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4章 隕落

許是太久沒有感受過母愛，許是原主的情感作祟，林深深的眼淚不住的往下流，自林深深出生之日，霓裳公主便不在身邊，這麼些年早就沒了關於母親的記憶，什麼美啊丑啊的，自己都記不住。

「女兒，母親知道，你現在過得很幸福，家庭美滿，兒女雙全，夫君也很愛你，一個天下至尊，能如此愛你，用命護你，母親很開心，很遺憾沒能見到你，見到你的孩子，母親會在遙遠的地方，默默地為你們祈福，讓你們幸福平安。」

話說到這裏，林深深已經明白她為什麼不來看自己了，即使在現代醫學條件下，一個人沉睡那麼多年再醒過來，身體終究會有些問題，或許活不長，而在現在的時代，這個問題只會更加嚴重，恐怕，霓裳公主已經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了。

若是出現，怕是會讓自己擔心挂念，與其如此，不如徹底不出現，沒了關於這個人的印象，悲痛自然不會持續太久。

「深深，我的孩子，這是母親這些年來一直帶在身邊的紫玉鐲子，天下只此一個，你好好帶着，看到她就像看到母親，請原諒母親的自私，我太累了，我想你的父親了。」

最後一個字深深的落下去，可見寫信之人的決絕，林深深握著鐲子，早已經泣不成聲，她不是不想來看自己，她是害怕自己難過，她是想偷偷的離開這個世界，就像從未出現在自己的生活一樣。

林深深的心揪得痛，葉哲思不是說母親跟自己性格一樣么，那就不應該輕易放棄才是啊，現在這算是什麼，逃兵，偷偷摸摸的放棄，沒有骨氣。

林深深雖然不住地罵着霓裳，可是眼淚卻怎麼也止不住，另一邊，霓裳的身子已經越來越差了，有生之年，葉哲思帶着她四處遊歷，將月照的大江南北好好看看，將女兒生活過的地方好好看看，這就是霓裳的心愿。

葉哲思越來越無力，他知道霓裳已經病入膏肓了，這樣的程度已經不是自己能解決的，他只能儘力完成霓裳的心愿。

霓裳的身子越來越差了，葉哲思忍着難過，「公主，不如我們回去吧，說不定深深還在等著與你再見一面呢。」

他不希望母女兩個人最終留下遺憾，隨着毒素的深入，霓裳的嗓子也有些沙啞了，面上再看不見半分當年的風采，明明年紀不算大，卻看起來像是風燭殘年的老人一般。

聽到葉哲思問自己話，霓裳本想抬起頭來回話，只可惜她已經沒有力氣抬起頭了，天上的太陽明晃晃的，天氣已經溫暖了許多，可霓裳卻覺得十分寒冷，身上蓋了好幾層被子，就連說話聲音也是極小的，國師不得不靠近去聽。

「公主您說，我都聽着呢。」

「不去見她了，看到我這樣，那孩子心裏會難過的。」霓裳公主緩緩的說完自己要說的話，疲累的呼了一口氣，躺在長椅上眯著呀休息。

「哎。」葉哲思輕輕應了一聲，「知道了公主，您說不去，便不去吧，都依著您，公主您還有什麼吩咐的，一併說了吧，我都聽着。」

葉哲思擅長藥學，他其實已經儘力去醫治了，只是霓裳的五臟已經全部被毒蠶食，即便是自己也沒有辦法，現在這種情況，確實是燈盡油枯，再無回天之力了，葉哲思心中縱然再難過，但也只能接受這個事實。

他曾經向霓裳提出一個治療的辦法，只是需要費勁周折，且最後還不一定成功，當時霓裳就拒絕了，對於她來說，還能有機會看見孩子過得好，這就已經夠了，苟活了這麼些年，也是時候下去找夫君了，想必他已經等着急了吧。

至於孩子，霓裳知道自己這輩子對不去林深深，可是這一次就讓她自私一點吧，孩子過得好，她就放心了，接下來，便是實現自己心愿的時候了。

霓裳也不知道休息了多久，才稍微有了些力氣，便重新睜開眼睛，「別告訴深深我的死訊，只需要告訴她我現在過得很好就可以了，另外，我死後，將骨灰火化，揚在海里，我不想待在漆黑的地下了，在黑暗中生活了那麼久，這下死了，我再也不想去了。」

葉哲思知道，自己當初自作主張留下霓裳的性命，讓她像個活死人一樣在黑暗中待了那麼久，她雖然嘴上不說，可心裏終究還是有些責怪的，葉哲思點頭，「公主放心，我一定謹記你的叮囑。」

「你看啊，好大的雪。」霓裳忽的說了一句。

葉哲思皺着眉，雪，哪來的雪？抬頭分明是晴空萬里，「公主，進去休息吧。」

葉哲思轉過頭來，卻見霓裳已經沒了氣息，安安靜靜的去了，嘴角還掛着笑，葉哲思泣不成聲，當初那個狠辣的國師現在哭得像個孩子一樣，這個世界上唯一將自己當做人的已經死了，當初什麼都不是的時候，受盡欺凌，要不是霓裳的支持，或許也撐不到現在吧，救命之恩，相知相識，這麼多年，她終究還是走了。

葉哲思也終於明白霓裳為何會說今日是個雪天了，還記得當初她說起自己跟林深深父親見面的場景，便是大雪紛飛，她穿着一身火紅的勁裝被打橫放在馬上，馬兒肆意的奔跑着，馬上的男人墨發飛舞，嘴角掛着笑。

而今霓裳的嘴角也掛着笑，直到這一刻，她心裏放不下的始終還是那個男人，即使他沒有保護好她，讓她吃盡了苦頭。

「霓裳，你可知除了他，還有人在默默愛着你，我也在默默愛着你，你就這樣走了，我只恨與你相處的時日太短，若有來生，我願守護在你身邊，不論是以什麼樣的形勢。」

國師最終還是沒能說出自己的心意，儘管他們似乎是平等的，可是在葉哲思心裏，公主終究是公主，哪怕落魄，那也是擁有尊貴的皇室血脈，自己不管再富有，也是下賤的平民骨血，他們並不相配。

他用了各種各樣的辦法將她留在身邊，可最終也是什麼都沒能落着，他守着霓裳的屍骨整整五日，本來該放晴的天氣忽而又下了雪，像是在為霓裳送別，他曾經一度想追隨霓裳而去。

他這一生，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霓裳，如今她離開了，人生哪兒還有什麼意義，已無去處，乾脆一死了之，可他既然答應了霓裳，要幫着她把已經身死的事情瞞過去，那他必須要做到，就算是最後，也不能讓霓裳對自己失望。

按照霓裳的遺願，葉哲思親手編製了滿是鮮花的竹筏，將霓裳的屍身放在上面，點起火，緩緩的推入海中，眼看着竹筏越飄越遠，霓裳也終於像她希望的那樣，屍身入了大海，如今往後，抬眼皆是藍天白雲，再也不會沉浸於黑暗之中。

葉哲思在海邊站了許久，直到火光再也看不見，或許竹筏已經全部燒盡，伴隨着屍骨一起進入了大海吧，是時候去完成霓裳交代的事情了。

不過月余，葉哲思再次求見，這次林深深看起來格外冷靜，「葉前輩怎麼又來了，關於她的事情我都已經說得很清楚了，葉前輩不該跑這一趟才是。」

「她只是想讓我告訴你，她過得很好，一切都很好，希望你就當做她從來沒有出現過的樣子，過好自己的生活。」

「這樣的話，便是再好不過了，葉前輩告辭，不送。」

「你過得好她便安心了。」

「葉前輩。」葉哲思要離開的時候，林深深叫了一聲，見他轉過身來，林深深才又說道，「往後不用再來了，我身為月照的皇后，陛下很愛我，百姓很尊重我，我自然，會過得很好。」

「這樣她便放心了，皇後娘娘放心，往後草民不會再來了。」直到葉哲思離開，林深深的衣袖滑落才發現衣袖下面的手早已經顫抖個不停。

她不傻，如果霓裳公主真的過得好，定會回來看自己，當初的那封信已經說明了一切，其實霓裳公主的身體並沒有復原，反而有惡化的跡象。

這麼長時間過去了，林深深一直僥倖的抱着希望，葉哲思那麼厲害，當初能把霓裳從死神手裏拉回來，現在說不定也可以，她一直期待着霓裳痊癒然後回來見自己，但她卻突然讓葉哲思前來說這樣一句話，只能說明，霓裳應該還是沒能熬過去，這個女人，到死也不願意告訴自己實情，還想瞞着自己。

林深深心裏憋悶，眼睛紅紅的，明明是一個自己沒見過的母親，居然讓自己這麼難過，只是，從今往後，自己便是真的沒有媽媽了，她真自私，就算是死，也不願意來見自己最後一面。

林深深本來不該難過的，可也不知道為什麼，心情就是非常低落，宮羽得知這種情況，更是日日陪伴着，希望林深深能儘快走出來，還好有孩子和宮羽陪着，林深深的心情也漸漸的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