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 老祖宗
在浮幽城，從來沒人見過真容的神是至高無上的，是救世主一般的存在。
很少有人會對神產生懷疑，
沒人會像幽九羅一樣去質疑神，會說出神為什麼不幹脆將他們帶出暗域之類的話來，
「神既然是無所不能的，說不定只要動動手指我們就能離開這裡，你們一直說神最慈悲寬憫，那他們為什麼不救我們呢？因為他們根本就不想救我們，他們根本就不在乎我們，我們在他們眼裡可能只是螻蟻一般的存在……」
就是因為這番話，她差一點被幾個瘋子從邊界扔下去。
從那以後，她便也不說類似的話了，只是仍勸阻大家去迷窟送死，
不過顯然是沒有任何效果的。
眾人唯一覺得遺憾的就是神沒有多降些神門下來，
神可是給了他們這些生不如死的人一個可以一步登天的機會，這可比單純離開暗域要好上萬倍，
沒能把握住機會，只是因為自己不爭氣而已……
幽九羅得到幽忌厄不去迷窟的保證后，便急匆匆向老祖宗的住處走去。
此時天空已經隱隱有了忽隱忽現的金光，
過不了多久，星星就會鋪滿天空。
接下來便會有流光落下。
神門落定后，浮幽城的挑戰者就會進入迷窟，最快出來的人便會進入神門。
而後神門便會衝天而起，帶著閃亮的尾巴回到某顆星星上去。
「又要死人了。」
幽九羅望著天空嘆息一聲，繼續匆匆而行。
老祖宗的石屋在浮幽城的北面，
在浮幽城，唯一疼愛她的長輩就只有老祖宗。
她與幽忌厄，算是老祖宗一手帶大的。
浮幽人除了死在迷窟里或是因其他原因夭折，其實壽命並不短。
有不少老人已經過了百歲，老祖宗則是最長壽最有聲望的一位，
沒人知道她真實年紀，據說已經活了好幾百年，或者還要更久。
其他老人見了老祖宗，就像見了長輩的孩子。
不過在浮幽能做主的從來就不是老祖宗，
她也不喜歡熱鬧，不愛出門，也不管事，總是沉默的坐在椅上不知在想些什麼。
幽九羅與幽忌厄小的時候，老祖宗還時常給他們講些故事，後來便漸漸的不愛說話了。
老祖宗講的最多的是浮幽的從前。
那是一個很美的故事，她聽了許多遍……
前些年老祖宗一直非常硬朗，近幾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老下去，
面色暗黃，皺紋遍布，露在外面的皮膚長了許多大大小小的黑斑……
且很容易睏倦，總是佝僂著身子坐在石椅中打盹。
幽九羅經常會擔心她睡著睡著便醒不過來。
不過她的擔心似乎是多餘的。
不管什麼時候，只要有人接近，稍微弄出一點聲響，老祖宗便會立刻睜開眼睛。
就像現在。
她才氣喘吁吁跑進屋子，老祖宗便瞪了過來。
「你就不能沉穩些？」
滿頭白髮的老祖宗窩在寬大的石椅之中，右手拄著一根細長的彎頭拐杖。
瘦小的身子套著寬大的深藍色袍子，像個穿著大人衣服的孩子。
老祖宗以前明明十分高挑的，總是需要她仰視的，不知不覺中卻……
幽九羅看了兩眼便忍不住鼻頭髮酸，眼眶發熱。
老祖宗花白的眉毛擰了擰，中氣十足的說道：「我還沒死呢，哭喪著臉做什麼！」
幽九羅拚命眨眼才將泛到眼中的熱意眨了回去，帶著淡淡的鼻音道：「老祖宗才不會死，永遠不會死！」
老祖宗幽幽道：「誰說我不會死？誰都會死的，你不是很清楚么，就連神也會死的……」
「老祖宗！」
幽九羅不想聽這種話。
無端端的說什麼生啊死啊的，
現在她怕極了說生說死，死實在是件再容易不過的事。
要不了多久，浮幽城便會有一批人再次死在迷窟里。
只要一想起來，她便覺得心口悶的厲害。
幽忌厄說她就是閑的。
人家自己都不在乎自己的命，她難受個屁！
老祖宗奇道：「你什麼時候也開始忌諱生死了？」
幽九羅口不對心的回道：「沒有……」
其實從老祖宗快速衰老下來的時候，她便一直擔心著。
老祖宗和幽忌厄，是她無論如何不願失去的人。
老祖宗嘆道：「算了，不說這個，生死本就由天不由已。」
幽九羅撇了撇嘴道：「倒也不是，咱們浮幽人就喜歡自己找死。」
「也是……」
老祖宗慘然一笑。
這一笑，臉上的皺紋便越發的多了，幽九羅看了，不由又覺心酸。
老祖宗很快便正了面色，緩聲道：我找你來，是有些事要告訴你，本來應該早些告訴你的，可我總覺得說了也沒用……」
「什麼事啊？」
幽九羅不自覺的瞪大了眼睛，莫明覺得有些心慌，老祖宗看她的眼神實在是有些不妙，好像要說的不是什麼好事。
老祖宗緩緩說道：「浮幽城被我帶大的孩子很多，你們姐弟倆是其中的兩個，不算小厄，其他的也都比你優秀，你知道我為什麼偏疼你么？」
「不知。」
幽九羅搖了搖頭，心裡愈發的慌了。
老祖宗說這些話的意思，是嫌棄她的前兆么？
老祖宗偏疼她，一定有偏疼她的理由，她一定有與眾不同的地方。
嗯……
幽九羅擰著眉頭冥思苦想，怎麼想也想不出自己有什麼過人之處。
於是她便哭喪著臉，可憐兮兮的望著老祖宗。
整個浮幽城的人都嫌棄她都不要緊，只有老祖宗和幽忌厄不行。
他們若也嫌棄她，那她在這個鬼地方活著可就真沒什麼意思了。
她正心慌的不行，老祖宗卻是盯著牆上的畫發起了呆。
佔了半面牆的畫叫《浮幽春景圖》，從她記事起便一直掛在那裡。
畫上有很多的色彩，天藍雲白，山青草綠，
彩雀盈盈而飛，蝴蝶繞花而舞，一朵碧藍色的花朵層層疊疊幾乎鋪滿了湖面……
幽九羅一直覺得能生活在那裡的人一定十分的幸福快樂，不會有任何的煩惱。
老祖宗說昔日的浮幽就是這般的美好，那朵散發著溫柔瑩光的碧藍花朵，叫作浮幽之心，它下面的湖叫浮幽之源……
「那我們為什麼會到暗域里了呢？」
小時候幽九羅問過好多次這個問題，
每次老祖宗都是深深嘆息一聲，便像現下一樣望著畫發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