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代言

愛情的事情，從來不會順著我們的心意…

「梓喻，你有想過重新開始嗎？」黑暗中，方沫緩緩開口，打破了短暫的沉靜。

顧梓喻放下微曲的腿，心口像被重物狠狠撞了一下，「沒法重新開始了…」她的聲音帶著淡淡的傷痛，顫抖著，連唇齒間都散發著苦澀的滋味。

那種感覺，方沫感同身受，「我也沒有想過…」

一顆心臟只有那麼大，能裝進去的東西很少，當一個人填滿了那塊紅色的領地，就沒有多餘的地方留給其他人了。

有些事情是心有不甘，但也無能為力，時間從來不會淡化感情，而是讓它沉澱出許多融化不掉的顆粒，在記憶深處來回漂浮。

重新開始不只是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它包含太多無法言說的情感，恰恰感情是最複雜的一種，一旦發生就是一生，不存在清空與重來。

方沫伸手，摸了摸顧梓喻的髮絲，一切盡在不言中。

我們活在現在的人，總有部分留在曾經，部分留給未來。

耳邊傳來輕輕的鼾聲，如嬰兒般平靜，方沫也閉上眼，很快便入睡。夢中回到年少時，還是那樣金光燦燦的夏天，三張稚嫩的臉。少年純白色的衣衫被風輕輕撫起衣角，如同不沾墨色的畫紙，乾淨純潔，可畫面中突然閃過血腥的紅色，少年的身上、臉上都沾滿粘稠的血液，他努力呼救，卻像被無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嚨，怎麼都叫不出來，然後倒在地上，流出的血液染紅了整片馬路，少年靜靜的躺在血泊中，再也沒有了掙扎，失去神色的雙眸死死盯著她。

方沫猛然從夢中驚醒，點亮光芒微弱的檯燈，額頭出了很多細汗，驚恐的盯著自己的雙手，原來，是夢啊…

她看了眼正在翻身的顧梓喻，輕輕下床，走到客廳，從裝滿啤酒的冰箱里拿出一罐，整個人蹲在餐椅上，神情恍惚，目光遊離，深夜買醉的事她也不是第一次，只是這次，因為一場夢讓她恐懼到無法自拔，必須用一場醉來把它沖淡。

次日，顧梓喻起床時，方沫已經準備出門，她瞥見桌上散發著酒精味道的空酒罐，垂下了眼帘，也許時間是一種解藥，也是她所服的毒藥。

出門前，方沫告訴顧梓喻冰箱里有麵包和牛奶，然後挎上包，輕輕關上了門。

剛巧在門口遇上出門的許澤，他拿了很多書，應該是去圖書館，他最大的樂趣就是暢遊在書本和文字的海洋。

兩個人尷尬的對視一眼，誰都沒有說話，一同乘坐同一部電梯下樓，空氣是沒有浮動的靜，小小的電梯間，相識七年的人，在那麼近的距離，卻隔的那麼遠，彼此的唇都動了動，但誰也沒說出想說的話，最後電梯門開，朝相反的街道走去，如同最熟悉的陌生人。

方沫想，她終究要習慣面對許澤，對方也要習慣面對她，最後大家才會卸下厚重的玻璃，才會更加坦然。

顧梓喻一個人留在方沫家，照常洗漱，打開冰箱門發現抽屜里裝滿了酒，於是忍不住，打開了兩罐來喝，她早不記得沈江然和梁昕的勸告，因為她不懼怕生病或者死亡，這是自然規律，誰都避無可避。

顧梓喻本想休息幾天，可李其卻給她接了工作，這讓她有些不滿，但還是接受了，畢竟她現在卡在默默無聞與大紫大紅之間，狀態十分尷尬，不多接點工作很容易被後來者居上，至於休息，她想…等這份工作做完一定要給自己爭取幾天假期，她就算是個機器人，部分零件也會有運轉不過來的時候。

工作室內，李其已經等待顧梓喻多時。

他給顧梓喻接的是一份廣告代言，桌上是策劃書。

「柏泉礦泉水廣告代言…」柏泉礦泉水？顧梓喻忽地怔了怔，像跌進了大海深處，被人用力拉了一把，恍然如夢的感覺。

柏泉礦泉水是近幾年迅速崛起的飲用水品牌，公司的各種活動，合作的礦泉水品牌都是它，看樣子彼此是打算長期合作，所以才捨棄了明星代言，轉而選擇作家代言。

可是顧梓喻有些不相信，柏泉也算得上明星品牌，之前的幾代代言都是當紅明星，所以名氣迅速被打響，而現在，怎麼會選擇名氣小眾的她？

「柏泉公司準備出一套開學文化季系列礦泉水，他們本來就有選擇作家代言的意向，因為以後打算長期合作，於是公司索性就把你推了出去。」

校園情感類作家中，顧梓喻也算出類拔萃，閱點也有意想打磨她這顆珍珠，這也是她的第一個代言。

「柏泉那邊已經看過你的資料，覺得你很適合這個系列，現在就看你的意向了，這是個打開知名度的好機會，公司和我都希望你能接。」

顧梓喻輕咬粉唇，腦海里出現一黑一白兩隻惡魔，在她的耳畔爭吵不休，經過激烈的思想鬥爭之後，她深吸一口氣，說：「抱歉，我不想接這個代言，我只是個作家，不是明星，只想做好本分的事情。」

李其驚訝的放大了瞳孔，她拒絕了，居然拒絕了，沒有一絲留戀的拒絕了連明星都接不到的代言合同。他震驚的打量了顧梓喻半天，覺得異常荒誕，這個圈子都是人人想著如何往上爬，而顧梓喻卻選擇讓自己原地踏步，李其著實是恨鐵不成鋼。

他的眸色黯淡下來，不再像往日的和聲和氣，帶有壓迫感的問：「你確定放棄這個機會，繼續做不溫不火的作家？代言也並不是份外的事，它只是你成功路上的一段橋樑。這個代言我先幫你留著，你再好好考慮一下，最多三天，我等你答覆。」說完，他頭也不回的轉過身離開，他雖然沒表現的太明顯，但顧梓喻看得出來，他生氣了。

瞳孔的光芒漸漸淡下去，顧梓喻閉上眼睛，陷在真皮座椅里，微皺眉頭，暗自苦惱。

林子軒曾經對她說過：一個人的能力不能僅僅用在一件事情里，那樣枯燥乏味，沒有挑戰與樂趣。

「你拒絕了？」帶有撞擊感的聲音傳來，梁昕不可思議的盯著顧梓喻淡然的臉。

沈江然趴在一邊，也一臉震驚的看著她，這是多好的機會，多少人努力伸長了手也抓不住的機會，她居然就想這樣放棄。

「李其讓我再考慮三天。」顧梓喻輕聲說，燈光讓她的眼睛微眯，眼神若隱若現的看不清。

「該死的。」梁昕脫口而出一句髒話，和李其一樣恨鐵不成鋼的樣子，「還考慮什麼，這就像買彩票中了頭彩，你不去兌獎反而拱手送人，你寫小說寫傻了？」她毫不留情的說，絲毫不顧顧梓喻一陣紅一陣青的臉。

「可我是作家，不是明星。」顧梓喻有些委屈，底氣不足的反駁。

「作家還能開公司帶藝人呢。」

「我不是沒開嗎。」

「這可是明星都想接的代言。」

「可我也不是明星。」

「人家要的就是作家代言。」

「你也說了，我是作家。」

「只有思想老朽的人才不知道變通。」

「……」

沈江然見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誰都不饒過誰，無奈的扶了扶額，伸手打斷了她們的對話。

「昕姐也是為你的事業著想。」沈江然對顧梓喻說。梁昕的話雖然粗暴了些，但歸根究底她也不是為了自己好。「一個人的能力不能局限在一件事情上，得有挑戰，那樣才有樂趣，否則再有能力，生活也是枯燥乏味的。」他頭頭是道的說著。

顧梓喻指尖還未點燃的煙猛然掉落在地，眼前迅速爬滿淡淡的霧氣，心變成了鞦韆，被調皮的孩童蕩來蕩去。這句話，和曾經林子軒對自己說過的，那麼相似，甚至一模一樣。她不知道是錯覺還是巧合，沈江然身上，林子軒的影子總是若隱若現，彷彿他的身上不只有林子軒的眼睛，還有林子軒的靈魂。

「你怎麼了？」沈江然弓著身子撿起煙，深深的盯著顧梓喻失神的臉，覺得她跑神跑的很不是時候。

「噢，沒事。」顧梓喻猛然回過神，變作鞦韆來回擺盪的心也逐漸平和，從他手中接過煙，點燃，深吸一口，吐出繚繞的煙霧，掩住她泛著晶瑩的眼睛和恍惚的神情。

「其實柏泉是個很好的牌子。」沈江然擺弄著手中的礦泉水瓶，是他常喝的品牌，顧梓喻這才注意到，是柏泉的夏日系列。「他們每年都會出春、夏、秋、冬四個系列，還有其他主題系列不等，每個主題都很積極向上，請的代言人也是經過幾層篩選，既然這次開學文化季的主題選了你做代言人，也是變相對你的肯定。」

顧梓喻聽到有些迷糊，她只對酒有過深刻的鑽研，至於礦泉水，她只知道柏泉是個知名飲用水品牌，其他的一概不知。

沈江然喝了一口水，似乎在感覺它的味道，在想該怎麼和顧梓喻描述，「它的口感就像詩人寫詩一樣細膩，還帶一點微甜的口感，而且它的生產基地建在山裡，用的都是渾然天成的泉水。」

見他一臉認真解讀的模樣，顧梓喻忍俊不禁，像回到了民國時期，他就是那時候滿身書卷氣的散文家，一出口就是妙言要道。

察覺自己說的太多了，沈江然忽而靦腆的撓撓腦袋，「這都是我的看法。」

顧梓喻輕笑，彷彿真從他那裡學到了什麼大道理一樣，認可的點頭，「被你說的，我對它有了點興趣。」

沈江然咧嘴大笑，頗有成就感。

「可以啊，這就把她給唬住了。」

梁昕湊近他，低聲說，用力使了個眼神，沈江然也回了她一個，無聲無息中，他們又成為了一條船上的人。

顧梓喻無視他們的擠眉弄眼，已經習慣他們常常站在同一陣營里「對付」自己。

「不過…」兩人還在沾沾自喜時，顧梓喻突然轉變了話鋒，「我還是會再考慮三天的。」說完掐滅煙蒂，拎著包，留下一個瀟洒的背影便離開了。

剩下兩人無奈的對視，對於她的隨性和洒脫也已司空見慣。

回工作室的路上收到陸田的信息。

「姐姐姐，聽說公司給你接了柏泉礦泉水的代言？！」簡單的幾個字就能感受到那個小妮子的激動，估計收到風聲的時候都興奮的跳起來拍手叫好了。

顧梓喻淺笑，輕輕打好文字發送過去：「我還沒接，在考慮中。」

「啊？這麼好的代言還考慮什麼？」這回又感受到了她噘著嘴，滿臉的可惜。

顧梓喻還沒打好字，又見她發來一條：「聽說這次代言除了你，還邀請了霧裡雲呢！」她似乎在用霧裡雲勾引出顧梓喻接代言的慾望，只是可惜，她是霧裡雲的小迷妹，顧梓喻不是。

但顧梓喻還是微微震驚了一下，李其並沒有給她提過這次代言是兩個人。而霧裡雲上過訪談，去過節目，但代言似乎是第一次，可他的人氣根本不需要靠接代言而鞏固，顧梓喻百思不得其解。

「姐，你怎麼不說話了？」見顧梓喻久久未回復，陸田耐不住急躁的性子了。

「你就是想讓我接了，然後借著看我的名義去看霧裡雲吧！」顧梓喻毫不留情的戳穿了她那點少女的小心思。

陸田也發來一個害羞的表情，讓顧梓喻別揭穿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