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4章

孟清泉淡淡道：「我跟她的夫妻情分早就沒了。現在留著的不過是個虛名，你拿給她，她自然明白。你不用擔心。只不過，」孟清泉看孟清輝一眼，「你侄子那邊，還要你照應一二。」

孟清輝動了動嘴，「四哥，你別這樣，真沒那什麼……」

「清輝，」孟清泉的神情還是很平靜：「事情沒你想的那麼簡單，我不一定能活著走出來，所以……」

他沒說完，只是朝孟清輝點點頭，「以後的事，就只能全靠你自己了。」

兩個月後，曾經顯赫一時的孟家正式分家，孟家子嗣眾多，分家當天，孟家所有兒女子孫都回去了，就連出嫁多年的孟旭，都被叫了回去。

一支律師團隊到了現場，宣布了分家的方案，很顯然，大家都分配后的方案很滿意，每個人都覺得自己分到的是最好的，每個人都覺得自己終於當家做主了，自己做老闆、做董事長了。

至於出嫁的女兒，只象徵性的在現場看一看，更多是選擇默認放棄了分到孟家家產的打算。

當所有的家產分完之後，眾人才想到一點，家裡那個糊塗的老太太誰養？

孟譚氏年輕的時候多能幹啊？年老的時候多威風啊？結果現在糊塗了，誰跟誰完全不認得，脾氣還不好，一個不順心就罵人，誰家都不願意領回去。

關郁見孟不凡回頭看，她伸手拽了一邊孟不凡：「你看什麼看？你還要養她啊？我告訴你，要養你自己伺候，別指望我伺候！」

孟不凡訕訕道：「我什麼時候說養了，我就是看一眼。」

幾個親兒子都不願意養，其他不是親的自然更加不會管，最後老太太竟然沒人管。

孟旭坐在角落裡，現在的孟家就像曾經金碧輝煌的大廈一下塌了，眼前的人喜笑顏開的圍著律師詢問具體操作手續，老太太孤零零地坐在太師椅上，眼神時而精明時而獃滯的看著周圍，嘴裡還會嘀咕一兩句：「人呢？人都去哪了？」

大廳里的人從多到少，來來往往的人，沒有人多看一眼那個曾經不可一世的老太太，孟旭窩在角落，花白的頭髮讓她顯得更加蒼老，她沉默的看著自己的親生母親，是的，孟譚氏是她的親生母親，這個估值又偏執的老太太，按照她自己的標準，把孟旭打造成了符合她觀念中的賢妻良母，可孟旭看著電視里明艷亮麗的沈一瑋，再看看比沈一瑋大不了幾歲的自己，她很多時候都會問自己，她這樣的人生究竟是幸福還是不幸福？

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啊？她也努力的為自己爭取過，為女兒爭取過，為了這個家爭取過，可結果呢？她厭惡沈一瑋一輩子，也噁心了一輩子，可自己最後還不是要靠沈一瑋的兒子養她？

如果不是方諾亞，她最後的命運會不會是和自己的母親一樣，威風一世，最後卻落得這樣凄涼的下場？

孟旭始終沒有動，她用那種悲憫的眼神看著孟譚氏，就像在看著可憐的自己。

來去的人影從她眼前快速的滑過，她看不清，只是看著一下一下點著頭念念碎的孟譚氏，直到她看向孟譚氏的方向突然被一個停止不動的人影擋住，她失神的視線這才收了回來。她抬頭，看到方諾亞站在她面前。

孟旭有點恐慌：「諾亞？你怎麼……」

「我在外面等了一會，發現已經結束你還沒出來，所以過來看看。」方諾亞是把孟旭送過來的，順便等她回去，他轉身，看向孟譚氏，「姥姥還好嗎？」

沒什麼感情的姥姥，方諾亞對孟家的人從來都很冷淡，他也不喜歡方家的人，只不過，他會裝。

孟旭說：「沒有人要你姥姥。明明有那麼兒子……」

「親兒子也不要？」方諾亞看了孟旭一眼。

孟旭一激靈，她看向方諾亞，「親不親的，這麼多年的感情，難道就不心疼嗎？」

方諾亞挑了眉，淡淡的說：「媽，你要是捨不得，就領回去養著，反正一個糊塗的老太太，也花不了多少錢。」

孟旭驚訝的看著方諾亞，雖然她恨孟譚氏對她的態度，也恨她一直都把自己當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可到底是自己親媽，她確實不忍心看著她最後沒有人要。可她不敢把人接回去，養一個糊塗的老太太，這是多複雜的事啊，她怕方諾亞反對，甚至沒想過一絲一毫。現在方諾亞竟然對她說，她捨不得就接回去。

孟旭的嘴唇哆嗦著，「諾亞……」

方諾亞的神情依舊很冷淡：「回頭找兩個保姆照顧日常，你沒事陪著散散步說說話，也挺好。」

孟旭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眼淚一下就流了出來，她伸手抓著方諾亞的胳膊，「諾亞……」

就好像除了這兩個字，她已經失去了語言功能似的。

方諾亞只是伸手把她託了起來，縮回胳膊，平淡道：「你做給我看的東西，就是我以後可能學會的東西。」

孟旭卻哭著搖頭：「不是的，我做給你看的……明明都是壞事……」

方諾亞笑了下，「哦，我年輕時學到的東西不是你身上的。我要學的，是你現在要做的。」

孟旭無聲的哭了出來，那種羞愧難當，那種深深的恥辱感，讓她恨不得把曾經做過哪些缺德事的自己狠狠掐死。

原來這世上是有因果的，也是有報應的，她的報應就是後半生無盡的懺悔。

「去問問姥姥，願不願意跟你回去吧。」方諾亞坐下來，對孟旭說了句。

孟旭趕緊抹掉眼淚，站起來朝老太太走去，老太太身邊有個五十多歲的阿姨，正要扶著老太太離開，孟旭喊了一聲：「媽。」

孟譚氏回頭看她，似乎怔了好一會才認出來是誰，她說：「是誰啊？你是誰啊？」

阿姨開口：「老夫人，這是咱家的大小姐啊！」

孟譚氏很努力的想了想，什麼都沒想起來：「不認識了，不認識了。」擺擺手，「不認識啰。」

脾氣暴躁的老太太，這時候很平靜，似乎沒意識到自己的以後會是怎麼樣的孤單無助。

孟旭開口：「媽，我是孟旭。我就是來問問你，你願不願意跟我回家去？讓我來照顧你？」

孟譚氏沒有開口說話，還是一臉茫然，倒是她身邊的阿姨一臉驚訝的問：「大小姐，你願意照顧老夫人？」

孟旭扭頭看向坐在原地低頭玩著手機的方諾亞，說：「我兒子說，這是他姥姥。他不能讓他姥姥孤苦伶仃一個人吧？身邊一個親人都沒有。我是她親閨女，我養她也是應該的。」

「大小姐，剛剛的家產分配，你也聽到了吧？」阿姨提醒，她一分錢都沒有，所有人都默認了她放棄了所有家產。

孟旭搖頭：「我聽到了，這跟我母親沒有關係。」孟旭回答：「我這把年紀了，也不需要多少錢，我兒子給我買了所有的東西，吃的、用的、花的，哪怕是面子，他都給足了我。我不差孟家這點錢。」

她沒說，孟家除了錢，其他什麼都沒有了，看看那些人的臉上，每個人都貼滿了貪婪的表情。

阿姨沒說話，而是突然對還沒離開的律師喊道：「趙律師，我們家大小姐願意無條件養老夫人！」

除了幾個律師，其孟家其他人沒有人對阿姨這句話有什麼反應，一個大麻煩，有人養最好，只要別麻煩他們，隨便幹什麼都行。

趙律師聽了這話，同樣驚訝的看向孟旭，然後朝這邊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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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不凡和關郁已經回到了住所，正討論著這次分家的事，議論著誰分到的家產最划算，正討論的激烈，突然聽到外面有人氣喘吁吁地跑過了通知：「先生、夫人，那邊律師突然通知讓回去結合，說要宣布老太太一件重要的通知！」

「什麼通知這麼突然？剛剛開會的時候不是說過了這件事嗎？」關郁抱怨道：「最重大的事都討論過了，還有什麼事重要的通知？」

「不知道，不過我來的時候聽有人說，大小姐想要把老太太接回去養，估計是想要通知這件事吧？」

「孟旭？哎喲，孟旭什麼時候這麼好心啊？」關郁嗤笑一聲：「一個嫁出去的顧念，這麼有奉獻精神。」

孟不凡站起來：「那就去看看，要是別人去，我們不去，說不過去。」

關郁不願意，不過也跟著去了。

果然人稀稀拉拉都回去了，律師挨個跟每個子女確認，是否同意讓老太太跟著孟旭回家頤養天年，得到了每個人的確認，律師再挨個問大家是否有意見，每個人都說沒意見，於是律師拿了協議出來，讓每個人都簽了字，同意讓老太太去孟旭家養著。

等這些事做完之後，律師把文件收好，跟孟譚氏身邊的阿姨說：「我這邊的手續都做完了，大家都同意有孟旭女士贍養老太太，這件事大家都沒異議。」

阿姨點點頭，對眾人說：「我是老太太身邊照顧的人，跟了老太太四十多年，拿的也是老太太工資，既然老太太要走，那我自然也要跟著老太太去照顧的。」

其他人不耐煩，一個阿姨，大家都記不住臉的人，說這些幹什麼？還真拿自己當人物了。

「你愛去哪去哪，跟我們說什麼呀。」

阿姨再次點頭：「那就好。既然這樣……」阿姨抬頭，高聲對門口喊了一聲，「你們都進來吧。」

從外面進來另一批律師團隊，他們一齣戲，原本的那些律師就紛紛站到了後面。進來的這些人中，其中一個拿出電腦和一疊文件，對其中一份文件進行宣讀，眾人一聽，這不是遺囑嗎？

這遺囑還是兩份，一份是孟道渠的，一份是孟譚氏的。

孟道渠的那份說是家中屬於夫妻倆的財產由孟譚氏全權負責，而孟譚氏的那份，則是關於她養老的部分。

她在初初被診斷出失憶症的時候，就開始為自己的晚年生活擔心，所以那時候在做好了提前的準備，希望自己能有家中子女贍養，如果子女不贍養，也不用承擔法律責任，而是有身邊的阿姨負責照顧。

眾人聽了之後，紛紛表示：「現在不是有人養了？」

不用他們養，但是也不能是阿姨養，傳出去名聲不好聽，既然有親閨女養，那是最好的選擇。

最後律師播放了一段經過公證的錄像遺囑，如果說之前的那些都是孟譚氏的假設，那麼這個最終版本的遺囑顯然讓所有人的吃驚了。孟譚氏在視屏中，頭腦清楚的回答律師的問話，包括醫生作證孟譚氏思維情緒頭腦清楚的那些話都被記錄下來。

而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孟譚氏特別明確的提出一個詳細的流程，家中有願意贍養她的人在提出願意無條件贍養后，需要做什麼事。也正是剛剛孟家這幫人回來簽字確認放棄贍養的這個過程，而現在正在觀看錄像也正是其中一個步驟，最終孟譚氏宣布，贍養人將會獲得孟家現在居住的這套主宅的所有權，而其他人需要立刻搬出去。

這時候眾人才發現，他們的視線都集中在公司的分配上，而他們居住的地方完全被忽略了，對他們來說，這個地方居住了一輩子，他們完全沒想過會離開這個地方，一個像空氣一樣的東西，誰又會特別提出來把空氣分配了呢？

這下眾人一下炸了鍋，一個比一個激憤的反對，一個個爭著推翻之前的話，開始說孟旭是嫁出去的女兒之類的話。

方諾亞拿手撐著頭，只覺得腦仁疼，孟家這些人啊……

孟旭顯然也是沒料到還有這麼大的事在等著她，她就是聽了方諾亞的話，想要把親老娘接回去養而已，她沒打算拿孟家一分錢，雖然按理來說孟家應該有她一份，可她不在乎，特別是在看到這幫人貪婪的嘴臉之後，就更加覺得厭惡。

結果呢？

好在，律師團的人數可觀，沒有被孟家的人嚇到，公證處都有留檔，不管是有可能繼承遺產的阿姨、還是律師團的人，都沒可能想要憑自己的本事操控這一切，孟譚氏多精明的老太太，兩個不同的律師團隊，做了備份和留檔，就是為了防止有人趁她糊塗的時候趁機做壞事。

她要是死了，後續還有無數後路來查這些事，絕對不會便宜做了壞事的那些人。

反對無效，律師直接跟孟旭約了辦手續時間，任憑孟家人鬧的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