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月中天 第十章

第一卷 月中天 第十章

我回頭望了一眼那個被半人高的狗尾巴草遮住的狗洞,幽怨地看着王仲,怎麼也沒想到,王仲所謂的辦法竟是鑽狗洞!

「嘿嘿,這法子雖不是最好,但是最快啊,小神仙見諒,見諒!」王仲瞧見我眼神,忙調笑起來。

我嘆了一聲,還是罷了。轉眼瞧見,這是一處花園,內中假山、內湖佈置得當,滿園的桂花香多了幾分曼妙,還有那些不知名的菊花,可得「花團錦簇」一詞。園子外圍則是大大小小的亭台樓閣,這一眼望去,怕是不下十數樓,那凌霄花藤廊子下水粉花瓣一般的妙齡侍女娉婷裊娜,夾雜着幾分俏生生的笑聲,很是惹眼。

「這沈府當真是個有錢人家,這精緻,哪裏是天覺寺可比的?」我心裏想着。

「哇……小神仙,此地怕不是仙境吧?這都過了中秋,這園子還是春日裏一般熱鬧!啊,你看那些丫鬟,一個個的多水靈!」

「噓,小聲點!」我拽了這傢伙一把,他可真是招搖,就差跑過去與那些姑娘談天說地了。「你知道沈山南的屍體放哪兒了嗎?」

「沈山南屍體?」王仲奇怪得看了我一眼,摸了摸下巴,才道:「具體在那兒就不知道了,不過一般人死了都會放在堂屋,方便來往可人祭拜。」

「是嗎?那沈家的堂屋在哪兒?」

「這嘛……」王仲想了想:「這會子他們才知道沈山南死了,應該是最忙碌的時候,咱們看哪兒人多就往哪裏去。」

「有道理!」

隨後,我們就遠遠得跟着那些丫鬟,穿過了一條又一條迷宮也似的廊子。

「小神仙,這些女的真不怎麼樣,自家大公子死了,還這樣嬉嬉笑笑的。」王仲跟隨了一路,忍不住吐槽起來。

我笑笑,人情本就是很淡薄的,有了身份的差異就更是如此。

終於又轉過一個院子,我早已經迷了路,轉頭看王仲也差不多了,才聽見有喧鬧聲和哭喊聲,以一婦人哭得最是凄慘。

我和王仲找了個尚佳的樹后躲著,向堂內看去,正中地上鋪着厚厚的褥子,沈山南的屍體就躺在上面。一個體態豐腴,風韻猶存的婦人趴在沈山南的身上,哭得撕心裂肺,滿面淚痕,花了妝容,也散了髮絲,狼狽不堪,真是傷心欲絕的模樣。

「喏,那就是沈家主母。」王仲用嘴努了努那婦人,與我小聲說道:「沈家一門其實人都不錯,家主沈岩走南闖北,見多識廣,待人接物很是有禮,便是朝堂的達官貴人也不怯懦,在外名聲不錯,人也厚道,從不苛刻自家工人。這主母操持家業也算盡心儘力,一家大小下來也很是有理有度,雖不說明察秋毫,但也相去不遠,對下人、工人管理清晰,賞罰嚴明,無不稱頌。唯一的不好,就是早年懷頭胎的時候不甚流產,所以後來對兩個兒子是極為溺愛。」王仲似乎對沈家的事情很是熟悉,這會子看情況的當兒,也與我說道起來:「沈家就兩位公子,這大公子沈山南你見過,自是翩翩公子,名望不錯。小公子瀋水北與沈山南為雙胞弟兄,只是一胎的原因,從小體弱多病,他娘更嬌慣些,所以雖然和沈山南長得一模一樣,但脾性就不如沈山南了,四處花天酒地,自有他娘兜著。但瀋水北也從未做過什麼過分的事情,所以雖紈絝,鹿白鎮的人倒也不討厭他,那些酒樓花樓就更喜歡他了,畢竟他父兄賺錢,他只需花錢就可了,嘿嘿。」

「你倒是了解!」我笑了。

王仲也笑了:「那可不么?其實越是大戶人家越是藏不住事,沈家但凡出點事,都是大街小巷茶餘飯後的談資。」

「恩。」我應了一聲,轉頭問他:「瀋水北與沈山南長得一樣?」

「是啊,雙胞兄弟,長得一模一樣,乍一看根本分辨不出。」王仲點頭:「不過沈山南素來穩重端莊,瀋水北弔兒郎當,從眼神也好,穿衣打扮也好,都能分辨得出。」

「大哥!大哥!」

正說着,王仲就朝着急急忙忙闖進門的人指了指:「喏,瀋水北,是不是一模一樣?」

我正在打量那人,果然,無論是身高形體,還是樣貌輪廓,都與沈山南一般無二,唯一不同的是,這瀋水北著了一件粉紫的衫子,頭上戴着珠玉,腰間掛着香囊,形色動作間有些輕浮。的確是與沈山南有雲泥之別。

瀋水北此時急匆匆趕往堂內,見地上躺着的沈山南,瞪大了眼睛一愣,又見自家母親哭得死去活來,忙上前扶起:「娘,大哥這是怎麼了?順子一大早過來報信,說大哥沒了?這、這怎麼可能呢?」

「北兒,嗚嗚嗚……」那主母見到小兒子,又聞聽這話,當即哭得暈了過去。

「娘!娘!」瀋水北喊了兩聲不見自己母親轉醒,忙對身後急急趕來隨從喊道:「愣著做什麼?快請郎中啊!」

「爹呢?爹什麼時候回來?有沒有去傳過訊?」

「小公子,報信去了,不過老爺在沂水,快馬加鞭也要到晌午才能回來了!」

「晌午?該死!」瀋水北罵了一聲,等丫鬟將自己母親扶回房去,看着地上的沈山南,有些哽咽,不過倒是很快鎮定下來:「屍體是誰送回來的?對了,舞縹緲為什麼跪在門口?」

「回小公子,大公子的屍體,正是那舞縹緲送來的,說是……說是……」

「混帳,都現在了還支吾什麼?說!」

「她說人是她殺的!」

「什麼?」瀋水北大驚,不可思議地一把拽住那僕從的領子:「你說,舞縹緲殺了我大哥?」

「是,她是這麼說的……」那隨從被瀋水北拽得不敢亂動,誠惶誠恐回答道。

瀋水北頓了頓,一把將那隨從扔開,看着地上的沈山南若有所思,只是想着想着,眼淚卻掉了下來,憤恨得一腳踢在沈山南的腰間,可踢是踢了,又轉而蹲下身去,小心翼翼地將沈山南的衣衫整理好,且揉了揉被踢的那塊地方。「平日裏你總管着我,我老叫你去死,好啊,這回你可總算聽我的話了,真去死了!」

說着說着,又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我叫你去死你真就去死嗎?那我現在叫你活,你活啊!大哥……」

此情此景,便是我也有些動容,眼角酸溜溜的。

王仲抹了一把眼角,皺了皺鼻子:「世人皆知沈山南而不知瀋水北,都說瀋水北恨他,可兄弟情深哪裏有什麼恨不恨的?」

我嘆息一聲,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那瀋水北哭了一陣子,才抽噎著起身,抹了眼淚。開始吩咐底下人準備喪事,一件一件,倒也緊緊有條。

先前門口瞧見的那管家這會子也進了來幫襯著,下人們忙碌地佈置著,很快,白幡、香案都已經準備齊全,出去報喪的人也陸續回來。

「咦?你們是什麼人?」

正此時,身後傳來呵斥聲。

「哎呀,被發現了!」我暗道一聲不妙,與王仲雙雙回過頭去,卻見一丫鬟已經帶了孝,正怒目看着我們。

我正緊張,王仲卻上前一步說道:「姑娘有禮,我們兩人是大公子的好友,今日本來尋他,卻不想發生了這等事,哎,可悲啊!天妒英才也莫過於此!」

那丫鬟瞧見王仲唏噓,也是哀怨一聲:「誰說不是呢,這樣好的大公子,怎麼說沒就沒了,哎……呀,可是現在喪禮還未開始,你們進來是不是不太好?」

王仲忙搖搖手:「姑娘放心,我等就在一旁,你們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可以隨時叫我們,算是對大公子一點心意。」

「恩,也好……」那丫鬟點了點頭,嘆了一聲,才道:「那兩位公子就莫去後院了,就在前堂就好,今日之事來得突然,府內多少有些照顧不周,若有怠慢,兩位公子海涵,奴還要去給夫人煎藥,就先告辭了!」

見那丫鬟走後,王仲很是望了幾眼,嘖嘖道:「果然是大戶人家的丫鬟,都比尋常的小姐還要知書達理了。」

我對此倒是不置可否,只是看着沈山南從地上被搬入壽材,頗有些不是滋味。倘若舞縹緲當真殺錯了人,那沈山南的死,當真是可惜的很了。

而且,我隱約覺得,那黑衣人說得應該不會錯,舞縹緲復錯仇了,也不知是何緣由。

「小神仙,我們在這看了一個上午了,你到底要做什麼呀?」王仲想起什麼似的,湊近了我,問我。

我要做什麼嗎?

其實我也不知道,只是覺得我該來,又或者說,我本無處可去。沈山南和舞縹緲兩人,算是我下山之後認識的僅存的三人之二吧?

「我……」

正想開口編個理由,胸口的非天忽然異動起來,似乎很是激動,我一愣。

王仲睜大了眼睛看着我的胸口:「小神仙,你的胸又炸了?」

「胡言!」

我瞥了他一眼,耳邊卻聽得了熟悉的誦經聲,是大悲咒。

我轉頭看向門口,十多個和尚「阿彌陀佛」進了門來,那些光頭鋥亮,晃眼的很,尤其是為首的那個,不是明覺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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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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