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名山一見驚鴻意

果然，生活就是怕什麼來什麼。

聽老頭說，曹伯韓是唯一能救她的神醫，而她現下唯一的出路，就是進宮尋曹伯韓。

明懷不願進宮，還想再掙扎一下：「偌大的江湖，難道就沒個神醫嗎？」

「江湖上倒是有會抓藥的，那葯宗的一幫小子天天搞藥材，也算是懂點醫術，可就連你絳華師太都診不出的毒，那幫老小子又如何診的出？」陣靈師尊無奈的搖搖頭，將明懷最後一絲希望掐滅。

明懷小臉皺了皺，失落了片刻。但她又想了想，既然事已至此，那也只能先尋個機會進宮去，大不了尋了葯再逃出來便是。

正當明懷一臉生無可戀時，雲姮竟找了過來。

雲姮踏進陣靈閣，行至陣靈師尊面前，施了禮「陣靈師尊。」遂又說道：「弟子云姮可否借小師妹一用？」

明懷一見雲姮，當即欣喜的喊了一聲：「師姐！？」

陣靈看了看明懷，只道：「倘若徒兒願去，我自是沒什麼好說的。」

雲姮朝明懷笑了笑，又道：「小師妹跟我來。」

同師父告了別，明懷便被雲姮帶到了名山將近峰頂的一段石階上，石階上靜靜立著一小壇酒。雲姮似是面態焦急，卻又不好意思直說般言起又止。

明懷耐不住，便直接問道：「師姐想說什麼便說好了，明懷能幫即幫。」

雲姮嘆了氣，復又說道：「我…我想去見一人，那人一個時辰后便要走，可現在來了客人，將在名山之巔和師父敘談。師父說他可能會晚來一時片刻，便早先交代我先到峰頂送酒招待…」

明懷聽雲姮話長，便只撿了重要的聽：「師姐是想讓我幫你去名山招待客人？」

雲姮連忙點點頭：「這山中我熟悉的師兄弟早先出山做任務去了，這才想到要麻煩你…」

明懷笑了笑，道：「師姐想見之人定是師姐的心上人吧？」

雲姮聞言倒也不害羞：「那是自然。」

「時間緊迫，師姐快去吧，這酒我就幫你送，客人我也幫你招待，只是師姐回來后要請我吃肉！」明懷想念山中烤肉，心下一動，便說道。

「好好好，等我回來，第一件事就是請你吃烤肉！」雲姮點了點明懷光潔的額頭，笑道。

雲姮一走，明懷便抱起石頭上一壇酒，順著石階向山峰爬去。

名山、雀山兩山之間只隔了一座合山，御劍飛行也不過一刻鐘的時間。

先前只是聽說有名山風骨，如今一見，這名山還當真是好風色。

山高萬丈，如今已是隱隱雲霧縹緲的高度，向下望去，便見得山下一片植翠紛紛，又見不遠處群岩絕壁，岩上數百青松傲然挺立，一派生機盎然之象。山中氣息清新，無泥土之息，卻遍布綠植之清氣。山腳下有一綠水環山而繞，水清而宛如明鏡，映出一角澄亮的天空。

明懷有點缺氧了，加之抱著酒一路上台階，臉頰便憋得泛起了一絲暈紅。

一路上走走停停，累了便歇，歇了再走，終於小半個時辰后，可算讓她見了頂。

峰頂四處皆是大石，偶有苔蘚遍布而生，又有野草翠蔓夾窮縫而長。明懷新奇萬分，連連向前走了數十步，這才看到了雲姮那所謂山裡的客人。

那人著淺灰素白布袍，正坐在一方大石上，面前有矮桌，上擺棋盤，棋盤旁又茶杯兩盞。那年輕人似乎正獨自一人下棋，野曠清風拂山辰之息而來，那暖白衣袂微擺，頗有風骨。

走近一看，又見那人髮絲以羊脂白玉輕束，面容明暖素凈，五官似乎頗精緻，又一派靜和之息。眉目頗具山河之鴻態，唇色暖潤，直讓人覺著春風一面。

「你叫什麼名字？」明懷對此人頗感興趣，將酒罈放在石頭上，順勢盤腿而坐，朝那人問道。

那人似乎並不驚訝，只落下棋子一顆，又微微抿茶一口。微聲道「沈辭間。」

「我叫明懷，是替我雲姮師姐來招待你的。」明懷漫不經心回道，手裡不得閑，又薅了幾根草任意折著。

「姑娘可懂下棋？」沈辭間收了收衣袖，隨意問道。

「不懂。不過我可以陪你下棋，畢竟你是客人。」明懷不會下棋，但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胡亂一下當個陪練也還是可以的。

沈辭間嘴角彎了彎，眉目隱隱透出一方凈明來。

「沈先生，我喝你的茶，你不介意吧？」明懷關注那桌上的茶好久了，她自上山而來就口渴萬分，如今實在受不住，便開口問道。

「姑娘一路走上山頂，定是不易。」沈辭間自爐上提起茶壺，又緩緩倒了一杯新茶，遞給明懷。

明懷看著那暖玉般細膩又修長的手，神色微頓了片刻，遂又接過茶一飲而下。這些古人真是奇了，一個個都這麼聰明的嗎。「先生何以這樣說？」

「且不說姑娘額頭上的汗珠，自姑娘踏進這山中之路時，我便察覺的到。」沈辭間又倒了茶水，遞給明懷。

明懷接過茶水又一飲而盡，復又覺著不解渴，便索性拿了茶壺又連灌了幾杯。

沈辭間見明懷意態爽然，便也不由得低頭笑了笑。

「你們學修仙的人都這麼厲害么，還能感應到別人的動向，那別人豈不是一點隱私都沒有了？」明懷頗好奇，欣欣然問道。

「這世間可沒什麼修仙之法，只有修鍊之道，姑娘是雀山弟子，將來定會是不輸在下。」沈辭間一聽修仙，頗覺著可笑，只收斂了心息，平然回道。

明懷一點點挪至棋盤的另一邊，又盤腿坐好。片刻，見沈辭間身形端正，穩穩地跪坐在另一邊，忽又覺著自己坐沒坐相，站沒站相，現下竟還不知手該往哪放了。

「先生一直這樣坐著不會覺著腿酸嗎？」明懷問道。

「習慣便好。」沈辭間看著明懷歪歪扭扭的坐姿，只低頭微微抿了抿唇。

「我本是粗人一個，向來隨意慣了，你可別笑話我啊。」明懷心知自己坐相不合禮數，不過也懶得計較。

沈辭間搖搖頭，淡淡道：「明姑娘這樣的人自然好，正如散棋一枚，不受棋局所擾。」

明懷聞言一笑，也道：「人間為盤，我為棋，怎能說不受其擾呢。只是心裡不願去想那些無趣又費腦筋的事情罷了。」

沈辭間聞言淡然一笑，手中緩緩落下一黑子。

明懷自棋碗中隨意摸了一白子，又在盤上補了個空。至於為何這樣下，自然全憑明懷心情。

兩人一高一矮，衣袖一灰一青，棋子一黑一白。

風吹山林動，嘩嘩作響擾人心簾。

明懷不在乎輸贏，逮空就補，下的飛快，可沈辭間竟也落子飛快，這不禁讓明懷有點看不懂形勢。

沈辭間未曾抬眼，卻知曉明懷心思，緩緩解釋道：「世間荒唐棋局可還少，今日便也同明姑娘荒唐這人間一回，且看天意輸贏。」

明懷一聽到也來了興緻，兩人控著棋子，在棋盤上胡亂下一通，山風凌冽而來，又不做停留翻身而去，下著下著，竟還真分出了棋局輸贏。

明懷一看這棋盤，分明是白子險勝！這都能贏？假的吧！對於她一個下棋從未贏過的人來說，這簡直就是奇迹，她心裡驚喜萬分，當即咧開了嘴笑道：「是我贏了？天哪，我怕不是下了一局假棋！」

早有預料一般，沈辭間並未出聲，只抿唇淺笑，細觀此時一方天山鴻意，又一片地水靈態，眼前人左右牽著雲幕紛紛縷縷，眼中便悠然映出一片深遠不見盡頭的山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