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晚上七點,在望京西13號線地鐵A北出口,李昆看到了黑子,掏出口袋裡的花捲喂它,帶它回家,餵了水。

和趙倩一起回到顧院,之後各干各的事兒,趙倩鑽進小南屋黑著燈,再也不見動靜,李昆回到自己的小西屋拿了毛巾出門,黑子在後面屁顛兒屁顛兒跟著,路過洪福小賣部進去買了最便宜的舒膚佳,從貨架邊上揪了一袋海飛絲,不分顏色地拿了一塊橘黃色搓澡巾,又要了一包七塊半的紅塔山,掃碼付款后,鬆鬆垮垮地走著,去了大眾澡堂子。

泡了熱水澡,從池子里一出來,一個搓澡小哥擰著手裡的毛巾,問哥們兒搓澡嗎,李昆搖搖頭,自己快速搓吧搓吧,撕開海飛絲,洗了腦袋,在淋浴花灑下從頭至尾沖乾淨,拿毛巾撣了撣身上的水珠子,躺休息室的軟座長條大靠椅上晾著潮氣,吧嗒,剛點著一根煙,鐵皮櫃儲物箱裏手機響了,擼下手腕上的小鑰匙,開門拿出電話一看來電,是一個陌生號,139的。

接聽后,是一個陌生男子的聲音。

對方問了李昆名字,並說有個試鏡要不要去,也沒做自我介紹。

李昆懶懶地說「我早不幹了」,便掛了電話。

用這種手法騙群演錢的範例,一抓一大把。有的被騙了后,哭,罵天罵地。

有的好面子,不往外說,抽煙喝悶酒,干著急上火。

李昆老油條了,能上這個當啊,抱了兩天二百斤一袋的水泥,讓他刻骨銘心,他只信帝影廠門裡出來的群頭。

對方也沒再把電話打來。

李昆的「我早不幹了」,用這個避免同一騙子再次攪擾,用過好多次了,行之有效很免疫。

往回走時,已經過了九點,天涼了,村裡大街上,人不多,小酒館和理髮館還有按摩店以及棋牌室,卻燈火很通明,人滿為患。

群演喜歡夜生活。

白天跑龍套演得那些角色,基本上是死屍、馬弁、宮女、炮灰、苦工、路人甲、以及太監,晚上回到住地,把自己還原成人形,所以,要放飛要放縱放空,麻醉自己,聊以慰藉,或許這就是他們想要的生活,和最不想要的生活。

走到翠花酒家門口,碰到王強和陳富,倆人紅頭漲臉腳下拌蒜,要拉著李昆一起去馬路對面的紅紅按摩房,李昆說了句「別忘了戴tao」,拐進鳳霞熟食店,幺了二斤五香花生米,幺了十五塊錢的豬頭肉,拎了一嘟嚕燕京啤酒,帶著黑子回顧院去了。

小南屋依然黑著燈,趙倩是不是出事了,李昆不知道。

在李昆對趙倩的了解,親自下手把自己弄死,趙倩倒不至於。

要知道一人把葯塞進自己嘴裡,粘死窗戶縫點著碳獨自烤,把刀片劃在脈管上,無論採取哪種方式,那得需要多大勇氣。

反正在李昆心裡,無論多苦,從來沒有出現過這些糟糕念頭。

雖然當初理想照進現實時,心裡多麼鮮亮。如今,現實反手一掌把理想拍得粉碎,讓內心無比荒涼。但是,生命這玩意,說脆弱真脆弱,說堅強也夠堅強,對於絕大多數,去死比賴活著更有難度。

不過,他從來未曾鄙視哪些自尋絕路的人,可以想象的出,他們的那種痛苦真的不欲生,只能說生死有命。

正屋老顧的房間拉著窗帘,電視熒光屏一閃一閃,老顧上了年紀,覺少,每天半宿半宿地看電視,崔發問屋裡黑著,他的習慣是散完步回來就躺下。

整個院子黑燈瞎火,摸著鎖眼,開了門,黑子跟著進來。

剝了一顆大蔥,就著花生米和豬頭肉,李昆喝了三瓶啤酒,黑子在腳下搖頭擺尾伸著紅舌頭舔狗嘴。

不能饞著黑子啊,李昆邊吃邊給黑子往地上大碗里放幾塊肉,一邊給黑子肉,李昆一邊嘟囔黑子:「這些肉,咱倆一人一半,不偏不向。」說完,李昆自顧笑了,什麼一人一半啊。

想倒大碗里一點啤酒給黑子使壞,又一想算了,網上說酒精對狗傷害挺大,據傳有造成後肢癱瘓的可能,看來物種不同,基因不同,適應性則不同,果然人是人,狗是狗。

剛喝完最後一杯啤酒,門響了一下,李昆一抬頭,看到崔發問進來,李昆感到非常納悶,心想崔發問不是已經睡下了嗎。

一起在這個院里住了一年多,崔發問這是第二次踏進李昆的屋門,第一次是炒菜借鹽,李昆也從來沒見崔發問去過老顧屋裡,也沒見他去過趙倩住的小南屋,更沒從別的群演嘴裡提起過崔發問,他總是獨來獨往,在帝影廠門口蹲活,無論人多人少,他從來不說話,也從來沒有露過笑容,有群演夥伴問過李昆:那個老東西是不是個啞巴!

這大晚上的?嗯,崔發問一定有事兒找我?李昆這麼想。

心裡奇怪,李昆動作上沒落趟兒,趕緊起身拉過一把圓凳子:「來,崔老師,坐,一起喝點。」看著盤子里的豬頭肉只剩下幾個肉渣了,李昆不要意思地笑笑,「崔老師,我去買點下酒菜。」

「我吃過啦,大昆,坐吧,我已經躺下了,可是睡不著,所以,就起來想跟你嘮嘮嗑,你不介意吧。」把圓凳子從桌旁往後拽了拽,崔發問坐下。

裡面穿著灰色秋衣,外邊披著一個BA路軍軍服褂子,看得出這是剛從床上爬起來的。

平時,在帝影廠門口蹲活時,崔發問總是把自己打扮成某開國元帥的形象,希望有星探關注他,他想的是走特型演員的路線,雖然看上去有點怪,但是可以理解。他這種想通過演特型來成名的思路,不是一個兩個群演,多了去了。

「這樣,崔老師,就著花生米喝瓶啤酒,咱們邊喝邊聊。」說著,李昆實心老意地從地上拎起瓶子,伸嘴要咬瓶蓋兒。

崔發問連忙站起來,摁下李昆的手,拿走酒瓶子:「哎,兄弟,謝謝了,我滴酒不沾,咱們嘮嗑好唄。」

「崔老師,咱們老鄰居了,你可別跟我客氣啊,喲,你這手怎麼冰涼呀。」

「哪能呢,我要是沒吃過飯,不用你勸,自己就動筷子了。唉,我這血液循環特別不好,天一殺冷,手腳冰涼。」

實際上,李昆桌子上,除了半塑料袋子花生米,和半顆咬過的大蔥,根本沒飯,喝啤酒就當飯了。

「來,點根。」拿起桌子上的紅塔山,撕開包裝,抽出一根遞給崔發問。

「那個抽不慣,我來這個吧。」說著,崔發問從口袋裡摸出煙斗,又在口袋裡摸了摸,很準確地捏出了一撮煙絲摁在煙斗鍋子里,掏出火柴,嚓,自己給自己點著。

除了坐李昆的凳子,什麼都不用李昆的。

把給崔發問沒接的煙叼在自己嘴上,邊點邊問崔發問:「今天活兒咋樣?」

早晨在帝影廠門口,李昆看到崔發問了,不過,很快,李昆就被群頭張興第一個給選進去,後來,再也沒見崔發問。

群演們到一起,能圍繞的話題,可不就是先說演戲的事兒嘛。

「最近,運氣不太好,沒群頭選我。」也沒啥不好意思,崔發問直接就說了。

然後,崔發問忽然坐得正正噹噹,笑著問李昆:「大昆兄弟,其實我深更半夜過來,就是想過來讓你幫我看一眼。」李昆對崔發問的笑有些過敏,沒人見過崔笑過,第一次見,又是在夜裡,有點瘮得慌。

說到這,崔發問停一下,低頭又笑了笑,復又坐直,接著對李昆說:「你幫我看看,我像不像HE龍元帥。」把煙斗叼好,變戲法似的拿出一個BA路軍軍帽戴在頭上,抹了抹嘴唇上的黑鬍子。

李昆知道,崔發問的黑鬍子是在村裡理髮店染得,經常去染。這個,李昆聽理髮店裡的小姐姐說的。其實,不用聽誰說,住在一個院兒,看得出來。

李昆想笑,但是他不能笑,他還裝著很認真地,左歪頭看看,右歪頭瞅瞅,看得崔發問眼神有些忐忑,認真地囑咐李昆:「大昆兄弟,一定要給老哥說實話,像就說像,不像就說不像,實話實說。」

「像。」

抬起手,顛著手指,李昆給崔發問的語氣和眼神,還有手勢,表現得都極為肯定。

崔發問像個孩子一樣,眼神亮了起來,隨後暗下去,小聲悠悠地道:「看來還真是運氣出了問題。」

「堅持,貴在堅持。」鼓勵著崔發問,桌上電話響了,李昆看了一眼來電,笑著對崔發問道:「接下電話。」

「喂,構哥好。」

「是大昆吧?」

「是。」

「說話方便嗎?」

「方便。」稍稍側了側身子,李昆很專註。

是個群頭的電話,都必須認真對待。

看到李昆側身子,崔發問起身,擺了擺手,指了指自己屋子的方向,給李昆打了一個啞語,告辭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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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了若干影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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