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尹四娘子

第2章 尹四娘子

聖旨發出第二日,洛郡王回到都城,一併還將尹四娘子給帶了回來。

說來也巧,洛郡王原計劃在河陰休整,卻偏偏在抵達河陰的前一日意外傷了愛駒,不得不露宿荒郊。當他深夜無眠,在水邊思考人生的時候,意外發現水中有人,便喚了侍衛去撈。

這一撈,撈起來一小娘子,身穿白色內衫,光腳,散發,一應首飾佩件全無,叫人完全猜不出身份,兼又昏迷不醒,問也問不出口。

洛郡王秉承救人救到底的態度,便在當地尋間客棧,找了郎中和婆子,將人安置下來。

待小娘子昏迷四日醒來后,洛郡王等人發現,小娘子忘症嚴重,姓名年紀、家人住所一概答不上來不說,就連日常生活、飲食住行許多事,都茫茫然一無所知。

彼時尹府四娘子失蹤一事尚未聲張,洛郡王實在無法,問過小娘子不會騎馬,只好著人租輛犢車,帶着小娘子,繼續往都城前行,尋思回去了再替她慢慢尋訪家人。

因為耽誤了幾日行程,犢車又走得慢,他們一行人便改變計劃,直取洛陽郡中線而行,沒有再過河陰,故此倒錯過了與二皇子和尹修撰的碰面。

待到他們臨近都城,尹家之事也傳揚開來,洛郡王等人猜測出所救之人的身份。不過為免錯認,還是直等到公主府中見過尹四娘子的婢女秋水趕來確認之後,方才往外遞了消息。

四姐兒回府,尹閣老同其夫人大悲大喜之下,雙雙心悸暈倒。可憐四姐兒神思尚自恍忽之際,又乍見家中這一番陣仗,不由唬得眼淚汪汪,不知所措起來。

尹家人去公主府接人的時候,已從洛郡王口中得知了四姐兒忘症一事,自是格外憐惜於她,大娘子周氏此刻忙上加忙,亦不忘扭頭來柔聲哄女兒道:「我兒勿慌,你祖父、祖母不會有事的!」

一旁的陳姨娘道:「四姐兒這是被嚇著了吧?這樣可不行!妍兒,」她對自己的親生女兒說:「你母親這邊忙不得閑,你且先陪着你阿姊回院子裏去。」,又叮囑道:「奴瞧著四姐兒此番是被驚嚇得狠了,你這些日子,便只管多陪陪她吧!」

五姐兒尹清妍邊聽邊點頭,喚了婢女來扶四姐兒走。大娘子周氏感激地沖她娘倆點了點頭,急急忙忙轉過屏風,領着大郎媳婦去閣老夫人那邊照料不提。

尹府家教嚴,無子不得納妾,尹修撰連生三子,想女兒想得不得了,這才提了周氏陪房為姨娘。半年後周氏與陳姨娘相繼得孕,產下兩個女兒年歲相差不過十日,打小同吃同住長大,感情自然好得不得了。

五姐兒知道阿姊記不得事了,心裏頭早難受到不行。兩人一路回院子,四姐兒尹元欣就聽見她說話的聲音響了一路。

花園游廊,門洞畫窗,西面的棗樹,可惡的大鵝,柱子上細細的划痕,台階下窄窄的磚縫......尹府生活的日常,以及小姊妹間多年的情誼和打鬧,在她的描述中鮮活而明快,如同一幅色彩飽滿的畫卷,直叫人愛不釋手,心生嚮往。

尹元欣注意到五姐兒每每指點都有意避開了那些掛白之所,有感於她的關愛和體貼,不禁感慨道:「有妹如此,姊復何求!」

真是可惜,她最喜愛的,多才傲嬌又護短的阿姊,再也回不來了。

也不知洛郡王當時救起的人,是真正的那個尹元欣呢,還是已經穿越了的自己呢?

哎,算了,事已至此,想也白想!

尹元欣用力搖搖頭,想把這個突如其來的念頭甩出腦海。

五姐兒卻被她動作嚇了一跳,慌道:「怎麼了?阿姊可是覺得頭疼了?疼得可厲害么?快,快!」她一疊聲兒地使喚婢女道:「公乘大夫在祖父、祖母那頭想必抽不開身,你去找母親拿帖子,速速去請一心堂的劉大夫來給阿姊瞧瞧!」

婢女應聲便走,尹元欣連忙一把拉住她,開口安撫五姐兒道:「妹妹別急,我沒甚大不了的,剛也不是頭疼。我這就是,就那犢車坐得久了,脖子難受,活動活動罷了!可用不上請大夫。」

五姐兒聽了,不再提請大夫的事,轉而自責道:「看我,光顧著自己說話,卻忘了阿姊舟車勞頓,真是該打!」又拉着尹元欣道:「我不說了,咱們快快回去吧!回去阿姊好好泡個澡解解乏。趁這會子離食點還早,阿姊泡過澡還能再歪個把時辰,到點了我喊你。」

尹元欣盯着她吧啦吧啦依然不停的小嘴,忍俊不禁,笑點點頭,任由她拉着回院子。

弄玉院,前有穿堂,後設花園,西面房能瞧見假山依翠竹,東面房外是桃李石榴次第開,兩座二層小閣樓一般無二,並肩立於穿堂后,其上雕樑畫棟,大氣雅緻,便是此刻門窗上都只掛着白簾,亦絲毫無損於它們的美麗。

尹元欣沒了慣用婢女,五姐兒跟進她閣樓,派了自己的貼身婢女香琴兼職伺候。

熱水都是現成不斷的,沐浴隨時都能享受,香琴指揮着下面人抬桶兌水,又拉開屏風,關上後窗,就示意尹元欣可以洗澡了。

五姐兒在前頭與眾人哭笑一場,又拉着尹元欣一路走回院子,見了浴桶就覺得身上膩歪起來,見尹元欣看向她,便站起身道:「阿姊好生歇息,有事盡可使喚香琴,妹妹我也回去洗個澡,待會子再來好了。」

尹元欣笑着點頭,送她出門,這才迴轉身,迫不及待往屏風後頭去。

她與五姐兒說的話可不算虛言。犢車是牛拉車,木板木輪的坐着趕了好幾天路,客棧住着又不舒服,她現在不止脖子難受,腰、腿、肩膀、胳膊,全身上下哪哪兒都難受,確實需要好好泡個澡再睡上一覺。

尹元欣泡完澡,五姐兒還沒有來,略想了一想,尹元欣吩咐香琴道:「找個人去與妹妹說上一聲,我這就睡覺,也不必她來喚我了,且讓我好好睡個夠吧!」

「那夕食?」

「叫他們也不必備我的,」尹元欣說:「取些糕點果子來,我若是醒了想吃,吃上幾個糕點果子也盡夠了。」

香琴應下,出去吩咐完畢,再進來時,就端了一大盤子糕點果子,又給尹元欣換干帕子重新擦了一遍頭髮,便伺候她上床歇下不提。

另外一頭,大娘子周氏帶着大郎媳婦謝氏,正在同醒轉過來的閣老和夫人說話。

公乘大夫醫術高明,救治及時,老兩口這會子感覺已與平常無異,聽聞四娘子被他倆給嚇得直哭,尹閣老哼道:「還沒死呢,哭甚!」

老夫人橫他一眼,沒好氣道:「不哭。難道還笑么?!咱四姐兒原在家裏好端端的,還不是你非叫她往老家去的!躲?躲甚躲!不就是那僧人一句話嗎,難道這家裏人管好了嘴不傳出去,外頭還有誰能再知道不成?」她越說越生氣,不由激動道:「現如今,這人沒送走不說,還搭上咱們大哥兒、三哥兒兩條命!你叫四姐兒往後如何自處?!如今這兩死一病,兒子回來,我看你拿甚臉見他!我倒寧願跟四姐兒一樣,全忘了倒好了!」

下頭周氏和謝氏聽得眼圈兒紅,忙忙各自低頭強忍。

尹閣老辨無可辯,只能長嘆一口氣道:「到底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是我對不住咱兒子!這幾日我也想好了,等他回來,咱這家就交給他了。另外,」他稍作停頓,又嘆了口氣,接着道:「喪事過後,我便會提出致仕,今兒就先告予你們知吧!」

「只要我退下來,咱家就不再引人注目,這對二郎、六郎也是好事。」尹閣老總結道:「姐兒們婚事上會受些影響,不過離她們及笄只剩年余,屆時我這張老臉還能管點用,那婚事也差不到哪裏去。就是大郎媳婦往後要多辛苦了!」

周氏忙站起來,表示都是為了家人們,談不上辛苦二字。

謝氏立於周氏身後,一時對尹閣老要致仕的消息砸得有些懵,就聽得尹閣老接下來點了她的名道:「大孫媳婦,趁今兒說開了話,我也說說你的事。咱家裏規矩雖多,卻不是不講情理的。你還年輕,嫁進來亦不過一年半載,後頭日子且長,這段時間,趁機好好想想清楚,是去是留,都可隨你!」

謝氏諾諾應了,尹閣老便不再多話,同夫人交代一聲,徑自離開。

留下三代女人,在屋子裏商議喪葬之事以及對四姐兒的照顧安排。

於是尹元欣一覺醒來,便即見到了兩位新的貼身婢女——老夫人撥給她的一等婢紅杏,以及大娘子撥給她的二等婢並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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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上西樓月如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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