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將是風雨欲來時（四）

透過舞姬妖嬈的身姿，高座之上，隱約可望得見太子鄭惟瓊拿起桌上的酒連灌了三杯。

明懷見鄭國宮裡的傻太子小小年紀酒量卻不小，只覺得這世道太雜繞，這廂簡單收拾了一下準備出去候著，她很謹慎，如果再待下去，只會增大她被發現的概率，屆時要是再被太子逮著，她就真的要哭了。

正當她剛剛撿起地上的大紅珠花，卻聽得高座上突然傳來一陣騷動，皇帝大喊一聲：「快傳太醫！」。

她一驚，手中珠花便又掉落在地。倉皇抬頭一看，正好瞧見皇后韋氏口吐鮮血，不出片刻便昏死了了過去。

大殿內人心惶惶，各懷心思。燭影跳動著，像人的心跳般，殿中一片緊張。

太醫不出半柱香的時間便趕到殿上為皇后診脈。

「皇上，皇後娘娘這是中了毒，太醫院正好還有些解毒的葯，臣這就差人去拿，只是…皇后腹中的胎兒…」太醫曹伯韓面色凝重，猶豫著說道。

「什麼？…皇后懷孕了？」皇帝面上一驚，趕忙問道。

「皇後娘娘已經有兩個月身孕，只是如今怕是…保不住了。」曹伯韓面上一片凝重嚴肅，緩緩說道。

「曹伯韓，朕的皇后要是出什麼事情，朕要你人頭落地！」皇帝急的團團轉，神色激動指著太醫說道。

明懷真是不忍罵這糟老頭子了，你老婆出了事情，又不是人家太醫搞得，憑什麼讓人家來背這鍋。只是可惜了一個小生命，就這樣夭折在了某些人的勾心鬥角爭權奪利中。

「皇上，臣妾以為，此事不像是明貴妃所為，定是有人想要陷害明貴妃，所以才對皇後娘娘下了毒。」一旁的瑾昭儀忽的跪下，低頭說道。

皇帝腦子裡一片混亂，失了控般站起身來對明貴妃斥責道：「貴妃，這就是你辦的賞月宴嗎！皇后都能中毒，下次是不是就該要輪到朕了？！」

皇后吐了血，又波及腹中的皇子，這件事就已經不簡單了。這場賞月宴是由明貴妃親自辦理，現如今皇后中了毒，明貴妃便成了全場的焦點。

「皇上，臣妾冤枉啊！」明貴妃已經不敢再多說什麼，只怕越說越錯，越描越黑。倒是台下的明老太爺不忍見自己孫女受委屈，連忙跪在殿中道：「請皇上明察，臣相信雲珠的人品。」

台上台下一片混亂，有人憤怒，有人同情。

明懷撇撇嘴，這種事情，一看就知道並非明貴妃所為，明貴妃就算再大膽，也不會為了爭寵而在這種場合下毒。況且太醫來的那麼快，就像早有預料一般，唯一有可能的始作俑者，只能是皇帝。

皇帝有什麼目的，她不清楚，也沒興趣知道。但只憑這件事就能說明皇帝已經對明府動了心思，從今日開始，明府不會再過得像往日那般風生水起了，這件事情只是一個導火索，在這之下，一定還隱藏著更大的陰謀。明懷不知該做些什麼，只好先將珠花撿起來收在衣袖中，坐下靜觀其變。

宮中出了大事，好好地賞月宴被鬧得大家興緻全無。

風州那邊又新產了花酒，今日李淳風特意帶了一馬車，運進了宗府。

宗折端起琉璃玉杯，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喉結滾動之間，只覺留了滿腔花蜜的清香，又有清酒的溫涼。他用舌尖輕輕勾去唇角的酒漬，嘴角微微上揚，眼中卻無半點笑意，對李淳風道：「這風州還真是神奇，早先說是產花茶，如今竟又做起花酒的生意來，看來是要拜訪一下這風州知府了。」

李淳風站在一旁低了低頭，道：「主子不喜喝茶，卻又愛花香，知府大人是有心命人精製了這花酒的。」

宗折垂眸欣賞著杯中清冽誘人的酒，修長的指尖竟映出了一片寒涼的月色來。他未回答，似乎對李淳風的話不以為然。

「去府里收拾出一間屋子來，要靠近後門，交通方便。」宗折看著杯中酒色粼粼，不禁沉醉其中，聲色愈發撩人。

李淳風心中頗感奇怪，問道：「可是有客人要來府中小住幾日？」

緩緩放下手中的酒杯，宗折將目光收回，唇角微微勾起，眼中似有虹光流轉而過。飛鴻扇在修長的手指間巧妙地一轉，便如仙鶴亮翅般展開，輕輕扇動，竟更像白鶴清翔於水雲之間，一派風華絕美。

李淳風見宗折未答話，知道主子心中有數，便也就不再多問，轉身去安排廂房，臨行時又照常叮囑道：「這花酒烈的很，主子還是少喝些。」

卻說皇宮這邊，明懷心情煩躁，只覺著殿中一片蠢豬，如今想來既勞心又傷神，只好悶悶不樂坐在席中啃著醬香豬蹄子。

太醫曹伯韓行至主座旁，拿起皇後用過的茶杯仔細檢查一遍，又輕輕嗅了一下，遂又皺了皺眉：「敢問皇後娘娘今日是否服用過甜芝？」

皇后的貼身婢女一聽此言，腦中回憶了一番，趕忙回道：「明貴妃今日午飯時突然送來了一些甜芝熬成的補湯，因為甜芝本就稀少，娘娘不忍浪費，便喝了很多。」

「這就對了，茶壺中有山楹的殘渣，本是用於調味，倘若先服用甜芝，再服用山楹則會引起食物中毒。」曹伯韓細細說道。

「皇上，今日是貴妃娘娘讓奴婢在茶中放山楹的，奴婢是不知情的啊！」專司殿上茶點的宮女一聽此言嚇破了膽，噗通一聲跪在大殿之上，連連磕頭道。

「……好啊！貴妃，枉朕如此信任你，這幾年來，朕對你怎樣，對明府如何，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而你卻這般辜負朕對你的信任和恩寵，朕！——真是心痛萬分！」皇帝緩緩捂著心口，邊搖頭邊對明貴妃說道，當真是情真意切，滿面的痛心疾首直讓人扼腕嘆息。

「皇上，皇上臣妾是冤枉的，臣妾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啊…」明貴妃見事態發展越來越不利，如今飛來橫禍，她一時竟也分不清狀況，只得寄希望於那個曾說過要保護她一輩子的男人。

皇帝不予理會，只冷哼一聲，大聲道：「來人啊，將貴妃押進天牢，擇日問斬！」

「皇上——萬萬不可啊！老臣敢拿人頭擔保，此事斷不是我孫女明雲珠所為，——請皇上明察啊！」九十歲的明老太爺當即跪下，為自己的孫女伸冤。

明老爺見此，手中握拳，似乎在隱忍著些什麼，一旁的明天慶連忙扯住了明老爺的袖子，這才阻止了明老爺作出不理智的決定來。

明懷微微嘆了口氣，這滿殿的人，還真是各懷鬼胎，各有心思。

明老爺在密謀著些什麼，在明懷眼裡已是昭然若揭，只是皇帝的心思深似海，又豈是那般容易被扳倒的，冒然行事，只會送人頭。明府是真的不能再待下去了，她可不想跟著整個明府的人一起死。

皇帝又怎會輕易放過明雲珠，只憤怒道：「人證，物證具在，你還想朕怎麼說，又怎麼做！」，鄭皇低頭轉身，無力的揮揮手，又指著地上的明貴妃連連道：「拖下去…拖下去…」

明雲珠漸漸沉默了下來，眼裡只剩了一片恐懼，她看向鄭國皇帝鄭冕——她的夫君，她的天，眼裡全是不可置信，直到被拖走的那一刻，她才忽的像是想明白了什麼一般，頓時淚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