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國寺尋惠通不遇
來到宗府的第二個早晨，剛用過早膳，明懷就打算頂風作案，到城西圓融寺碰一碰運氣。
為了偽裝自己，她特意改頭換面，換了眉形，梳了流雲髻，又塗了唇脂。尋一套浣衣坊小姑娘穿的衣服，再挎一竹籃便出了府去。明府見過她的人都知道她衣品不男不女，平日里素麵朝天，常扎馬尾或盤頭，外面搜尋的人不過也是依了這些特點查找，正所謂大隱隱於市，無需黑衣掩面，更無需更換性別，只扮作最尋常普遍的賣花姑娘，神色自然，自然不會被發現。
李扶風勸了她大半晌，叫她別頂風作案，否則容易陰溝裡翻船，到時被抓到就麻煩了，可明懷不聽，李扶風也只好提醒她出了府不要往人多的地方去，更不要靠近城門，實在不行等主子回來再想辦法也不遲。
明懷心想等你家主子回來再到想辦法，我都已經被狼啃的只剩下一架骨頭了，當然要自己拯救自己。
出了宗府大門，一路向西行去，乍一看，明懷混在人堆里，還真發現不出什麼端倪。正所謂最好的偽裝，莫過於騙過自己，明懷還真如同賣花女一般四處叫賣：「新鮮的小雛菊，新鮮的紅玉，有人要嗎？」
街上有零零散散幾名士兵手握劍柄四處調查著。
有一長著鬍子，身穿兵甲的中年大叔注意到了明懷，當即走了過去。
明懷見有人走過來，倒也不慌，也趕忙跑了過去，沖那大叔甜甜一笑，道：「大人，要來一朵又香又漂亮的紅玉嗎？買一朵吧，回家送給您的小女兒，她一定會非常開心的！」
中年士兵一愣，見明懷的眼眸像那花朵上晶瑩的露珠般清澈透明，遂緩了緩嚴肅的臉色，又笑道：「小姑娘，你是如何得知我有一個女兒的？」
明懷一笑，指了指他腰間歪歪扭扭綉著平安的荷包。
「小姑娘，挺聰明的，這樣吧，我要兩朵紅玉，多少錢？」中年士兵一看自己腰間的荷包，又思及家中可愛又粘人的小女兒，心情好，便拿出那荷包準備掏些錢出來買上兩朵，一朵給自己的夫人，一朵給自己的小女兒。
「大人是軍人，保家衛國，又怎麼能向大人要錢呢。」明懷笑著塞給他兩朵綻放的紅玉，不等中年兵士說話，便轉身離開了。
中年士兵看著明懷的身影，心中不禁一暖，整理了心情，便回頭繼續調查。
另幾個士兵尋人未果，便又聚在一起怨聲載道：「本以為這明府六小姐好找得很，怎料得到譽京的百姓是越來越多了，什麼時候也開閘放放水，把那些京中的閑人清理些出去啊！」
「哎，是啊，我剛剛又嚇哭了一個小姑娘…」
「別說了別說了，趕緊找人，找不到我們都得死…」
這下一提到掉腦袋的事兒，一群人又一鬨而散，趕忙四處尋人去了。
這廂明懷繞過了士兵的眼線，便向圓融寺走去。
寺前有曲曲折折的一條小路，名曰普生道。欲進寺者，必心懷虔誠親自走過這條小道，所謂眾生平等，即使是皇帝來了，也要親自走進去。
明懷懷著虔誠的極度渴望回家的心情走過普生道，進了寺。
寺中香火鼎盛，多是平門百姓，以良家婦女或老太太為主流，一波又一波在殿中跪拜神佛，佛像台前的墊子已經被跪的深深凹下一方痕迹，佛前人流往來不絕，人們的願望多，慾望也多，可見眾生疾苦，蒼生難渡。
明懷沒有時間哀嘆這些民間疾苦，她自己已經夠苦了。
繞過第一座所謂大雄寶殿，更多殿宇一處處皆浮現於眼前。寺中處處垂楊古柳，杏黃圍牆一橫橫，蜿蜒東西南北，清灰殿脊一道道，展翅欲登西方極樂。香霧繚繞，檀香縈繞，一和尚正雙手合十，靜靜立於一棵菩提前，閉眼頌經，一派慈悲眾生之相。
明懷不忍打擾他，便另尋一挑著擔子的小和尚問道：「這位小法師，請問你們這裡最厲害的師父在哪裡？」
小沙彌見明懷並非惡人之相，便緩緩放下肩上的擔子，施了禮，道：「阿彌陀佛，這位小施主是在問惠通大師么？」
明懷才不知道什麼惠通大師，不過據她描述，應該是寺里厲害的師父，便也連連點頭：「對對對，就是他，我能見見他嗎？」
小沙彌微微一笑，卻道：「小施主，不趕巧，惠通師父今早辰時便出了寺，不知向何處遊歷去了。」
「那你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嗎？我找他有事，挺急的…」明懷一聽這話，心裡登時涼了半截。
小沙彌也不急不躁，緩緩回道：「惠通師父出寺遊歷，短則一月，長則三五年，施主若問惠通師父何日回來，小僧不知。」
明懷心裡已經徹底涼涼，只好放了小和尚，自己連進寺閑逛一番也顧不得，直接就出了寺，她心裡想得開，既然無法回家，那就只好回宗府仔細處理雲透紗一案。
明懷走後，小和尚走進普生殿見了一個正打坐的老和尚。
老和尚背對著他，滿是皺紋的手裡捏著一串佛珠，嘴唇微動，念念有詞。他面前一香爐正燒的旺，煙霧極其緩慢地向上升騰，時間彷彿正以極慢的速度流逝。
「師父，為何讓平濟撒謊？」小沙彌朗聲問道，眼中似有朦朧霧色掩住了原本清澈的眸子。
老和尚脊背已經有些彎曲，鬚髮盡白，但耳目清明，他似乎是和藹一笑，緩緩道：「不是我，是他讓你撒謊….」，老和尚身形未動一分，只緩緩抬起了一根手指，向上指了指。
小沙彌順著手指抬頭望去，只見頭頂一方雕樑畫棟，屋樑老舊的檀木已經裂開了一道道紋痕，還有角落裡幾隻蜘蛛朝他揮了揮細長的手臂，他想了想，又朝窗外靛青的天邊望了幾眼，遠山高峰淡抹微雲只一片悠悠然的景象。
他又好像明白了什麼一般低頭笑了笑，漸漸，他眼中一片霧色散去，只留了一雙清澈見底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