當掌門親自鑒別的武當傳位令牌竟然是偽造的！

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韓德頌斬釘截鐵地喝道：「不可能！」

唐警探立於天聽之前，與處在遺俠人群中的孟星移正好將七位掌門夾在中間，唐警探說道：

「傳聞『真祥瑞』的師祖正是武當傳位令牌的製作者，想來這門神奇手藝傳承到『真祥瑞』這裏，他能仿製出一枚真假難辨的令牌應是輕而易舉。」

孟星移用詭異的眼神盯在韓德頌的臉上，補充道：

「唐警探的話還不夠準確，『真祥瑞』親口告訴我，這第二份贗品令牌的真假只有他一人可分辨！就算是武當掌門親自鑒別，也斷然分不出真偽的！」

「笑話！」

姜柏迎驟然揮袖，掀起地上一層薄雪飛揚，他打量著孟星移道：

「盜賊鼠輩之言着實可笑，若是連我這武當掌門都看不出真假，那這令牌又如何作武當傳位重器所用？再者，如果武當傳位令牌只有『真祥瑞』一人可辨真假，那豈不是任由他信口雌黃，無人可反駁？那爾等如何保證他所言句句屬實，而不是故意捏造謊報？」

姜柏迎說的話有道理，如果一件事情只能由一個人來判斷，而其他人都沒有發言權或辯駁能力，那麼這個人所做的判斷是否受到利益影響而別有用心，則無法得到保證。

「姜掌門所言有理。」唐警探道，「『真祥瑞』的確有可能說假話。但要判斷武當傳位令牌的真假，並不需要找『真祥瑞』這麼麻煩。」

姜掌門疑惑道：「噢？唐警探有何高招？」

唐警探習慣地摸著自己眉毛道：

「如孟星移所言，現在他手裏有一枚自稱是真的武當傳位令牌，對吧？」

「沒錯。」

唐警探繼續說道：

「倘若姜掌門能拿出另一枚武當傳位令牌來給大家看看，那我們就當做孟星移手裏的是贗品。如果你拿不出的話，這就意味着世上也就只有孟星移的那枚是唯一的一枚武當傳位令牌！根本不用考慮真假！」

聽完這話，姜柏迎和韓德頌身軀一震，面面相覷。

已經被火焰焚毀的令牌，哪裏還能還原？而且武當掌門傳位乃江湖大事，遺俠界眾人大多都是見過這枚傳位令牌的，拙劣的偽造絕對會被拆穿，況且精準地偽造贗品需要很長的時間……

唐警探看到姜柏迎與韓德頌的表現就知道，自己又一次幸運地賭對了，姜柏迎的罪證一定會被他們急忙銷毀！

此時唐警探朝孟星移點了點頭，孟星移隨即掏出那枚真正的武當傳位令牌展示給遺俠們。

這枚精緻的令牌邊緣有一處難以被發現的火燒痕迹，並散發出一股奇異的藥材煙熏氣味。

「好奇怪的氣味兒！」

「這氣味很奇特，但以前我好像聞到過類似的……是什麼呢？」

「嗯……我也聞過這個味兒，但應該是許多年前了，我想想……」

遺俠們紛紛議論著這枚武當傳位令牌的氣味。

這時孟星移身旁一直安靜坐着的男人忽然站起，聲音顫抖充滿凄涼地喊道：

「這個氣味……乃滅門數年的……魏家莊秘葯被燒焦后的氣味！」

此言一出，陷入安靜。

忽而豁然爆發嘩然。

「對、對！就是魏家莊秘葯的氣味！」

「還真是！沒錯了，就是這個氣味！難怪感覺這個氣味是比較久的記憶！」

「沒錯沒錯！我在魏家莊聞到過！」

……

喧鬧嘩然持續半分鐘后，眾人忽又陷入安靜，眾人的目光都轉而集中到方才喊出魏家莊名字的男人身上。

這個男人藏在斗篷下的臉依稀可見嚴重的灼燒傷痕，正是昔日魏家莊六公子——江湖人稱魏老六：魏東城！

雪花依舊在落下。

姜柏迎、韓德頌二人被面具擋住的表情，則是咬牙切齒。

武當傳位令牌燒焦處殘留的，乃是魏家莊秘葯焚燒后的氣味。而當年魏家莊滅門，則恰巧是被一場大火燒成了斷壁殘垣。

這樣關鍵的物證擺在眼前，遺俠們自然已經明白了其中關聯，以及當年的真相。

而出現在孟星移身旁的魏老六，則無形之中更是佐證了這一事實！

孟星移戲謔笑道：「怎麼樣，『鐵證如山』韓府主面對如山鐵證，一定不會視而不見的吧？」

韓德頌雙拳握得咯咯作響。

唐警探仰頭看着漫天飛雪，長舒一口氣，在嘴邊化作白霧隨風飄去。

「蘇兄，我的承諾終於做到了，你又是一身清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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