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血濃於水

第一百五十九章 血濃於水

第一百五十九章血濃於水

人的速度可比水流的速度慢得多,軍人們看到戰友消失了痛心疾首,手腳麻利急忙拉繩子救人。他們的動作再快,也沒有水流的速度快,頃刻間就把他淹沒在一步之遙的瀑布里了。

瀑布噴著水汽轟鳴著,好像是嘲笑軍人們無所作為,更有些鄙視在裡頭。兩次失利,相對於任何人的期望都大加折扣。河岸上圍觀的人群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解放軍的勇敢令人稱讚,可結果又在哪裡?他們無所不能的神來之筆有沒有啊?每個人的心中,自然就有了不同的感悟。

每臨大事有靜氣,越是複雜多變的局面無法左右,就越是要冷靜理智,這才是大將風範。此時如果血壓高失去理智,付出的犧牲會更多,考驗羽隊長底線的時刻又到了。

兵無常勢,水無常態,如何從變幻莫測的危機中找到其中的突破點?做出正確的決斷,才是走向成功的必經之路。勝敗乃兵家常事,不過是安慰自己而已。打了敗戰死了人,如何面對風雨同舟、親如手足的弟兄們?如何面對死難者的親人?又怎麼面對把幾十號軍人的生命交給自己的上級首長?死的是活生生的人,不是幾隻雞,所承受的壓力可想而知。

然而,此刻只能選擇堅強,既是屢戰屢敗,也要屢敗屢戰,面對就要消失在眼前的生命,還有其他的選擇嗎?畏懼和恐懼於事無補,既然已經出手了,就沒有半途而廢的理由。從失敗中堅強起來,戰勝自我,才能戰勝不知道如何能戰勝的洪水,就要承受更大的付出和犧牲,痛苦和血腥自然是免不了的。

光榮和尊嚴,是用鮮血鑄就,正所謂慈不帶兵,義不行賈。冷酷不是殘忍,更不是無謂,相對於軍人而言是堅韌和使命。羽隊長面色冷峻,制止了躍躍欲試的士兵們,從中也找到了失敗的原因。

從失敗中總結經驗,是一個指揮員必備的素質,以戰養戰才能走的更遠。被衝下瀑布的兵,多虧系有繩索,從渾濁的洪水裡撈出來后,已經被嗆休克了,懂得簡單急救的士兵們用清水沖洗,人工呼吸,總算是活過來了。他胸口上被河道里尖利的石頭劃破了一道長長的口子血肉模糊,血流如注。

有了知覺的他也有了痛感,忍不住哇哇大叫,哭聲震天。表情冷峻的羽隊長聽到后,沒有表現出一點點憐愛,反而怒吼道:「閉嘴——敗軍之將,有什麼資格叫喚?好意思嗎?」

這是什麼話?失敗了連哭一聲都沒資格嗎?受傷的兵一看他怒氣沖沖的表情,立刻就不敢出聲了,只能齜牙咧嘴唏噓不已,同時也感到自己的失手,給隊長帶來了多大的壓力?

「叭……」一聲槍響從遠處傳來,羽隊長的身子被震得搖晃了起來,這是上游漲水的預警,說明危機越來越嚴重,這不是要命的槍聲嗎?時不待我,這可怎沒辦?眼看著一個個悍不畏死的部下充滿豪情,用目光從每個人的臉上掃過,最後停在了五班長劉征臉上,似乎看到了成功的希望。

洪水在漲,刻不容緩,他一臉嚴肅的叫道:「五班長。」

「到。」劉征大聲的回答道。

「命令你去完成任務。」羽隊長堅定的說:「你再帶一個人,同時到達三排長車上,把繩子拋給一排長固定住,以繩子為依託到達救護車車頭,身體不能下到洪水裡,就不會被洪水沖走,閉住氣,把頭塞到洪水裡掛鋼絲繩,聽清楚了沒有。」

「聽清楚了。」劉征毫不畏懼的回答道。

車隊里有的是各種規格的繩子,通訊員早就弄來了一大堆。劉征挑選了一根適合的繩子和一個兵,光著身子大步流星走向了洪流,沉寂了片刻河兩岸的人們,又一次看到不屈不饒的軍人,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壯舉,發出了陣陣喝彩。

一個人一個命,誰也替不了誰,有福之人不落無福之地,不知是方法得當,還是劉征的運氣好,他拋出的繩子像長著眼睛似的被黑子接住,固定在油罐扶手上,穩穩噹噹把兩台車連接起來,形成了一條空中扶手。

腳踩拖車杠,腿部的面積相對於上半身小多了,洪水的阻力自然就小,可撞擊到腿部的洪流不可小覷,還是有些力道,隨著腿部逆行上來往上爬,沒過了腰際,直往肩部衝擊。到達肩部的洪流,已經沒有多少力道,成了強弩之末,紛紛落下來,形成了一道不多見的人體瀑布,就像給軍人穿上了一件威風凜凜舞動的戰袍。

一錯再錯,連連失手的敗局,給所有看到的人們帶來了心理壓力,許多人已經失去信心,不好看解放軍的無效悲壯。一命相博也得有哪個能耐,是不是有勇無謀的平庸之輩值得商榷,目光中就有些不以為然的鄙視了。

有些閱歷深城府深的人就不這樣認為了,不期而至的解放軍車隊,又不是水軍業務嫻熟,整天家與水打交道熟能生巧,應心得手。偶遇的洪水措手不及,對誰而言都是難題,運作起來沒有章法有情可原,誰沒事了找洪水逗悶子呀?能這麼悍不畏死堂堂面對,就是當之無愧的英雄豪傑,值得人們拍手稱快。

岸邊上的人們雖說是想法不一,一個個都緊張的屏住呼吸,看著軍人以弱小的身軀知難而上,對抗強大的洪流毫不畏懼,這種捨己救人的精神,不管成功與否,都會令人肅然起敬。

每一步的移動,都是那麼驚心動魄,牽動著所有人的目光。上漲的洪水有目共睹,河岸上推車的車本來是滴水不沾,輪胎不打滑才好行動自如,現在已經浸入水中,多半個輪胎看不見了。

激流中的勇士,還是經不住洪流衝擊,在人們眾目睽睽的驚呼聲中,像一塊布條一樣被沖跑了,漂浮在波瀾起伏的浪尖上啪啪作響。不知道是難度太大,還是洪水太猛,就連羽隊長親自點將的兵都難以為繼,讓觀看的人們不約而同發出了驚呼聲。

羽隊長更是吃驚的打了一個趔趄,就像挨了一記重拳,眼睛里飄過一層水霧,滿眼都是金光閃閃,有些崩潰的跡象。漂浮在浪尖上的劉征,並沒有隨著洪流消失,手裡緊緊握住天橋一樣的繩子,死死抓著不放,身體在浪尖上打著滾,雙手交替著幾個倒換,不負眾望接近到了黑子的車跟前了。

好樣的劉征,勇敢的軍人。岸邊上的人群看到他九死一生的大無畏壯舉,由衷的從內心深處發出了感嘆,從未有過的感動攪起來一股熱流湧上了眼底,溢出了眼眶,劃過了臉頰。

軍人也是人,只不過一身軍裝改變了他們的使命而已,真的就不怕死嗎?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果不其然,稱得起英雄二字。到達黑子車上的劉征,明顯的感覺到洪水上漲了,處在激流中的戰友們和救護車岌岌可危,必須在短時間內離開險境,不然的話,後果將是車毀人亡,所有的付出都煙消雲散了。

眾目睽睽之下,多少雙期待的眼睛都聚焦在他身上,多少條生命同樣系在他身上。尤其處在刀尖上的隊長,對他有多少的寄託?他心裡明鏡似知道。如果他失手,隊長身邊那些歡蹦亂跳的戰友們,會被他一個個被塞進洪流中,包括他自己。

愛兵勝過愛自己的隊長,一旦有危機出現,每一個兵的生命,都是為應付危機準備地。為了達到目的,他在所不惜。刻不容緩的危機,沒有選擇的餘地。劉征緊了緊繩子,看準救護車鼓起勇氣,拽住繩子盪了過去。

此刻的繩子,真成了波濤洶湧中的救命稻草,有了它就有了依靠,跌跌撞撞上到救護車頂上,管不了那位已經有些嚇瘋了的司機,一手拽住繩子,一手抓住鋼絲繩,身子一撲就鑽進了洪水裡,摸索著掛好了鋼絲繩,等待他浮出水面的時候就成了泥猴子,高舉起一隻手臂,向羽隊長揮了揮手。

岸邊等待拖車的幾台汽車,發動機劇然間轟鳴起來,救護車和油罐車同時在洪流中移動起來。期待已久的人們歡呼聲如春雷般滾滾響起,連成一片,一浪高過一浪,還有止不住的淚水,流淌在激動的面頰上。

突然,一聲凄厲的哨聲過後,一切都靜止不動了,讓人們的歡呼聲嘎然而止,沒有人掌控的救護車向瀑布偏移,就要翻車了,救護車司機在車頂上癱軟著渾身顫抖,欲哭無淚,看看就要傾覆的車束手待斃,想讓他去掌控方向盤?是不可能了。

低矮的救護車駕駛室,全部淹沒在洪水裡,誰進去都會淹死。劉征看了看駕駛室,既是想進去,淹沒在洪水裡的車門子也打不開呀?唯一的辦法就是打碎風擋玻璃,從車體外面掌控方向盤。劉征急情之下用腳踏,用手砸,都不能破碎風擋玻璃。

站在岸邊的羽隊長和司機們都知道,鋼化的風擋玻璃,具有很強的抗壓特性,卻經不住硬物撞擊,只要破碎一點點,整塊玻璃就會轟然碎裂。現在怎麼能讓它轟然破碎卻成了當務之急,一時間舉手無措。

什麼事情都有兩面性,開車的人,平時最怕的就是在公路上濺起的碎石擊碎玻璃,而現在卻成了難題。世事難料,不過如此。想給劉征拋一塊石頭就能擊碎玻璃,可幾十米的距離沒有把握,石頭小了不解決問題,石頭大了會傷著人,舉棋不定。

白駒過隙的時間就是生命,贏得了時間就贏得了生命。費了九牛二虎的努力,眼看著就要大功告成,卻讓一塊小小的玻璃成了攔路虎,豈不可惜?羽隊長心急火燎想抽煙緩解壓力,伸手到口袋裡卻碰到了手槍,他靈光一現,何不用手槍擊碎玻璃?

毫不猶豫的他掏出手槍,朝天就是一槍,「叭——」一聲槍響,讓所有人為之一振,劉征嚇得差一點掉下洪流,他驚愕的抬頭一看,羽隊長用手一擺,他立刻明白了怎麼回事。

駕駛室頂上有人,救護車裡一定有人,薄薄的一片玻璃,擋不住子彈到此為止,一定會穿破玻璃而貫穿飛去,如此驚險的舉措,考驗著他的膽氣魄力。只見他跑了幾步,與救護車玻璃形成了夾角,在眾目睽睽之下舉起槍扣動了扳機。

「叭——」一聲槍響,玻璃應聲坍塌了,車頭上活靶子一樣的兩個人,嚇得瑟瑟發抖,神情恍惚,就像在做夢似的,河岸上的人們卻一片歡呼。所處的位置不同,感受自然就不同了。

驚魂未定的劉征,閉住氣把上半身塞進了駕駛室,鬆手剎摘擋位一氣呵成,露出水面緩了口氣,招了招手后,又把上半身塞進了駕駛室掌控方向盤。從洪水裡拉出車來實在是太容易了,油門一踩十幾秒鐘就完成了。可這十幾秒鐘,讓軍人們演繹了一場人世間最壯美的真情,經歷了一場波瀾壯闊的生死抉擇。說複雜,那可就太費勁了。

成功了,軍人的成功,就是所有關心遇難者人們的成功。成功的喜悅,讓所有人歡呼雀躍。河岸邊上的人們一下子把軍人們團團圍住呼喊著,跳躍著,彷彿忘記了洪水帶給人們的苦難。

羽隊長卻憂心忡忡提著槍,跑到救護車的另一側去觀察彈孔。救護車就像一個巨大的水箱,破損的地方太多,密封不嚴的地方更多,到處都在冒著形狀不同的水柱,唯有一個地方的水柱光滑圓潤,那就是彈孔。

救護車裡少不了人,他害怕子彈傷著人,選擇了車體一角,現在看來沒什麼大礙。為了救救護車裡的人,手忙腳亂的軍人們失去了細心,沒有考慮到灌滿水的車體,突然打開門是個什麼狀況。

兩個愣頭青合力打開門子,彷彿就像打開了水庫的泄洪閘,車體里的水豁然間奔涌而出,殃及無辜,躲不及的人打濕了全身驚叫不已,一陣嘩啦啦傾瀉的流水聲過後,就是叮叮咣咣的亂響,還有哎呀媽呀的叫喚聲。

隨著水流衝出來的醫療器具不在少數,擲地有聲撒了一地,還有奄奄一息的六個人。圍在車門子跟前的人也遭殃了,被強大的水流沖的七零八落,哀聲遍地。其他人被水吹倒了,驚魂未定站起來就完了,還有一個孕婦卻哼哼呀呀站不起來,原來這台救護車是搶救孕婦的,隨行的人有丈夫,婆婆和嫂子,還有醫生護士。

他們浸泡在洪水裡時間太長了,體溫嚴重流失,一個個渾身顫抖,就要抽瘋了。開救護車的司機被軍人們從駕駛室頂上接下來,兩腿軟弱無力,傻獃獃不言不語,看樣子真是嚇壞了,誰若不信?身臨其境一回就知道了。

人世間嚇死人的事情一定會有,絕不妄言。機靈鬼通訊員早就架起噴燈爐,燒開了好幾鍋開水,就等在雪水裡體溫流逝的人們上來后喝一口,驅寒暖身,那可是世界上最好的靈丹妙藥,立竿見影,卓有成效。

帶著鍋上路的車隊可不多,除了長途奔襲的解放軍,還能有誰?被凍壞了的人們,軍人們脫下皮大衣為他們保暖,端上滾燙的開水暖心暖肺,他們恍如隔世,根本就不相信此刻是在陰曹地府,還是溫暖人間。

羽隊長沒顧上去看看黑子和劉曉強,他們兩個人被士兵們顫巍巍剛剛扶下車,他卻黑著臉到來了,沒有一句安慰的話,張口就吼道:「誰讓你兩個人下車了?還有一個兵下落不明,難道不要了嗎?」

「哎呦呦……」黑子渾身顫抖,下頜嘎嘎作響,可憐楚楚的說:「我我,我的腿和下半身都失去知覺了,能能,能不能歇一歇再說?」

「不行。」他一改往日嘻嘻哈哈的神態,一本正經的說:「只要你不死,就得堅持到底,上車。通訊員——把五台車連接起來推到河對岸,所有的南方兵除劉征之外,統統上到油罐車頂上去河對岸,把我們的戰友找回來,我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這是命令,聽明白嗎?」

「明白了——」大家異口同聲,天搖地動。

羽隊長手一揮:「出發——」

被救的人安全了,儘管他們一時還緩不過勁來,可救人的人還生死不明。此刻的羽隊長紅眼了,已經把幾十號軍人的命賭上了,這就是他的秉性,哪怕是全軍覆沒,也不能不管一個兵的死活。

這既是重於泰山的使命,也是責無旁貸的責任,更別說是親如手足、朝夕相處的生死弟兄,血濃於水,豈能置之不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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喋血荒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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