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天下熙熙攘攘 第七十三章 煉
亡魂斷。
拖了三年，我終於進入這無盡的可怕的輪迴。天雷霹靂是最輕的懲罰。
「杜鄉······」
我不忍回憶從前，只覺得他就是天下唯一賞識我的人。不止從才情從勇武，甚至我的魯莽與後來的霸道都為他所愛。他不像劉備溫善和顏，早為兄弟，共由布衣至鐵甲，市井而桃園。他更像曹操，有一派好風流，賞用我，將我捧至高處。這天他的話，就如虎牢關下為我溫的一碗酒。我名滿天下，拜他所賜。
華容道義釋曹操，乃關羽忠義行至上的一刻。我想若我於現世為關羽，不若從了他這曹操，演繹另一端故事，同樣為演義。
我才明白，為何廉頗子龍等人一旦認可我便對我不離不棄，原來這種臣戀君的情節如此清朗，讓人慾罷不能。我一眼見到一言交談過便明白此人英雄，就想跟着他，先完成他的願望，他對我述說的大義。劉備請諸葛亮安天下，三顧茅廬，諸葛亮看中的一是他安天下的決心，另一個不就是他的人么？劉備託孤時說過丞相可自代之，先不說這話的用意如何，你就說他單對諸葛如此，為什麼？因為他知道諸葛亮對他有父子般的君臣情節。他要諸葛盡忠，諸葛亮還順帶着盡孝！
我戀杜鄉亦如是。
別笑，這是忠，是義。我二人年齡相仿就不談孝，總之我事君本應如事父。
可是現在呢，我父亡兄死君崩。
雷劫漸漸地停止了。我遁入它所灼出的黑暗，陷入地中，墮入虛空。黑色一片。正應了壁畫上的內容。
「郭遷。」
爐火。這空間一如既往的溫暖，女人衣着華麗，有王霸之氣。她揮揮手，將我的眼睛從漆黑的壁畫上引回來。
「你都看到了，我作為你內心的投射自然也看到了。我不能代表狄語思說任何的話，你不能以我的態度作為她的態度。」印象中的帝子說，「我只能告訴你你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我還有一點點喜歡她。但是這感情僅在於那一夜，她摟過我的脖子，用身體擋住了匕首。我知道無論誰倒在那兒她都會這樣做，可是我忘不了清秋月下她的溫度。」
「能清楚的認識到這一點，就證明你能夠放下了。」帝子巧笑，抬手指著那個巨大的銅皮的熔爐，道，「這爐終於煉完了，你自己去取成品吧。」
高大的爐膛逐漸褪去被高火加熱出的紅色，冷卻後為深褐色。我湊到爐膛前，打開那個出成品的滑膛，即見到光芒四射，由裏面滾出一個透亮的圓潤的球來。這球如夜明珠般璀璨，光芒柔和，但內里堅韌。
「這是你的魂核，不屬於任何一個人。」帝子笑着從我手中接過那顆珠子，「其實你也不是完全因為害怕而逃避了這段記憶。你把自己當作杜鄉的臣子，煉化這份感情，最終使自己獲得了成為武魂的潛質。」
那珠子在她手中飄起來，有節律地綻放着光芒。
「廉頗的魂實際上為金石之魂，子龍的不必多說，是寒冰之魂。」帝子托起這光珠，擎至胸前讓它的光芒得以照亮整個大金鑾殿，「你所展現的光，一直都屬於你自己。無論是劉哈喇八都魯還是關羽，為你消化后最為突出的就是一個磊落。磊落源自光明，所以光就是你的魂核，你燃起符文火焰，焰色就是白金的。
「郭遷，勇敢地走下去吧，哪怕孤身一人，這大金鑾殿裏的一切都為你保存着。你記着他們就不會跌倒就不會死去。你是杜鄉的臣子，又是廉頗子龍等人的王——你是一個將王！」
「非將王宮，不能把你盛裝。」
我點點頭，伸手去探那光魂，它一下就感應到我，立刻作出回應，沒入我的胸膛，來到我的心口。它就是一直呼喚着我一直護着我的光魂么？
「你現在的等級就是列級。」帝子嘿嘿一笑，竟露出許多狡黠的味道，「作為一個過來人，有名的魂主，你該有這點兒眼力吧。」
我低下頭，下意識地伸手去摸我的鯤鵬甲，看到我蹬著的一對金鳳靴。我的兵刃就是一直在用的長刀，只是現在沒有龍牙一夜的光輝燦爛。
「等你飛升成神，還會重新長出翅膀來。不過這次可沒有那麼容易——以前你是融合廉頗武魂，轉移那股絕世之力為己所用——往後你要提升，就要通過不斷地戰鬥磨練，并吞噬掉許多武魂，差不多每一種都要有。」
「這麼難？」我嘆道，「劉萬山的那一部書都列不完，我怎麼可能吞噬那麼多武魂呢？百朝萬代有點名氣的能留在青史上的武將少說有一萬，我有多少時光去填補呢？」
帝子搖搖頭，笑道：「我且問你，仁義禮智信溫良恭儉讓，種類多麼？我再問你，忠孝仁義，種類多麼？」
原來是這樣。我只需要通過不斷地戰鬥，持續挑戰那些具有高尚品格的武將，就可以學到這些美好的讓人真正強大的東西！並不是說我一定要把武魂譚里的武將都收錄齊全了才行！
爐膛徹底熄滅了，那高處的燈也燃盡了所有的燈油。盒中的木柴燒乾凈了，再也不會突然地產生，無窮無盡無止無休。語思站在我面前，花顏金步搖，一步三回頭。
「你真的，捨得讓我走么？」她勾了勾手，然後一下撲上來，玉臂繞過我的脖子。那種輕柔那種溫涼，真的很讓人慾罷不能，「你要打開這大金鑾殿，把我放出去了嗎？」
「走吧。」我笑着抱起她，任由她勾着我的脖子，「你本就不屬於這裏，今後我對你的情感，應與百朝萬代的將軍們一樣，同武魂譚里所有的武魂一樣——我的帝子——我要作中城最後一道障壁，作天下最鋒利的矛同時也為天下最堅固的盾。我已經不會再自相矛盾了，我已是無敵。」
小門鎖。
我瞥了一眼那個墜著千斤愁情的被斷了鉸鏈的銅鎖，不屑地笑了笑，一腳踢開它，就覺得如踢空氣，輕無一物。再也不會愁了。我暗暗發誓，自經歷這一次亡魂斷後，我再不會陷入相同的境地。那雷劫如虎翼如蛇蟠如獅搏如北斗七星，它如千里江山如送子天王如清明上河！誰願意再遭受一次呢，誰還想面對着一片漆黑的障壁，陷入一片痛苦的深淵中呢？
想要不痛苦，最好的辦法就是順着良心走，順着大義，再不自欺欺人。
武魂大道，值得我走下去。
終有一日，我將收服百朝萬代的武將，成為這部奇譚的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