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 番外(7)

207 番外(7)

原來就在南梁二十八年七八月時,宵鄴曾領過一隊北境精銳自天澤出發欲要直搗建康,好打羅熙一個出其不意,依著宵鄴的意思,這麼做,一來,是以解心頭多年夙恨,二來,則是想打探一下南梁如今虛實。

宵鄴自登基后,心裡頭其實一直都想要對南梁用兵,攻其不備,壯大北境版圖,只待一個絕佳的出手時機罷了。卻正好,就在宵鄴驅行月余終於掩人耳目到達建康城時,便是我從神武門城牆上頭跳下來的那一日,宵鄴聽到消息,悄悄帶人趕到神武門下,眼見著滄泱和羅熙兩個鷸蚌相爭得厲害,就覺得那時便正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得利機會,於是,在滄泱把我帶走之後,宵鄴就帶著人馬在宮城外犀利下手偷襲了羅熙,但羅熙那時雖和滄泱斗得重傷在身卻也硬生生抗住了宵鄴的狠辣攻勢,最後的結果並不出乎意料,自然是兩敗俱傷,宵鄴居然在這種情況下都沒能佔得一點上風,就連宵鄴自己都有些吃驚。

但其實,宵鄴沒有想過,他在建康大肆動手,羅熙本身就是以逸待勞,況且他才至建康一日,什麼情況都沒有摸清,要不是羅熙已和滄泱兩廂斗過一場,宵鄴恐怕不能活著回到北境。

後來,宵鄴害怕羅熙反擊就並沒在建康多行逗留,直接回到了北境,也幸虧如此,以我對羅熙的了解他,絕不是一個會輕易放過敵人的人,當然,這一點,宵鄴心裡也很明白,但宵鄴心裡更明白,羅熙已是傷上加傷,必然難以在短時間內恢復,而他自己就不同了,經過短短三個月的調理,身子就已經恢復得七七八八。

當宵鄴再一次去到建康城的時候,他並未在羅熙眼下露面,而是只著重打聽了羅熙和我之間的一些陳年舊事,因而,他篤定認為我就是羅熙的軟肋,在回到北境后便叫人帶了書信一封給羅熙,上頭內容主要就是用我來威脅羅熙,讓南梁解除北境的年年上貢並且將建寧嫁到南梁來為妃為妾,羅熙面對這樣的羞辱在前朝勃然大怒,斷然駁回了宵鄴的無理請求,並讓蒙將軍整戈待發,靜聽號令。

羅熙也並不是一個隨意就肯讓人牽著鼻子走的人。

因而,羅熙自己則是簡單喬裝一番,只帶著幾個人就隻身來到北境天澤,至於他來到這裡究竟想做什麼,這麼長時間過去了,宵鄴也一直都沒有弄清楚。

又因為這些年宵鄴把羅熙摸了個透徹,心頭已經實在是太了解羅熙了,羅熙一行一動宵鄴了如指掌,早就提前安排人埋伏在各個客棧里,只要羅熙一現身立馬就將他制服,一手難敵四拳,羅熙就這樣被宵鄴抓了,並一直被軟禁在北境天澤的這個府邸里,宵鄴原想要從羅熙嘴裡套出點什麼話,但羅熙就是不開口,宵鄴用盡了一切辦法,羅熙還是不開口,因而,宵鄴在發現我和滄泱來到北境天澤的時候,立時就讓人把我捆了來,以我為要挾槍斃羅熙開口。

聽完宵鄴的一番話,我才知道,原來在我昏迷的這段時間裡,竟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也原來,我才是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想一想,如果沒有我,羅熙不會和滄泱爭個你死我活,不爭羅熙就不會受傷,宵鄴便不敢輕舉妄動,羅熙就更加不會被宵鄴威脅,如今,也不會被軟禁在宵鄴的府邸,而宵鄴也根本沒有機會接近南梁一步。

是我,把南梁置於火深火熱。

一切的災難都是源於我的開端!

但是彷彿宵鄴是太過高看了我在羅熙心中的地位!

片刻,我淡淡一笑,「你不明白,你就算現在抓住我,也威脅不了陛下半分,我和江山,我是萬萬抵不過江山的重量。」

宵鄴告訴我前因後果后,深吸一口氣,含笑緩緩搖頭,「敢不敢跟朕賭一賭?」

我輕笑,「這有什麼不敢的,」幽幽看宵鄴一眼,又道,「陛下,你必定輸了。」

宵鄴含著魅人的笑,「好,那朕就跟你一起去看看,到底是你贏了,還是朕贏。」

說完,宵鄴就一把從劍鞘中抽出散著明光的軟劍來利落割斷緊緊系在我手上的麻繩,手不吃力,我整個人一軟,重重摔落在地上。

宵鄴就這麼立在原地看著我,只眨了下眼睛,其餘一動不動。

我吃力的站起來,看住他道:「還請陛下答應我,如果你輸了,你要放我走!」

宵鄴輕笑,一揚眉道:「好,」他目光上下打量著我,片刻后,他淡淡道,「去梳洗一下。」

我低眸看一眼自己滿是血污的衣裳,緩緩點頭。

宵鄴叫來身邊伺候的一個丫鬟,「帶她去廂房裡好好梳洗乾淨再帶出來。」

那個丫鬟道:「是。」

於是,我就跟著那個小丫鬟進去了一間廂房,猝然聞得裡頭微微馥郁的梅花想起熏得人昏昏欲睡。

環視一圈卻不見一株紅梅影子。

我不免好奇問:「何以這裡滿是梅花香氣卻不見一品寒梅?」

丫鬟視我一眼,淡淡道:「這不是你該問的。」

我一驚,北境天澤還真是奇怪,一個小小的丫鬟說話居然都能這般頤指氣使的。

半晌后,我從廂房裡頭梳洗好出來,正見宵鄴靠坐在廊下的木欄上頭,衣袂上綉著大朵妖姬牡丹,一頭烏黑的長發只用一根藍色髮帶輕輕攏起,一手搭在自己的膝蓋上,伴著廊外的簌簌風雪,風姿卓然。

他就這樣不說話果真看不出來為人手段的陰毒凜冽。

毒辣心狠更甚於羅熙幾分。

不好對付。

我輕聲道:「我好了。」

他一回身,從頭到腳掃視我一番,只輕輕「嗯」一聲。

我一掙眉,「怎麼了?不好么?」

他笑,「好,太好了,他若見了你,必定開口。」

我也笑,「陛下實在高看我了。」

他深吸一口氣,起身拉過我的手。

我忙一甩。

他回頭,「別裝了,能在兩個這樣的男人之間周旋這麼多年,且都為你魂不守舍,必定不是簡單的人,你實在不必在朕面前一副自命清高的模樣。」

聽完他的話,我一蹙眉。

他依舊拽著我的手。

我一面跟著他走,一面微微慍怒道:「你們北境天澤民風還真是夠開放的!」

他卻笑得淡然,「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又小聲道:「咱們南梁是絕不會有人像陛下這樣不自重的,也不會有丫鬟能對主子頤指氣使的。」

他悠悠問:「怎麼?方才那丫鬟伺候得不好?」

我輕哼一聲道:「倒也不是,就是說話我不愛聽。」

他一笑,「既如此,下次朕給你換個順眼的便是。」

我忙出聲道:「還是別了,這次之後,還請陛下能看清事情原委,依照剛才答應過我的話,把我給放了才是。」

過了一會兒,他側臉過來,湊近道:「朕必贏。」

話說著,就已經來到了一間廂房前,宵鄴正命左右守衛打開房門,想到與羅熙許久未見,乍然就要相見,還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心裡竟不免生出了些許緊張來,許是我手心冰涼,讓宵鄴察覺了,他一握我的手,笑道:「你害怕什麼?」

我深吸一口氣,「我沒害怕,」說著,輕一抿嘴,我又道,「只是因為許久未見罷了。」

他挑目問我:「你以為此生與他再不會相見?」

我抬眸看著宵鄴,好奇他是如何把我心思挑明得這樣準確的?

也不知道宵鄴到底上了幾把鎖,半晌,房門終於打開,宵鄴撇嘴一笑,硬拽著我進了廂房。

我蹙眉道:「我還沒準備好。」

入目是羅熙一身玄色衣衫,斜靠在窗下小榻上,微寐著雙眸,眉宇間還是那般凌厲,大約是聽見了聲音,他眉間微微一蹙,淡淡問道:「又來了?」

宵鄴笑哼一聲,「你看今日朕給你帶了誰來?」

羅熙仍舊不睜眼,輕輕一笑,「不論是誰,你都別想從朕嘴裡摳出任何消息來。」

宵鄴一送我的手,側目看著我,「去吧,李淼淼!」

我一怔,舉眸望住宵鄴。

宵鄴一挑目。

我再回臉過去,目光落到羅熙面上,見他已然起來半個身子,大睜著眼,死死盯住我,熟悉的眉宇間更多了幾許軟弱和虛虧。

說實話,我有點退縮了,腳下只立在原地不動。壹號

許久,羅熙顫顫喚我道:「淼淼,過來。」說著,他朝我伸出手來。

我深吸一口氣,緩步過去,「陛下,我以為不會再見了。」

羅熙輕一撫我的臉,那種熟稔的錯覺頓時襲上心頭,我閉上眼,努力穩住自己的心緒。

羅熙隨即瞪住宵鄴,沉聲問:「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宵鄴淡淡道:「自是想要你開口說些什麼。」

羅熙無言。

我低聲道:「陛下,不必開口。」

宵鄴笑對著羅熙道:「朕是什麼人,什麼手段,你也知道,你若是不想說,朕就只能不客氣了。」

我回身視著宵鄴道:「你不能這樣威脅陛下!」

羅熙一拽我手臂,我下意識的「哎呦」了一聲。

羅熙一凜,撩起我的衣袖,鞭子抽打的痕迹歷歷在目,我一縮手,羅熙猛地一抬眸,厲然的視著宵鄴,眼中深邃有幽若的暗火,「宵鄴,你究竟對淼淼做了什麼?!」

宵鄴笑,「難得見你能這樣憤怒,那朕做的這一切事情就都值了。」

羅熙起身,步步緊逼宵鄴,「你若是再敢動她,朕不會放過你!」

宵鄴面對羅熙的威脅,一點兒都不害怕,含笑道:「別忘了,你身上還有朕給你下得情蠱和鎖骨針,如今,你還能對朕做什麼,你究竟想要怎樣對朕不客氣,」說著,宵鄴抬手輕拍一拍羅熙的領口,「千萬別動氣,對身體不好。」

什麼?

羅熙的身上有情蠱和鎖骨針?

再定眸一看,才發覺他面色真的很不好。

我真該死。

居然這麼久都沒看出來。

只顧著自己。

我深吸一口氣,回身篤定道:「我不勞陛下操心。」

兩人聽見這話,身子都是一怔。

羅熙回身過來,蹙眉問我:「你說什麼?」

我視著他道:「我說,我的事不勞陛下操心。」

他步過來,抓住我的手道:「我們竟都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嗎?」

我看著他道:「這一路,全都是陛下逼著我走的,我根本不曾對陛下有過一絲情意,所以如今陛下也不必為我操心什麼。」

他問:「你說的,可是真心話?」

我道:「句句屬實。」

他問:「這些年,你對朕,果真不曾有過一絲情意?」

我道:「是,不曾有過。」

他問:「那以前的那些繾綣時光算什麼?」

我道:「那都是我騙陛下的,都是假的。」

他眸光一凜,面上皆是傷痛,「假的……原來皆是假的……」說著,也一口鮮血噴出來,我一駭,忙扶住他問:「陛下你……」

他抬手攔住我,「沒事。」

我蹙眉看向宵鄴。

宵鄴笑,「這個賭,朕贏了。」

我震驚問:「這是怎麼一回事?」

宵鄴看著羅熙道:「這是北境最毒的情蠱,但凡情深傷情,必定反噬其身。」

我問:「什麼意思?」

宵鄴笑,「意思就是……他快死了。」

我不解,「什麼?」

宵鄴道:「情蠱這東西啊,向來無解,情深不壽說得恐怕就是這個意思了。」

我蹙眉,「你是故意的?」

宵鄴一笑,「只要他死了,南梁便就是朕的囊中之物。」

「你!」

我氣急。

宵鄴一把拽過我,食指和拇指用力的扣在我的氣管上頭,以我威脅羅熙道:「你不說,朕就讓你一日日親眼看著你心頭的人一日日因你受苦。」

羅熙雙手撐在桌面上,垂頭沉聲問:「你想知道什麼?」

宵鄴道:「告訴朕你南梁的兵防圖。」

我一驚,這是絕不行的,只嘶啞著聲音道:「你做夢!」

宵鄴手裡的力氣又大了幾分。

羅熙側目看過來,「你敢動她!」

宵鄴笑,「你看朕敢不敢!」

我用力道:「陛下,不要告訴他,就算你告訴了他,他也不會……」還未說完,宵鄴就死死捏住了我的氣管,我感覺徹底不能呼吸了,一股極為噁心的感覺從嗓子里油然升起。

羅熙大聲道:「好,你先放了她,朕就告訴你!」

宵鄴收回手裡的力氣,朝羅熙笑道:「這就對了嘛!你若肯早說,也就不必受那些苦了不是?」

我連連搖頭,「陛下,不要說!」

宵鄴旋即一巴掌扇在我左邊臉上,指著我喝道:「你再多嘴!」

我一下就摔倒在地上,臉頰上頭火辣辣的痛,立即回眸怒視著他,「南梁沒有一個軟骨頭,我就是死了也不會同意陛下跟你說一字半句!」

宵鄴看著我,一掙眉,「好!好!這可是你說得!你自己找死,就不能怪朕出手不留情面!」

羅熙盯住他問:「宵鄴,你想做什麼?!」

宵鄴笑哼一聲,大步邁過來,手裡提起我就走,「朕倒要看看你們還能硬氣到幾時!」

「宵鄴,你放開她,你敢動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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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泱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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