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黃誠和曾碧嫻 5

在印刷室里三言兩語打發走和曾碧嫻一起的一位女學生后，朱科長踱步到曾碧嫻的身邊拿着一股官腔噓寒問暖起來，

「小曾老師，來我們學校有些時日了吧！一切都還習慣吧！」

「嗯！」

「我作為校領導，對你們新同事的關心還是不夠，你要是生活上，工作中有什麼不便和委屈儘管來找我，我一定為你做主！」

「謝謝朱科長！」

「小曾老師，我這裏是今年年底學校獎勵優秀教師發的餐券，糧，油，布票，我特意給你送過來，讓你今年這個春節過得寬裕一點。來，別客氣，收下吧！」

說完，朱科長一手從褲子口袋裏掏出一把紅紅綠綠的票子，一手抓起曾碧嫻正按在模具上的右手，自說自話地往曾碧嫻手裏塞票子，曾碧嫻一邊將手往回抽一邊拒絕道，

「謝謝朱科長，我不需要，真的不需要，你給別人吧！」

朱科長拉着曾碧嫻的手不放，滿臉堆笑地說，

「小曾老師，你看你的手，上面都是油墨，我幫你擦擦！」

「不用，不用！」

右手彷彿被一雙老虎鉗給夾着一般怎麼有抽不出來，曾碧嫻急得滿臉通紅，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個男生的聲音，

「朱科長，朱科長，音樂陳老師到處找您呢，您快去辦公室一趟，陳老師等著您呢！」

一聽音樂陳老師在找自己，神情大變的朱科長連忙鬆了手，將手裏的那些票子往口袋裏一揣，撓了撓頭訕訕地說道，

「小曾老師，有人找我，我先走了，記着以後有任何為難之處儘管來找我，本人不才大小還是個科長，這裏多少還有我說話的地方，我隨時隨地恭候為你答疑解難。」

說完朱科長急忙打開印刷室的門匆匆離去，伴隨着朱科長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之中，曾碧嫻長吁一口氣，真感謝音樂陳老師這個時候找朱科長，化解了自己的尷尬窘況。走到大門后正準備將房門給鎖上，突然一雙有力的手抵在門上，一個高大的身影迅速閃進房間，轉身將房門的插銷鎖給插上，從來人的背影曾碧嫻一眼就認出是黃誠，看來剛才門外的呼喊聲是黃誠發出來的，曾碧嫻又驚又喜！

「黃誠，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

「剛才在自行車鵬里遇到黃麗華，她說朱科長不懷好意找你，她讓我過來找你的！」

「那不是音樂陳老師找朱科長嗎？」

黃誠嘴角一歪，戲謔地笑道，

「現在不找，等會兒也要找的！」

曾碧嫻聽不明白，繼續回到桌邊完成自己的印刷工作，黃誠則在一邊幫忙分類，看了兩分鐘知道如何操作模具之後，黃誠脫了外套，換下累得氣喘吁吁的曾碧嫻，一頁一頁用力的印着8開大小的試卷。還是男孩子力氣大，一張張白紙轉眼變成了一張張充滿油墨味的試卷，眼看着400多張的試卷快要印完了，兩人相視一笑。

也許是抹汗的時候手上的油墨弄到了額頭，臉上，黃誠一張大汗淋漓的花臉看得曾碧嫻忍俊不已，連忙掏出已經清洗過，準備還給黃誠的那塊男式手絹，站在黃誠的身邊抬手給他擦拭掛在臉上，耳後的滴滴汗珠。一動不動低頭看着咫尺之隔吐氣如蘭的曾碧嫻，黃誠頓時覺得血脈噴張，渾身火熱，伸手抓住正在自己脖頸間擦拭汗水的曾碧嫻的小手，兩人似乎都微微一愣，曾碧嫻連忙抽出自己的手沒想到黃誠卻緊緊抓着不放，抓着不放不說還直接將曾碧嫻的手心貼到了自己的臉上，

「你的手真涼！」

「快印完了，我們回家吧，剩下的我明天來弄！」

話音剛落突然天花板上垂下的唯一一盞電燈泡非常應景地就無緣無故的熄滅了，現在大概已經是晚上十點，學校統一拉閘斷電，漆黑一片的印刷室里只有孤零零的黃誠和曾碧嫻兩人，黃誠依然抓着曾碧嫻的手，曾碧嫻心跳得非常厲害，

「停電了，我要回家！」

「好吧，我送你回家!」

黃誠鬆開了曾碧嫻的手，

「不用，時間現在很晚了，你早點回家照顧你的媽媽和奶奶！」

「我媽前天被我爸接去武漢住院去了，家裏只有奶奶，現在奶奶早就睡了！」

說着，說着漆黑一片，寂靜無聲的小房間里突然傳來兩人肚子咕咕叫的聲音，原來兩人都還沒有吃晚飯，此時早已飢腸轆轆，前心貼後背了。曾碧嫻想起自己的書包里有兩個中午吃剩下的花捲，一瓶同事給的辣椒醬，於是找了個寬敞的地方兩人席地而坐，一人一個花捲，就著辣椒醬津津有味的吃了起來。窗外灑進的皎皎月光讓兩人適應了眼前的黑暗，除了遠處傳來的幾聲斑鳩的啼叫，萬籟俱寂，時間的擺錘彷彿停滯，黃誠定定地看着夜光下的曾碧嫻悠悠地問道，

「小曾老師，我一直想問你，你為什麼對我，對我的家人這麼好，你是喜歡上我了嗎？」

「我有男朋友的，我為什麼要喜歡上你呢？」

「那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我對你好嗎？也許我只是覺得我們兩個都是這世上最可憐的人吧！」

黃誠不解地看着曾碧嫻，

「你不知道嗎？這好像已經是全校公開的秘密了，我是一名連親生父母都不知道是誰的棄嬰，二十一年前被人扔到繼紅中學門口的垃圾堆旁，是我的養母曾老師把我撿回家后撫養長大的，我的養母人很好，可不知道為什麼我很怕她，也許是因為她的性格是天生寡淡，喜怒哀樂不形於色，我在她身上感覺不到一位母親的親近，她不苟言笑，回家除了工作就是看書，我努力學習，努力各個方面做得最好就是想讓她認同我這個女兒，以我為傲，但很少能從她的臉上看到這種笑容。到現在我還是很怕她，總覺得她之所以將我撿回撫養也許只是出於一種對路邊棄貓棄狗般的憐憫吧！」

「你大學畢業後為什麼不離開她反而回來這裏工作成了她的同事了呢！」

「無論曾老師對我怎樣冷淡我都打心眼裏愛着她，我不能忘記她對我的養育之恩，沒有她這世上就沒有我，我的生命是她給予的，我一定要用我的餘生好好孝順她，所以我說我要回繼紅中學當老師她很生氣，她不想我回到這個小城，她覺得我應該去更廣闊的天地去施展自己的才華，把她未盡的夢想替她去實現，可我不感興趣，我只想守在她的身邊，哪怕她也許並不需要！」

「幸虧你回來了，不然我們這輩子可能就不認識了！」

曾碧嫻微微一笑，拍拍胸前的麵糰屑站起來，

「不認識我，但會認識到別的人呀！不早了，我們回家吧！」

黃誠嗖地一下站起來，不由分說一把抱住了曾碧嫻，

「我只想認識你，小曾老師，我喜歡你，也許你覺得我在撒謊，但我真的每晚都會夢見你，真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感覺到抱着自己的身體在微微發抖，貼著自己耳邊的胸膛里傳來黃誠咚咚猶如敲鼓般的心跳聲，四周寂寥無聲，被人需要，被人擁抱的感覺真好，曾碧嫻腦袋裏想起小時候第一次去學校上學的路上，媽媽走在前面，背着新書包滿心充滿開心喜悅心情的曾碧嫻小跑了兩步將右手伸出去，準備去牽懸在空中前後擺動的媽媽的左手，當自己溫暖的小手碰到媽媽冰冷的大手時，媽媽本能的將手一縮，回頭看了一眼小曾碧嫻后說了一句，「好好走路，不要東張西望！」小曾碧嫻從此以後再也不敢向媽媽主動去索取任何肢體上的接觸，像這樣被人緊緊擁入懷中的感覺真好，只要有人需要自己，哪怕不是自己的親人，只要擁有被愛的感覺那麼自己就不是一個棄嬰，不是一個連父母都不要的人。

曾碧嫻想着，想着不由自主地環抱住黃誠的腰貼著黃誠的胸默默飲泣起來，兩人相擁而立不知過了多久，待曾碧嫻心情平復下來后黃誠送曾碧嫻回家，雖然一路無語，但從對方的眼神里兩人都看到了彼此，快到學校職工宿舍樓的時候，曾碧嫻攔下黃誠勸他早點回去，

「黃誠，早點回家休息吧，明天還要上學呢，剛才在印刷室發生的事，說過的話我們忘了吧！我是老師，你是學生，我們目前不能忘了我們的身份，我希望你目前好好學習，等你長大了，畢業了，我們再考慮以後的事好嗎？」

黃誠凝視了曾碧嫻一眼，點了點頭，騎上自行車消失在了茫茫夜幕之中。

輕手輕腳走到自家門前，從玻璃窗里透出微弱的黃色燈光讓曾碧嫻知道媽媽還沒有睡，媽媽每晚都是批改作業或是備課過了深夜十二點才會上床睡覺，現在手腕上的手錶顯示11點半，曾碧嫻悄悄地打開房門躡手躡腳地準備直接去自己的卧室，沒想到媽媽正襟危坐在客廳沙發上面無表情地等著曾碧嫻的進來，

「媽，這麼晚了還沒有睡？」

嚇了一跳的曾碧嫻不等媽媽開口主動問道，

「你為什麼這麼晚才回來？」

「我在印刷室里印期中試卷呢，所以晚了！」

「學校10點就熄燈了，沒有電你怎麼印。」

「10點鐘的時候已經印得差不多了，後來吃了點東西，所以晚了！」

「小嫻，不要以為我不知道，最近你去黃誠的家非常頻繁，現在學校里已經傳出了你們倆的風言風語，黃誠的家庭背景比較複雜，不是你表象看到的那樣，以後離黃誠遠一點！出身困難家庭的學生學校里有很多，不是每一個你都能幫得過來的，做好你自己的本職工作就可以了！」

「我知道了，媽，我回房睡覺了！」

「嗯，早點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