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遠方來信

十 遠方來信

「來,藍軒,你也來喝一口。你懷孕了,更要補充點營養。看看你,叫你在家休息還做那麼多事,辛苦了。」安浩招呼藍軒過來喝湯。

藍軒擦掉手上的水漬,走過來,和安浩分享那鍋雞湯。

「這段時間,明明叫你少干點活的,你還是一分鐘都停不下來。」安浩邊喝湯,邊說道。

「其實也沒什麼,該感謝的人是你,你整天忙得不可開交,天天在外面顧著賺錢,那才叫真正辛苦。這一切我都看在眼裡。」藍軒道。

「就算我在外面有再大成就,也都要得益於你的默默鼓勵和支持。沒有你這個堅強後盾,我回來晚飯都沒得吃。得妻如此,夫復何求?」安浩深情地說。

「少來這裡貧嘴了,快喝湯啊,都快涼掉了。」藍軒帶著撒嬌的口氣。

「噢,喝湯喝湯,喝一口你煲的雞肉湯,賽過活神仙。人家常說,男人成功了,軍功章上有女人的一半。如果我有朝一日成功了,我要說,軍功章上,有你的四分之三。那貢獻可比一半大多了。」安浩言之鑿鑿地說。

「好啦,都說不要再講這麼多廢話了。」藍軒心裡甜蜜,嘴上卻這樣講。

睡覺的時候,安浩抱緊藍軒的身子,想去聽她腹部蠕動的聲音,蘊藏在那子宮深處的,萌動胚胎髮出的動靜。他們的孩子,愛情的結晶,在藍軒體內發育得怎麼樣了。「那個小傢伙還安份嗎?有沒有弄痛到你?」安浩問。藍軒拉緊被子,生怕著涼,在被窩裡對安浩說:「你想聽他(她)的生長嗎?聽到了嗎?這小傢伙,可會折騰了。有時候我邊做家務活的時候,他(她)一不小心,招呼也不打,就給我肚皮來一腳。」

推開被角,藍軒露出頭來透氣呼吸。她對著安浩的眼睛,直直地看著他,猛然說:「安浩,我們現在孩子都有了,明天,我們就去民政局登記結婚吧?要不然,孩子生出來,我們連結婚儀式和法律程序都沒有走,名不正言不順。好像還是野路夫妻生不明崽一樣的。你覺得我說的有道理嗎?」

安浩想了想,回答道:「對,你說的是。這段時間,我也忙昏了頭,就把這事給搞忘了。好,我們明天就去登記結婚。嗯,名正言順地,告別非法同居的日子,從此做真正的合法夫妻!」

一夜睡得香甜純美,藍軒甚至在夢裡看到:孩子生出來,順利臨盤,在嗚嗚咽咽地啼哭,安浩在一旁興奮地吆喝起來,大蹦大跳。這份情景真是溫馨幸福、令人感動。藍軒睡著的時候,還在吃吃地笑。

奉子成婚。

結婚。令人生出些嚮往,幸福感人的詞語。

多麼神聖的一件事情。等待了許久,他們的愛情,生根發芽,終於就要有個明媚的證明了。

兩人達成了默契,第二天安浩就請了天假。他們徑直奔往了民政局,去辦相關手續。接待他們的民政局幹部說道:「請二位出示各自的戶口簿和身份證,以及體檢證明。」

安浩頓感詫異:「戶口薄?我們現在身上哪裡有,都丟在老家呢?身份證也是臨時的,能行不?」

民政局幹部說:「有沒有搞錯?這是辦理結婚證手續唉!可不是小孩子玩遊戲?你什麼證件都沒有,當這裡是菜市場啊?」

安浩有些激動,又有些無奈,只能哀求道:「同志,麻煩你幫個忙,我們出門在外打工,哪顧得上帶那麼多證件?如果不是真正心心相印,我們怎麼可能會無緣無故地要結婚呢?對不對?請你看在我們兩個,在外打工也不容易的份上,通融一下,辦個證好嗎?」

「那也沒辦法。你總不能叫我做違反法律的事情吧?那我可擔待不起,再說,我也是本著為你們負責任的精神去辦事,萬一你們之中有人有什麼問題什麼的……我如果辦事不周……事後也是對你們相互的傷害。」民政局幹部一本正經,原則性很強地說。

「什麼問題不問題的?我們吃飽了沒事做啊?你的意思就是沒得談了,一點通融的餘地都沒有?」安浩對著民政局幹部翻白眼。

「對,就是一點通融的餘地都沒有。手續不齊全,根本沒法辦。」民政局幹部決然道。

藍軒拉了拉安浩的袖子,面露難色,說:「安浩,如果實在不行,就算了吧。我們回去,手續不全也沒必要為難人家民政局同志。我們心裡有真感情,又何必在乎那一張薄薄的紙?如果沒有真感情,縱使有結婚證,還不是廢紙一張?」

安浩只得同意藍軒的意見。走得時候,他再次對民政局幹部翻了翻白眼,走遠了,小聲罵道:「什麼狗屁手續?不就想撈點油水收點好處費嗎?你們這些個鳥人,我還會不知道你們肚子里想什麼?我偏不給。不辦拉倒,哼!」

藍軒用力拉安浩的袖子,說:「走了,還唧唧歪歪什麼呢?我都說了不在乎啦。」

回到家后,兩個人躲在被窩裡商量,沒有辦證,那該怎麼樣籌辦個婚禮呢?

藍軒偶然間翻出了從烏遠老家離家出走時,隨時攜帶的黑白照片。父親和母親當年的結婚照片。照片中父親穿著一件白襯衫意氣風發地站著,嘴角掛著微笑;而母親呢,穿著一件綠軍裝,梳著倔強的造反辮,臉上帶著竊喜的表情靠在父親肩膀旁。他們是一對幸福的夫妻。照片中的父親是如此的俊朗,母親是如此的清秀。照片的下方寫著一句話:偉大領袖**教導我們,同一個革命階級隊伍中的人們,要互相關心,互相幫助。

藍軒看著照片中的父母。眼眶又要泛濕。父親,已經很久沒有聯繫他了,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一個人過得還好不好?好幾年沒打過一個電話,寫過一封信給他,也不知道他的身體是否安好?行動利索還是欠佳?

自己真是個不孝女,可以對親生父親這麼多年不聞不問。藍軒知道自己在父親眼裡是個不孝的女兒,一去多年,居然毫無音訊,這一定讓父親傷心透頂。父親甚至會以為,女兒在外面是否已經客死他鄉、生死未卜?思及以此,藍軒倍感羞愧自責。沒寄過一分錢回家,連聲問候和關心的話都不曾有過。藍軒覺得自己就是個冷酷無情的殺手,親手掐滅了與父親的血脈聯繫,斬斷了與父親的感情牽絆,徹底遺棄了他老人家,成為親情的叛徒。

第二天,藍軒一個人躲在家裡,良心發現,為了清還對父親所欠下的感情債務,她決定跟父親寫封信,重新取得聯繫,給他捎去久違的關心。

親愛的爸爸:

您好!見字愉快!

很久沒有和您聯繫了,收到這封信,您一定會倍感意外和驚喜。闊別數年,您現在的身體還好嗎?生活是否順心如意?

一轉眼,真的就是一轉眼,幾年時間就過去了。離開老家以後,我就與您徹底失去了聯繫。請原諒女兒的不孝,因為女兒曾經賭咒發誓,不在外面混出個模樣來,是不會和您重新和您取得聯繫的。光陰似箭、白駒過隙,再回首從前恍然如夢。離開您的這些年,不知道您是否會經常想起女兒?是否會經常回憶我們在一起的時光?回憶起您養育我成長曆程中的如煙往事、點點滴滴的難忘細節?

回想起當年我一氣之下離家出走時的情景,如今還清晰地留在腦海里,歷歷在目。女兒真是幼稚,因為一時衝動,居然決絕無情地背棄了養育自己十幾年之久的親生父親。現在回想起來,我是多麼年少輕狂和不負責任,甚至可以說忘恩負義、冷血殘酷。人們常說,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烏鴉尚知反哺,何況是人?而我,卻丟棄了這一做人的最基本準則,一去不回頭,這麼幾年來,從來沒有給您打過一個電話,寫過一封信。現在想想,我萬分愧疚,在親情面前,我永遠難以償還您對我付出的深厚感情,未能報答萬分之一。

爸爸,還記得小時候嗎?我淘氣地跟這您出去做事,像個跟屁蟲?您去鄰里街坊家做木匠活時,我就是您最忠實的隨從者。您爐火純青的技術在整個務遠鎮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人人耳熟能響。您打制傢具時的颯爽英姿,我至今印象深刻。您總是愛抽「大前門」那種廉價而劣質的香煙,嗆得您肺部不適、不斷咳嗽。您寧願自己受苦受累,都要把錢攢下來供我讀書,為我交昂貴的學雜費。爸爸,您總是這樣,把好東西全給了女兒,而自己卻獨自承擔生活的重擔。每一次家裡有肉吃的時候,您都是把肉夾給我吃,而自己卻只吃點骨頭和剩湯。把愛和關懷全給了我,而把苦難和痛楚卻留給了自己。在您面前,除了愧疚,女兒還能有什麼感受?

爸爸,女兒最喜歡吃您做的荷包蛋炒飯。香噴噴,鮮美至極。我也記得在天冷的時候,您老是會叮囑我多穿衣服,睡覺後為我蓋上厚厚的棉衣,暖和透了。爸爸,我更不會忘記,下雨天的時候,您不顧大雨傾盆、道路泥濘,一路顛簸著趕到學校,第一時間幫我送來雨傘。爸爸,我更記得清楚,女兒曾經對您信誓旦旦地承諾:等女兒長大了,要賺很多很多的錢,讓您過得舒適愜意、享享清福;就算是抽煙,也要幫您買貴一點的、尼古丁焦油少一點的香煙,讓您身體少受一點疾病危害。

務遠現在怎麼樣了?是老樣子,還是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又是一個春天到了,山上的杜鵑花一定早已開遍了吧?紅紅的如火海一般漂亮?您的身體還好嗎?不要幹活幹得太辛苦,要注意勞逸結合,適當休息。我的出走,有沒有對您的感情和身體造成刺激?如果有,那女兒的罪孽就更深重了。爸爸,這幾年裡,您一定都在想我吧?片刻不停地思念我,畢竟我是您的親生骨肉。這些年,您是否會因為我的出走而坐立不安、度日如年、茶不思飯不香,日子過得索然寡味?如果您生病了,您一定要學會照顧好自己,及時抓藥看病,堅強樂觀地對待身體上的病痛,為了遠方的女兒,繼續點燃自己的希望之火。

女兒多麼希望,能在您身邊拔掉日漸增多的白髮、撫平日漸深刻的皺紋,親吻您的額頭,說一聲:「爸爸,我永遠愛您。」您永遠是女兒最親最親的親人。

這些年來,女兒在外面經歷了很多事情,可以說大喜大悲、嘗盡世間百態冷清冷暖。外面的世界可真是精彩,外面的世界也真是殘酷。深海每天都有人在上演成功的喜劇、或破產的悲劇。就我自己而言,也是經歷過冰火兩重天。最狼狽的時候,女兒就住在陰暗潮濕的地下室,差點流浪街頭,沒有安身之處,老是飽一頓飢一頓,整天為生計奔波。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啊,我自謀生路后,才真正明白,什麼叫世事艱險,什麼叫一分錢可以憋死個英雄漢。沒有錢,在城市裡,人比狗還不如;有了錢,簡直比地主老爺還牛逼。我現在也才真正明白,什麼叫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女兒只是覺得,周圍的一切,都變得現實了……

經過這些個年的節衣縮食、艱苦奮鬥,女兒在深海的生活終於有了起色,算是熬出了個頭。現在,衣食算是無憂了,再也不用為溫飽而發愁,我也開始過上了小康生活。因為每個月收入還算穩定的原因,我按揭買了房子,也可以算是在深海紮下了點根吧。

安浩,那個曾經被你打得鼻青臉腫的男孩子,您一定還記得吧?自從家裡出來以後,我們就一起來到了深海。這幾年裡,我們同甘共苦、患難與共,不知道一起吃了多少苦,一起克服了多少難關,煎熬了多少個難眠的夜晚,一起做過苦力活、睡過昏暗潮濕的地下室、啃過難以下咽的饅頭,苦盡甘來,終於等到鹹魚翻身。因為一起吃過苦,接受過最嚴酷的考驗,我們的愛情也最終有了美麗的結局。雖然因為手續不全的原因,我們未能辦理到結婚證,但我還是決定,和他舉辦一次婚禮,成為名正言順的夫妻。

爸爸,您會因為女兒現在的幸福而高興嗎?雖然那個男孩,當年讓您惱火,但他對您的女兒真的是很好,很照顧關心,願意生死相伴、永不離棄。他當年也曾年少輕狂過,但事情畢竟過去那麼多年了,您就原諒他吧,好嗎?要相信,女兒和他在一起,真的是很幸福,很幸福。同時也希望,您能和我一氣享受這難得的喜悅。

女兒現在的手機號碼是138********。收到來信后,請爸爸儘快回復。我是多麼希望,您能來深海住一段時間,在這個漂亮的沿海城市轉一轉,讓女兒好好孝敬您,給女兒一個機會,以彌補當年犯下的過錯。

再拜,磕首。就此擱筆,下次再敘。

祝:身體健康!

萬事如意!

您的女兒:藍軒

2003年4月27日夜草書於深海

書信完畢,藍軒放下鋼筆,對著窗外長舒一口氣,如釋重負。也算是了解了一個心愿,把自己身上背負的那個沉重的情感重擔給卸下了。藍軒在信封的末章節附註明了地址和郵編,以便父親查收后回復。廣東省深海市青湖區花城經典海棠苑17棟802室,藍軒箴。詳細具體的地址,在給父親捎信的同時,也向他傳遞著一個重要信號,暗示他女兒已經買了自己的房子。女兒熬出個人樣來了,父親在千里之外,一定也會感到欣慰,為女兒自豪驕傲,臉上有光。縱使當年女兒不辭而別、私奔去遠方,但能如此,也算是有個安慰的笑容了。

敬業愛崗的郵差啊,藍軒盼望著他們能早日將她的信送到家鄉,送到她日漸蒼老的父親手上,讓父親心情激動地接過信件,淚眼朦朧地接收到從遙遠的南方城市傳遞迴來的——女兒的消息。讓父親知道,女兒還真實得活著,並且活得很好,父親等待多年的消息終於到來、他日漸被歲月損耗的身體軀殼終於重新見到了光明和希望的照耀。藍軒想,父親一定會感動得抱頭痛哭。

半個月後,藍軒收到了父親的回信。藍軒本以為,父親肯定會為父女間重新聯繫上而倍感高興,將以前的所有不快統統拋諸腦後,並且萬分激動地接受藍軒的邀請,搭火車來深海,父女一起生活,頤養天年、享享清福。父親是回信了,可令藍軒意外的是,父親在信中毅然拒絕了她的真誠邀請,同時心情並不愉快,沒有表現出任何一絲為女兒混得好感到自豪驕傲的情緒,相反,卻十分冷漠。這讓藍軒大感意外。

藍軒:

你好!

收到了你的來信,久違了,我們父女間闊別數年,素無聯繫,突然在某天收到你的音訊,倍感詫異。幾年以來,父親還以為你已經從這個世界消失了,或者會冷酷到底,全然斷絕來往,不計多年的養育之恩了。沒想到竟會在今時今日給爸爸來信,我不禁覺得有几絲滑稽又几絲可笑。親情可不像旅社,你想來就來,你想走就走,可以如此隨意和洒脫,拍拍屁股就能隨便進出。你錯了。

自從你走後,父親就徹底放棄了對你的希望。這麼些年來,我在你身上傾注的希望,在你轉身離開的那一刻開始就土崩瓦解。你走得還真乾脆,連聲招呼都不打,居然就和安浩那臭小子偷偷私奔了,跑到一個遙遠的南方城市去打工。我真的難以想象,自己辛勤養育了多年的女兒,竟然可以在沒有任何預兆的前提下走得那麼迅速,無影無蹤,連一句臨行的話都沒有留下。你知道爸爸花了多少時間才能接受這樣一個殘酷現實?你知道爸爸花了多少時間去療心裡的傷?你走的那一天,我獨自一人坐在門檻上,發著呆,眼神空洞地眺望著遙遠的南方。我說:「你走了,爸爸留不住你,務遠留不住你,這個又窮又破的家更留不住你,你去遠方了,去一個繁華的大城市尋找你想要的夢想,和心愛的男孩去過自由自在的生活。你砸碎了爸爸為你打制的牢籠,從此不再有束縛,再不用聽我嘮嘮叨叨,遠走高飛,去尋找榮華富貴。」我放聲慟哭,坐在門檻上像個傻子一樣哭得一塌糊塗,這麼大年紀的人了,有誰會像我這樣狼狽哭鼻子?除了我,還有誰?

後來我才知道,是那個狼心狗肺的臭小子,偷走了家裡的幾千塊錢私自把你帶走的,坐上了一列黑夜的火車,靜悄悄地告別了生你養你的家鄉。你們私奔的信息,迅速傳遍了整個小鎮。一個尚未成年的女孩子,跟著另一個尚未成年的男孩子私奔。這是多麼大的笑話,多麼大的恥辱,你讓我在鄉親們面前如何抬頭做人?這幾年以來,你知道我是怎樣度日如年地肩負這些壓力的?房子是空的,家裡是空的,我孤零零一個人,成了真正意義上的孤家寡人,連個可以說話聊天的人都沒有了。我的耳邊再也聽不到你撒嬌時可愛的嬉笑聲,再也聽不到你用力搖擺我膝蓋、要我講故事時的淘氣模樣,再也想象不到你吃荷包蛋炒飯時,那副簡單幸福的表情。爸爸真是失敗,連個親生女兒都守不住。你背叛了我,背叛了這個家。你是個忘恩負義的小人。

這幾年以來,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熬過來的。每天神情恍惚過日子,頭上已經滿是銀髮,眼睛獃滯無光。面容愈發憔悴消瘦,好象就是在一夜之間就老了很多。我經常莫名其妙地發脾氣,我一旦發脾氣就會亂砸東西,把家裡一切能砸的東西幾乎全部要砸光。鐘錶,碗筷和花瓶無一倖免。我還經常無緣無故地笑,無緣無故地哭,無緣無故地大聲唱歌,唱:北京的金山上光茫照四方/**就是那金色的太陽/多麼溫暖,多麼慈祥/把翻身農奴的心兒照亮/我們邁步走在/社會主義幸福的大道上/哎巴扎嘿/北京的金山上光茫照四方/**思想哺育我們成長/翻身農奴鬥志昂揚/建設社會主義的新西藏/頌歌獻給**/頌歌獻給中國***/哎巴扎嘿。

唱歌的時候,嘻嘻哈哈,我的一頭頭髮亂糟糟的,口裡還流著口水,傻痴痴的,沖著別人唱歌,像是在舞台上縱情表演。甚至有時候,我會追著一群孩子打,抓到哪個倒霉的孩子就拚命打他(她)的屁股,一個接一個巴掌,嘴裡還罵道:「叫你逃,叫你跑,你這個沒良心的東西,你就算跑到天涯海角我都要把你逮回來,讓你終生都活在我的詛咒陰影下。」孩子的屁股被打得烙印鮮紅、傷痕道道,哭聲凄慘可憐。等孩子的家長趕到時,就用力把我推開,並且狠狠罵我:「你這個瘋子,給我滾遠一點,離我的孩子遠一點,要是你再傷害他(她),我就宰了你!」

醫生說,我得了間歇性的精神分裂症。隔一段時間就會發作一次,沒有任何藥物可治。還好大部分時候,我是正常的。那時候,我就會憑藉自己的木匠手藝養活自己。可是我的技術水準,已經越來越差,眼睛視力越來越弱,量線條看器具老是昏昏沉沉、模模糊糊。可能這就是人常說的老眼昏花吧。甚至於再幫人家打制傢具時,我連水墨直線都量不精準,經常把傢具做得大失水平,讓鄰里街坊失望透頂。眼睛獃滯無光、腫痛乾涸,我的木工技術一落千丈,做東西越來越差勁,請我的人已經越來越少。我只能進鎮上一個傢具廠做苦力活,每天搬運木頭和機器,靠出賣廉價勞動力來維持這條年邁老命。一個月幾百塊錢的工資,而且每天早出晚歸灰頭土臉的,整個人已經瘦得皮包骨頭,殘喘度日。不過請你放心,爸爸這把老骨頭還算硬朗,還能自謀生路、養活自己。一切不用煩你掛心。

謝謝你還記得我,藍軒。爸爸是個無能的男人,沒有能夠好好地撫養教育你。但是你卻居然還會記得爸爸,時隔幾年之久后仍然會再次寫封信給我,問候我的身體安康,關心我的生活狀況,對我的一舉一動都如此挂念。爸爸謝謝你的盛情邀請,只是我這把老骨頭已經習慣了過窮鄉僻壤的生活,習慣了布衣素食的貧苦日子,我都窮慣了,無所謂了。如果叫我去深海這樣的大城市去過日子,反而會不不習慣不適應。我從來沒有出過遠門,也不喜歡去陌生地方,我年紀大了,不比你們年輕人,喜歡外面的花花世界,也不能像你們一樣想去哪就去哪。我對這個窮山窩的一草一木都充滿了感情,叫我離開老家是辦不到的,我還是呆在務遠老家孤老此生吧。

最後,我還想告訴你,我是個失敗的男人,不負責任,而且一事無成。生命中兩個最重要的女人都先後離我而去。一個是你的母親,一個是就是你。妻子、女兒,兩個都是我生命里最重要最親近的人,都先後離我而去。我犯下了滔天大罪。二十年前那個被我深藏了許久的秘密,你一直渴望知道母親離開的真相,我現在可以揭開帷幕清清楚楚地告訴你:

1。當年,是我間接謀殺了你的母親。我曾經對她不忠,越軌與另一個女人發生了關係,背叛了我們的婚姻。你母親了解后,因此和我爆發了巨大衝突,無數次爭吵過,最後感情分裂。在你出生后不久,她就絕望地選擇割腕自殺來結束了自己的生命,以此表達對我的憤怒和仇恨。我是導致她自殺離世的幕後元兇。

2。你長得很像你的母親,眉眼嘴角,一顰一笑,神態與韻味,簡直是同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我經常誤把你當成她的化身,時常把你當成她重新轉世回到了我的身旁,從一個嬰兒開始成長為新生的少女,萌芽生長,蓬勃發育。你和你母親的身體靈魂都依附在一起,融為一體。我對你的感情,夾雜了父女親情和殘餘愛情,這種情感複雜微妙,難以言喻。我是自私的,不希望任何其他男人來剝奪你的感情。

爸爸就在這裡,在貧瘠破落的務遠老家,過完下半生。你不用再挂念,也無須再聯繫。我是不會來深海的,浪費你的錢、花費你的精力,無意去驚擾你飛黃騰達的生活。我只希望你平安、快樂、幸福。這樣就好。

就此擱筆,後會無期。

祝:愛情甜蜜!

工作順心!

萬事如意!

無能、讓你失望的爸爸

2003年5月8日

看完這封信,藍軒彷彿收到一個威力巨大的炸藥包。父親在千里之的務遠老家,義正辭嚴的拒絕了藍軒的邀請,把藍軒好不容易重新建立起來的親情紐帶重新一刀剪斷。也許是藍軒是當年的不辭而別私自出走,對父親的打擊實在太大,至今父親仍然無法釋懷,一直心存芥蒂,至死不肯原諒他的女兒。也許是父親原本就心胸狹隘,而今年紀大了,愈老愈固執,思想上已經走上了極端。無論如何,他是決心跟藍軒斷絕聯繫了,再挽回也不想寫書信通電話了。看到父親那郎心似鐵的決絕態度,藍軒不禁淚水滂沱。

父親永遠不會原諒自己了,永遠不會再給自己贖罪的機會了。

這封信中提到到三個重要信息,揭示了藍軒多困惑年的謎團。她終於了解到母親逝世的真相,和父親干涉她私人感情的真正原因。

藍軒突然覺得腹中一陣劇痛,子宮裡正孕育著的胚胎在死命掙脫她腹部的束縛。是她自己正懷著的孩子,在向她表達衝出牢籠的迫切**。藍軒頓時感覺眼睛一片眩暈,胸部突然缺氧,呼吸跟不上來,暈厥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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