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聖騎士和破爛軍

夕丁在大海中游泳，四面茫茫無際，除了藍色的海洋，什麼都不存在。夕丁想要到陸地上面去，可是在這海里游啊游啊，不要說陸地，連島嶼的影子都看不到，但是他沒有辦法停下來，只能不停地游著。可是海水不停地灌入夕丁的口鼻，刺激他的眼睛，而在這汪洋大海之中，夕丁失去了方向，也丟掉了目標，他毫無疑問地消耗著自己的體力，直到筋疲力盡，手腳都沉重得跟綁上石頭一樣再也划不動的時候，夕丁無可避免地陷入了絕望。他想：就這樣吧，讓我沉下去吧！他不願意在這絕望之海里掙扎了，停下了遊動，等待浩瀚汪洋吞噬自己的身體。

可是這種事情並沒有發生，他像一根原木般浮在海面之上。這時候夕丁看到天上忽然烏雲密閉，電閃雷鳴，一道閃電從高空劈下準確砸在夕丁的額頭上。夕丁覺得額頭火辣辣得疼，接着又是第二道、第三道的閃電砸到夕丁的臉上。疼得要死的夕丁想要再運用起自己的僵硬的四肢鑽到海里去，可是卻發覺它們完全不聽使喚，無處可逃的夕丁最後忍不住喊出聲來：「痛啊！痛啊！」

夕丁睜開了眼睛，看到的是舉著拐杖的馬盧。

「別，別打了！」夕丁連忙喊道，馬盧這才停住了手。

「你終於醒過來。」

「怎麼回事？」夕丁這才發現自己還躺在地上，坐起身四處看了看，發現還是在晚上，克沃捂著額頭在邊上站着，四周儘是醉倒的人和散落的酒杯。他的大腦也重新開始運作，他記起來自己本來在破爛軍營地里請客狂歡，有無數的人向他敬酒歡呼，然後夕丁就跟着大傢伙喝酒一直喝到夜裏，最後自己便醉倒不省人事。

馬盧喊道：「起來！」

夕丁打了個激靈，馬盧可很少用這樣急促的語氣說話，他連忙從地上爬起來，頓時感到一陣暈眩，好在克沃扶助了他，不過看起來克沃也好不到哪裏去，同樣搖搖晃晃得站都站不穩。

「你們看到那個地方的火光沒有？」

夕丁和克沃順着馬盧的拐杖向遠方眺望，確實在天邊有一片非常亮眼的火光，甚至都燒亮了小半邊天。

「聽着，那地方就是你們之前的攻城器械營地，海森公爵顯然趁你們在這裏喝酒的時候派人把它給燒了。」

聽到馬盧的話，夕丁這回真是覺得像是被雷擊中一般，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時間彷彿在一瞬間停止，他似乎連呼吸的本能都要忘記。

「但是現在沒有時間給你們哀怨，也沒有時間去拿着水桶救火。因為辛克城跑出來一支軍隊，大概全是騎兵。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們的目標就是這裏。」馬盧用拐杖敲了兩下地面，「就是現在我們所在的破爛軍團。」

「來這裏幹什麼？」還沒消化的酒精和突然要面對的嚴重事態讓夕丁覺得頭痛欲裂，隨之而來的便是將要嘔吐的噁心感。馬盧則完全不理睬夕丁的難受，接着說道說：「現在沒有多餘的時間去問為什麼，關鍵是現在這隻有你們曉得怎麼打仗，你們必須要想辦法擊退他們的進攻，要不然這裏也馬上會化為一片火海。我們大部分人沒有武器，而且都是工匠手藝人和行腳商，黑砧兄弟說有一些存貨，加上其他零碎的鐵匠，但頂多也只能裝備幾百個人，然後該怎麼辦？」

克沃開了口，他已經適應了現在糟糕的情況，或者說他平日裏就不是那種的會被已經發生的麻煩事影響心態的人：「一般這裏都有不少士兵在鬼混，只要他們還沒把自己溺死在酒缸里，組織起來還是能打仗。」

「好主意，尼克爾聽到了嗎？快去跟他們說找那些士兵打扮的人，就說聖騎士有命令要在這個組隊禦敵。」

夕丁這才注意到馬盧身後跟着兩個又矮又瘦的孩子，高大的馬盧幾乎能把他們全部擋住，一個是小不點尼克爾，另一個是鐵牙阿丁。

夕丁決定跟克沃一樣暫時把其他的東西都拋之腦後，就專心想着如何度過眼前的難關，他想起破爛軍團的營地雖然也叫做營地，但實際上外圍沒有一根柵欄或者一道壕溝，因為這些戰爭中的生意人壓根沒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會直接捲入戰爭。可是現在要修建一排木欄或者挖出一條有實際意義的壕溝是不可能的。這裏只有成百上千個歪歪扭扭的臨時帳篷，用稍微砍削過樹枝搭建骨架，再蓋上一些破布和樹葉作為遮蔽，這種玩意兒是絕對擋不住任何軍隊衝擊的，甚至十歲小孩都能輕易拆毀。

不過夕丁想到了另外一個東西：「用絆馬索！去找粗繩子，連上一長串，這麼黑的天他們看不清楚，拉繩子的人可以躲在帳篷里。」

「好辦法！阿丁，快去跟大傢伙說，整個西面都得攔住······不，我們直接去。」

馬盧在前面帶路，夕丁和克沃相互攙扶著跟在後面，他們兩個人現在覺得頭腦完全清醒了，只不過身體的一時半會還跟不上，咯吱咯吱地發出自己的抗議。

他們走不多時，就看到一大群破爛軍團的成員聚在一塊，黑砧兄弟站在中間的位置，邊上擺着一大堆各式各樣的武器，他們正指揮手下給大家發放。那個人類翻譯滿頭大汗，不停地念叨：「哎呀，幾位黑砧大人啊，我的親祖宗啊，我們該先躲到森林裏啊，躲到森林理論啊······」可是緊張過頭的他一直沒察覺自己是在用人類語言在勸告的完全聽不懂的矮人兄弟們。

黑砧的手下們點燃着火把，照亮了最前頭的百來個人，在他們背後還有更多的人肅穆地站着，完全沒有平時的吵鬧，都安安靜靜地在等待着什麼。而在閃爍的火光下能看到每一個人都表情凝重，每一個人都在擔心自己的這些天好不容易賺來的家當會在一夜之間化為灰燼。這裏都是些貧窮的苦命人，他們看起來永遠比自己的實際年齡要長上幾歲，很多人在二十多歲的時候眼角就爬上了細細的皺紋，昏暗跳動的火光之下更是讓臉上的千溝萬壑顯得更加幽深可怖。而那些給家長牽着的孩子，結伴跑出來打拚的孤兒，又總是顯得比他們實際年齡小上幾歲，矮小、瘦弱、營養不良，面有菜色，大大的眼睛緊張且茫然地注視着周圍的一切，他們要麼還搞不清楚現在發生了什麼，要麼就是給邊上大人的嚴肅表情嚇得不敢吭聲。還有那些女人，本來永遠輪不到她們去打什麼仗的，可實在沒有地方能逃並且也不願意背着大家逃命的大姑娘們挺著胸膛站在前頭，兩手放到腦後，正在想法子把礙事的長辮子盤成一團。給人縫衣服的女工十根手指都纏着繃帶，躲在人群里偷偷地抹眼淚，倒不是因為害怕，而是這輩子第一次跟這麼多人站到一塊覺得激動，感覺天塌下來也能頂住了。

夕丁看着他們，心裏一動，不禁想：是啊，還有這麼一群人。

黑砧三兄弟看到夕丁他們來了，手舞足蹈說個不停。矮人工匠們出發之前便有準備，他們穿着自己製作的精鋼盔甲，背着矮人大鎚，走起路來虎虎生風，就像是三塊移動的鐵砧。

馬盧說：「他們說已經準備好要大幹一場了，就等你們下令。」

沃申嘿嘿一笑，「真是沒想到，來辛克城第一場仗是領着破爛軍團打的。」

「世事難料啊。」

這時候，夕丁看到了人群里的南希，她的滿頭白髮在這樣的晚上格外顯眼。不過她似乎希望自己不要被夕丁他們發現，躲在旁人的後面，只是微微地漏出半張臉，默默地注視着夕丁他們。

夕丁用兩個手掌狠狠地在臉上拍了兩下，想要驅散所有的疲倦和恐懼，然後站到一個木桶上，對着黑壓壓的群眾說道：「各位，我是聖騎士夕丁，這個是聖騎士克沃，我們也沒有時間講什麼廢話，我現在就下達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