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王

蜷縮在那張大椅子上的老人就是王嗎？

他的身子裹在一堆黑布之中，瘦削麵孔泛著金屬般的青灰之色。。他用兩隻沒有眼白的眼睛注視了我一下，就把臉轉過去了。

「你，生病了？」我遲疑著低聲問。

「王是不會生病的。」莫雅說。

沉默了半晌，王說：「力量不斷被抽走，我變得越來越虛弱了，不知道還能夠維持多久。」

「這樣的情形，不會太久了，您很快就能恢復的。」莫雅說。

「我知道這一天遲早會要來到。」王搖了搖頭。「只是我在強大的時候不願想它。」

「是啊，那時候，您好的力量多麼強大！」

我疑惑地看著王，他的臉上有一絲紅光閃過，彷彿將死之人迴光返照。

王對我說：「你可知道，我為何能夠如此強大？當然，這是個秘密，但不是個不可以說的秘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那是因為黑暗無所不在！充斥於這個世界的每一個角落，甚至在你內心的深處！儘管對於個體來說，或許微不足道，但是所有的黑暗加在一起，那就給我了巨大無比的力量！你想要消滅我？哈哈！那麼你就要毀滅這個世界！同時也要毀滅你們自身！你有勇氣這樣做嗎？你能夠做得到嗎？這很令人懷疑！沒有人做得到！沒有！絕對沒有！所以我是永恆的！戰無不勝的！」

他的眼睛瞪得很大，看著他眼睛的上方，那裡一片虛空，什麼也沒有。或許他能看到所有給他以力量的黑暗，而我，卻什麼也看不見。

「王，恕我直言，但是現在有人比你更為強大，這是為什麼？」

老人說：「不要稱呼我王！我不是王，我只是黑暗的看護者與搜集人。我從未用黑暗的力量去作惡。」

「您讓那些卑微的靈魂啃吃泥土……」

「那是他們自願承受的懲罰！」老人閉上了眼睛。

「還有那些攝人魂魄的蝙蝠是為什麼？」

「幫那些醜惡的靈魂清洗罪惡！」

「也許您說得有理，但是，您為什麼要下令攻打卧雲山莊？」

老人慢慢睜開了眼睛，「你也跟卧雲山莊的那幫妖孽有所聯繫？」

「聯繫也說不上，我只是有機緣在那裡呆過一陣子。」

「你覺得那裡怎樣？」老人挺直了身子坐起來。

「那是個神奇而美好的地方。一切井然有序，生活充裕富足，每個人都自在地存在著，或許可以說，那是一種詩意的棲居。」

老人皺起了眉頭，「還有呢？」

「我不知道那裡是不是這個宇宙中最最美好的所在，但是我相信，山莊要比仙界強過太多了！」

「難道你沒有發現，這種美好只是一種虛妄？」

「虛妄？為什麼說它虛妄？」

「他不知天高地厚，居然想在世界之中再造一個世界！於是，虛妄便產生了。」

「但是，我覺得它是個實實在在的存在啊！」

「你是個人，人總是受到世間一切的迷惑，看得不遠！」

「也許您說得不錯，但是，我得強調一下，我畢竟在那裡生活過一段時間，這是無法否認的事實！」

老人長長地嘆息一聲，「人只會生活在他自己的內心之中。」說罷垂下眼帘，不再看我。

「如果您認為山莊只是一種虛妄，您為何要下令佔領它呢？不存在的事物又如何被佔領？」

「黑暗的力量無所不在，無所不能！除了深入你的內心，同樣也可以進入虛妄之中！虛妄是宇宙中的一大禍害，所以一定要摧毀！」

看來，無論我說什麼也改變不了他。他看起來是那樣的無力，他的勢力或許也在消退之中，那樣山莊便很快恢復的。

「您對天龍仙界有什麼評價嗎？想必那也是一種虛妄？」

「我們得離開了。」莫雅說。

老人擺了擺手。「很久沒有誰跟我說這麼多話了，也沒有誰敢在我面前反駁我。我願意跟他再說一會兒。」

莫雅點點頭。

「至於仙界，」老人說，「它的存在是有一定道理的。」

「什麼道理？」

「仙界，其實是黑暗存在的另一種形式。」老人的話讓我大吃一驚。

「我不能贊同您這麼說。仙界，難道不是人人嚮往的永恆所在嗎？」

「人人嚮往的，難道就是一個美好的所在？錯了，大錯特錯！」老人極為緩慢地搖著頭，「這都是你作為一個人，目光極為短淺的緣故。仙界其實是一個被修飾過的黑暗國度。」

「照您這麼說，這世界就沒有一處好的地方了？不是虛妄便是黑暗？」

「只有當世間人靈魂都被洗滌一凈，黑暗都被封存在我這裡，那時候，一切都便是好的了。」

「封存是指什麼？」

「來的時候，你一定看到那些黑色的物體吧？」莫雅說，「那便是王封存的黑暗之物。」

「數量越來越少了，」老人憂慮地說，「他們在不停地偷竊。」

「所以我一定要阻止他們。」莫雅說。

「你的力量還遠遠不夠！」

「恕我直言，照您所說的，只有您才是宇宙中善的代表？」

「沒有惡，也沒有善。我也不代表著什麼！」

「那麼，是什麼驅使您這麼做的？」

「寂寞。」

寂寞？老人的話令我大吃一驚。我還想問，莫雅對著我擺了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