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 選擇

就在江凜大聲的呼喚他的名字時，有一個淡薄的人影，竟然真的慢慢出現在了江凜的面前。

墨菲斯的身影如煙似霧，那原本俊逸非凡的臉龐，此刻卻慘白到幾乎可以被陽光輕易穿透。

事隔三年，當江凜終於再一次見到墨菲斯時，她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情感，就算是愛他愛得不如小王八那樣熾熱，可是江凜的心中，墨菲斯卻始終有著難以磨滅的地位。

江凜撲身上前，而她的淚水，早已打濕了自己的臉龐。

那個懷抱，那個伴著自己入眠的男人，那個在夜深人靜之時，緊緊抱著自己的墨菲斯，此刻終於近在眼前。三年的寢食難安，三年的噩夢侵襲，三年的強作堅強，三年的無依無靠，三年的期盼與思念，終於在此刻得到了釋放，一向自持的江凜也顧不上小美就在旁邊冷眼看著，就這樣滿臉淚水的鑽入了墨菲斯的懷中。

時間的相對論，越是渴望的距離，就越是遙遠。江凜只覺得自己奔向墨菲斯時，雖然不過幾步的距離，可是在未能得到他的擁抱之前，時間竟顯得如此的漫長。

漫長到……幾乎有些不真實……

江凜忽然停住腳步，而墨菲斯卻早已消失在自己眼前。

她猛然回頭，才發現本來在自己前方的墨菲斯，此刻卻已經到了自己的背後。

不過跬步的距離，為何在此刻竟然顯得如此的遙不可及？

「墨菲斯！你的身體！」江凜這才看出了墨菲斯身體的異常，眼前的墨菲斯，顯得那樣的虛弱和無助，就連他曾經讓人倍感安心的胸膛，竟也變得如紙般透明。

這三年來，墨菲斯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何此刻出現在江凜面前之人，竟然如此的……虛無縹緲？

墨菲斯的身體，呈現著一種詭異的透明狀，此刻的他彷彿一抹不懼陽光的幽魂，明媚的陽光肆意的穿透著他的身體，毫無阻擋的照射在了江凜的身上。

逐漸向墨菲斯走近的江凜，伸出手來，試圖觸摸著三年未見之人的身體，可是她的手，就像毫無阻礙一般，頃刻間便徑直的穿過了墨菲斯的胸口。

他，竟已沒有了肉身實體！?「夢靨哥哥他……早在三年前就已經捨棄了自己的肉身。」站在二人身旁的小美，低著頭，心知此刻再也沒有隱瞞的必要，於是枉顧曾經與墨菲斯的約定，向江凜說出了刻意隱瞞著她的，最後一個真相。

墨菲斯早在三年之前，重傷未愈的時刻，便已逼迫著小美，助他強行脫離了光球水繭的禁錮。

他拖著那個被惡魔擊穿的千瘡百孔的身體，不顧小美的阻攔，強行動用了自身的本源之力，以自己的肉身為武器，用一種幾乎是同歸於盡的方式，日以繼夜的開始打磨起了四神刻印。

他的肉身強行與四神刻印相抗衡，而他的靈魂，更是以一種決絕的方式，在天地間搜尋起了荷魯斯的動向。

三年之間，墨菲斯不停消耗著自己的靈魂，更不斷捨棄著自己的肉身，為的便是能夠彌補江凜曾在希臘時所作出的犧牲。

小美問他，到底為什麼要做到如此決絕的地步，墨菲斯卻始終避而不答。

可就算他沉默以對，但小美其實早已知道他心中的答案，這一切的一切，無非是為了他最心愛的女人——江凜。

就算付出到如此的地步，卻也寧願做出自我毀滅一般的犧牲，這樣的愛情，看在小美的眼中，卻早已分不清到底是對還是錯。

但不管對錯，墨菲斯卻也就這樣無聲無息的努力了三年。

三年過去，卻終於在他即將消亡的時刻，被他以一己之力，硬拼著打破了需要四神合力才能解封的四神刻印。

若不是今日小美故意讓江凜知曉這些，恐怕墨菲斯直到徹底消失的那刻，都不會再與江凜相見。

小美知道，他是怕江凜看到自己這副模樣，會內疚，會心疼。

可即便如此，小美卻也不忍，讓墨菲斯就這樣悄無聲息的消失在天地之間。

於是在昨夜，他特意挪動了四神刻印的位置，逼得今日墨菲斯不得不現出身形，並將四神刻印已經解封的消息公諸於世。

小美看得出，自己的夢靨哥哥早已時日無多。

於是在發現了安緹與惡魔已經做出了哪怕跟著世界一起毀滅，也要繼續相愛下去的決定后，便再也忍受不住心中的焦急，如此大張旗鼓的幫墨菲斯與江凜推波助瀾了一把。

「好久不見。」三年之後，墨菲斯對她所說的第一句話，僅僅是這樣無足輕重的一句話。

「小墨……」江凜望著他，欲言又止。

只因她的心中，竟然不由自主的再次想到了荷魯斯。

墨菲斯淡淡一笑：「對不起，我已沒有能力幫你驅趕那些可怕的噩夢了。」

這幅殘破虛無的身體，早已不復當年夢境之王的模樣，拖著這樣一幅殘軀，就算墨菲斯想要代替江凜承受著噩夢的侵襲，卻也已經是有心而無力。

江凜聞言，只是默默的搖了搖頭。

「我也沒辦法再為你做飯吃了。」墨菲斯接著說道。

而江凜，則只是更加用力的搖了搖頭自己的頭。

「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知道么？」

「還有……那些過期了的零食，就不要再吃了罷。」看到江凜一直沉默不語，墨菲斯以為自己所說的話實在太過沉重，所以才惹得她這樣難過，於是趕忙將話題轉到了一個輕鬆的方向，微笑著對江凜打趣道。

而江凜猛然抬頭，淚水更是猛烈的奪眶而出：「你這個大傻瓜！不要管我了好不好！你關心下自己好不好！」

「你到底為什麼會弄成這樣！我能做些什麼才能幫助你恢復如初……」

墨菲斯沒有回答江凜的問題，反而是小美終於忍耐不住，替墨菲斯說道：「沒用的，夢靨哥哥他，已經不剩多少時間了。」

江凜的淚水瞬間戛然而止，她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己的眼前之人……不過是這樣一個普通又平常的清晨，可為什麼自己迎來的卻是這樣一個讓人無法接受的消息！

難道……墨菲斯……要消失在自己的生命之中了么？

墨菲斯往江凜的身前靠近了一些，柔聲對江凜說道：「放心吧，在我消失之前，我會將一切都幫你安排妥當的。」

江凜剛要反駁，卻不料墨菲斯的身體頓時一陣虛晃，彷彿隨時都要消失的樣子。

「江凜，我的時間真的不多了，所以你要仔細聽好我接下來要說的一切。」墨菲斯的臉色再次蒼白了起來，身體的透明程度，更是薄到一種駭人的境界。

他似乎真的已經頻臨到了消失的臨界點，而江凜，更是連呼吸都不敢用力，生怕驚擾了空氣的流動，會讓他的身體再次受到侵襲。

「當我的靈魂在時間線中穿梭之時，那彷彿雜亂無章的時間線，卻被我找出了一種規律，我看到了一個烏比斯環，而這個看似完美無缺的環，卻恰好有著一個幾乎難以察覺的缺口。」

「我順著缺口望去，在那個缺口處，我看到了你，也看到了安緹。」

「宇宙的毀滅，已經是大勢所趨，而這個世界的崩塌，也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所以，你必須要做出選擇了。」

「安緹的意願，我也大概可以了解，她想要和惡魔一起，連同世界一併毀滅。這樣一來，宇宙的末日，或許會因為安緹與惡魔的犧牲，而減緩下來也說不定。」

「可是未來之事，是時間線之內的人，永遠都無法看透的。」

「而安緹的選擇，也沒有對錯可言。」

「當年的安緹，曾經選擇了這個宇宙，而放棄了自己的愛情。」

「如今的安緹，卻終於可以選擇自己的愛情……」

「江凜，你既然降臨到了這個世界之上，並且準確無誤的出現在了烏比斯環的缺口處，那麼也就表示，在這個時間的節點之上，當安緹做出了自己的選擇后，剩下的，便是你的選擇了。」

「你是選擇讓時間的輪迴徹底封環，亦或是放棄這個世界，往時間的深處尋去，那都是你的自由。」

「可是我知道，你是放不下這個世界的。」

墨菲斯的臉色，在一瞬間再次虛無了起來。

「所以，就讓我幫你做出你的選擇。」

他的身體，開始隨著空氣的流動而慢慢消散，而他的那雙缺月般的眼眸，更是用盡全力的想要再看江凜最後一眼。

「降臨在時間缺口的女孩，我此生最深愛的人，原諒我，剝奪了你自主選擇的權利。」

說完，墨菲斯用盡最後的力量，將手搭在了江凜的手腕之上，他的臉龐忽然湊近，他想要在生命消失之時，能夠再最後吻她一次。

可是就在兩個人的唇即將相遇之時，墨菲斯的身體，卻徹底消失在了空氣之中。

江凜睜大眼睛，心痛欲裂，但是眼中，卻再也沒有淚水流出。

「夢靨哥哥曾告訴我，那個附魔的手環，是自己曾經專門買來，想要送給你的，卻沒想到竟然在冥冥之中，選到了和你幫荷魯斯選過的那個手環，差不多的款式。」

小美捂住眼睛，早已泣不成聲。

「可是夢靨哥哥卻不讓我告訴你，他只是在荷魯斯無法佩戴你送他那個手環的時候，親自將那個本應被丟棄的手環，好生的收了起來。」

江凜抬手望去，只覺得這支承載了自己對其他男人感情的手環，此刻竟無比的刺眼起來。

「在夢靨哥哥生命的最後時刻，他將一副地圖放進了你腕上的手環之中，那是他幫你找到的，通往荷魯斯所在的地圖。」

「而他想要送你的那支手環，也請你交給安緹，因為夢靨哥哥，實在不忍心你會因為這個世界的毀滅而傷心難過。」

「他雖然說自己幫你做出的了選擇，可是卻為你留出了無盡的後路。」

「今後該如何……」小美擦了把眼淚：「你好自為之吧。」

說完，小美便轉身，向公司的門外走去。

江凜呆站在原地，她的背後，是準備離去的美杜莎；她的腳下，是已經做出選擇的安緹與空式；她的身周，是完全消失不見的墨菲斯。

過去，現在，未來。

墨菲斯都已幫她鋪平了所有道路。

她若想要留在自己的世界，那麼將墨菲斯的手環交還給安緹便能送空式他們去向別的世界，從而拯救自己的世界。

她若想要去尋找荷魯斯，並且讓宇宙從不斷前進的毀滅之中得以喘息，那麼順著自己腕上的手環指引，便可以藉助著安緹的「自由」之力，穿越到另一個時間線之中去。

她若想以自己的意識活下去，那就任由安緹與空式一併毀滅，這宇宙間便會只剩下唯一的自己。

她若不想活的如此艱難，以別人「分身」的身份活在他人的陰影之中，那麼藉由墨菲斯所作出的犧牲，將安緹從毀滅的世界中拯救出來便好。

不論她想如何活著，墨菲斯都給予了她最大的自由。

可墨菲斯即便到了最後一刻，卻依舊想要幫江凜去承擔她作出的選擇之下，所帶來的後果。

他不願她傷心難過……

所以便如此溫柔的待她，一直到他生命的盡頭都未曾止息。

電梯的指示燈已經亮起，不明所以的安緹與惡魔也已經乘著電梯上行而來。

準備離開的小美，已經等在了電梯門前。

而江凜，卻只是沉默不語。

電梯門打開，江凜兩手握著兩支相似的手環，左手是他，右手是他。

安緹與惡魔從電梯中走出，而江凜也終於做出了自己的抉擇。

她將兩隻手環，通通戴到了自己的手腕之上。

「老闆娘。」江凜轉過身來，透過小美的背影，望向了安緹。

「早上好。」

她面容沉靜，淡淡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