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七章 遠嫁異國

第二百一十七章 遠嫁異國

風雪中,高閣上,一個身披黑色斗篷的窈窕身影佇立着,遙望着遠方。

飄散的雪花吹落在黑色的斗篷上,彷彿是給一尊石像染上了歲月的風霜。

「果然是你。」一條俊逸的身姿伴着飛雪而來,那清朗的聲音穿過朵朵雪花落在眼前人的身上。

那人身形未動,只是那被斗篷遮住的臉頰上有了讓人難以覺察的微動。

風雪依舊,沉默依舊。

「我以為曾經的娑月公主早已消失在世間了。」來人慢慢走近,在離對方兩丈遠的地方停下腳步。

「我以為曾經的九王爺只會賞花弄月,果然當上了丞相后能力過人,竟然輕易便找到了我的蹤跡。」沙啞的聲音,冷漠的語調,仿若是有人從脖頸后塞了一把冰涼的雪團般,讓人全身上下涼了個透徹。

「四皇姐。」北宮衡定眼望着眼前的人散發着熟悉的陌生感,一字一字叫着這個久遠的稱呼,試圖能讓他們周遭的溫度回升半分。

那女子轉過頭,斗篷下一張微微翹起的紅唇耀眼奪目,柳眉下的長眸中似乎有火焰在熊熊燃燒,那沐浴了歲月的蒼白容顏在這風雪中顯得越發艷絕凌厲。

朱唇輕啟,卻是一聲挾著恨意的冷笑,「呵,我可不是你口中的四皇姐。」

北宮衡面懷感傷之色,「不管你的身世如何,不管其他人如何作想,我始終當你是我的四皇姐。」

雖然北宮衡與娑月並無過密的交往,但關於娑月的事情,他也是略知一二,只是當初他也無力助她脫離困境。

在他看來,不論娑月身世如何,她都只是一個被迫背上上一代恩怨與譴責的無辜之人。

娑月眼中竄起更高的怒火,彷彿隨時能將人燃燒殆盡,融化這片飛雪。

「事到如今也不必說些無謂之詞,在我眼中,你與其他北宮氏的人並無不同。」

北宮衡轉過頭,望向遠方,看紛飛的雪花一點點染白著這個世界。

「所以如今你是為了向北宮一族復仇而來,是嗎?」北宮衡語氣淡淡,不似疑問更似自言自語。

「哈哈,復仇?北宮氏帶給我的痛苦豈是單單靠復仇便能抹滅的?」娑月聞言悲愴地大笑道。

「虧欠你的是北宮氏一族,可你現在所做的是在毀滅兩國千萬百姓。」

自那日在見到南榮王后,聽到了娑月二字,又想起此前種種事情,北宮衡便更加確信,長歌口中所說的榮王身邊神秘女子便是娑月。

而將起的戰火恐怕也是娑月從中挑撥,北宮衡不得不親自暗中調查,一路跟蹤至此,希望能一挽眼前兩國的危機。

娑月突然換了輕鬆的語氣,「你是說兩國的戰事嗎?這可是南榮王所做的決定。」

「你敢說與你毫無關係嗎?」北宮衡垂眸輕聲道。

「男人生來便愛權勢,愛美人,更何況是南榮王這樣坐擁一方的王者呢?只要敗了扶搖國,便能一統天下,從此恢復到如從前那樣的太平盛世。改朝換代,歷來便是常事,北宮氏覆滅,南榮氏稱霸,這天下也不是非要你們北宮氏統治才可,而是你們的北宮氏的榮耀要依賴掌管天下。」

北宮衡長嘆一聲,沉沉道:「天下一統是大勢所趨,但是換了南榮氏稱王這天下便能永享太平了嗎?」

「不試試又怎能知道?」

「可如今這世上除了北宮氏,南榮氏,恐怕也不止這些男人愛權勢。」北宮衡眼前又浮現了那張少女的面容,那張與眼前人眉眼有幾分相似的臉龐。

「丞相大人似乎是話中有話。」娑月以為北宮衡所指之人是自己,於是彎起嘴角笑道。

「你曾經遠嫁邊陲小國,可是不到兩年卻返回宮中,雖不知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但不知皇姐當時是否有子嗣留在人間。」北宮衡說罷,轉頭盯着一動不動的娑月。

那少女的眼神明明與四皇姐的眼神別無二致,當初在扶搖國之時,他只覺得那少女有幾分熟悉之感,但卻並未多做聯想,如今想來,一切的困惑便能迎刃而解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娑月聞言轉頭,眼裏的火焰盡散,像是一陣暖風吹開了凍結千年的積雪。

看到娑月終於有了波瀾的面容,北宮衡長舒了一口氣,「如今扶搖國已成敵國,那敵國的皇后也自然是敵人,如今扶搖國的皇上不在宮中,望到時楠康國的大軍佔領扶搖國時,四皇姐能不要後悔,就如同當初善圖國被攻破時善圖王被殺那時。」

當年娑月公主遠嫁善圖國,不知緣由地回宮,後來先皇攻打善圖國,也未見娑月公主出面求情,善圖王亡故,也未見娑月公主垂淚。

到底也沒人知道,娑月公主到底與善圖王之間是否存有感情,所以外人皆道娑月公主是個鐵石心腸的惡毒女人。

娑月沉默了片刻,神情舒展,風輕雲淡道:「當年攻打善圖國也是大皇兄的主意,而我也不是善圖國的人,為何要感到後悔,如今只不過是區區一個皇后,與我何干,我又為何要後悔?」

北宮衡不再辯駁,「既然四皇姐已經堅定了心意,那我就不再多言,皇姐保重。」

說罷,北宮衡揮袖離去,滿目飄雪漸漸模糊了北宮衡離去的背影。

娑月收回自己的視線,揭下頭上的帽子,望着逐漸濃密的大雪,雪花飛舞,恍若那時玉蘭花在月下簌簌飄落。

涼夏月明,宮闈深處,舞姿輕盈妙曼,

「看,娑月公主又在起舞了,真美啊。」遠處廊下路過的宮女悄聲艷羨嘆道。

另一人道:「畢竟那可是娑月公主,是宮中獨一無二如明月珍珠般的四公主。」

而此時還有另外一個身影從御書房出來,在暗處也瞧見了驚為天人的舞姿,人動心亦動。

明月依舊,玉蘭飄芳,清歌宛轉間帶了幾分惆悵。

「聽說了嗎,娑月公主不是皇上親生的。」

「沒想到惜花夫人竟然這般不知廉恥,與外人私通。」

那時明月隱,玉蘭簌簌凋落,月下舞與清歌不再。

「惜花夫人畏罪自殺了。」惜花夫人的死訊傳遍了宮闈。

「嘖嘖,做了這樣的事,死不足惜,皇上仁慈,竟然留下了娑月公主。」

是夜無月,獨坐樹下,酒入愁腸,更添悲切,周遭惡語流言縈繞不絕。

「竟然還能理所當然地呆在這裏,真是不要臉,和她那下賤的母親一樣。」

「聽說她還勾引太子,妄想攀上太子恢復往日的榮耀,真是無恥放浪。」

「反正皇上也將她不再放在眼裏,咱們以後也不必把她當主子看。」

無月無星,漆黑的宮中卻處處裝飾著那刺目的紅色,壓抑得人心口喘不過氣來。

「娑月公主風姿綽約,才貌無雙,擇日與善圖王結成秦晉之好,永固邊疆。」娑月公主遠嫁的消息傳遍大街小巷。

「聽說那個什麼善圖國只是個野蠻的貧瘠小國,那善圖王八成也是個粗俗不堪髒兮兮的老頭子,看來皇上是不想再留她了。」

遠嫁前夜,一人潛入宮中。

「跟我走吧,不要嫁給那個什麼善圖王。」

「我不走,終於可以離開這裏了。」那身大紅色嫁衣與她的氣態面容一點都不適合,那雙眸子因長久以來所受的屈辱而變得空蕩蕩。

秋風起,半山嫣紅,穿過迷眼風沙,如同赴死一般地決絕,向西而行。

如同世人所傳言那般,善圖國只是一個清貧的小國,那裏的百姓個個面如死灰,仿若行屍走肉,那些眼睛如同乾涸的河床。

就如同她一樣,也正好,這便是她最終所歸之地。

她被接入王宮,舉行了婚禮的儀式,雖是王室的婚嫁,但場面卻是樸素無味,然而她也並不在意,就算是新婚之夜,她獨守空房,她也毫不在意,她的心在母親死時便已經死了。

「你眼中映照出來的悲痛是否能讓我幫你分擔一半?」他在天亮之時帶着滿身酒氣回來挑下她的蓋頭,一雙似醉非醉地眸子凝視着她。

本是已死之人,本是已死之心,卻偏偏被盲婚啞嫁的那個人焐熱了心,還動了情。

他溫柔的的神情,溫暖的語調,還有那在夕陽映照下琥珀色的眸子,那是她從未見過的以及感受過的。

偏偏她下嫁之人不是粗俗不堪的老頭子,而是如瓊林玉樹不染塵埃之人。

他美皙如玉,亭亭獨秀,郎朗兮如日月入懷,細心呵護着她的不堪的過去,撫慰着她心上的痛楚,這份讓人護在懷中的幸福感教她無法自拔。

他讓她感受到了久違的溫暖與柔情,自己仿若被軟緞包裹一般,她那乾涸的眼眸,已死的心,又重新泛起了漣漪。

只是,庭院中的那株玉梓樹看得總是讓她生厭。

因為月圓的深夜之時,他總是獨自坐在那樹下,飲酒沉思,不讓人打擾,包括她。

玉梓花開時,他看着那落花時的神情分明與對她不同,那從背影中流露出來的深情與痴心藏都藏不住,看得教她心中不是滋味。

那份深不見底的深情到底是給誰的呢?她不禁開始躁動不安。

直到那晚新年夜宴,看到那個如同玉梓花般柔弱嬌艷的女子的出現,她頓時便明白了他的那份深情是寄與誰身了。

雖然那女子已嫁作人婦,但他看她的目光是那樣不同,隱忍克制中依然溢出了深情與不甘。

從那以後,她開始情不自禁地想要接近那女子,想要知道關於那女子的一切,她想知道那女子到底哪裏與眾不同能讓他一直傾心不忘。

後來,她有了身孕,而他也一直對她如初,也並未召其他女子入宮。

他除了偶爾對着那棵玉梓樹獨坐遙思之外,倒也並未做出負她之舉。

後來,她便不再去想,安心孕育著兩人的感情結晶,終於,她誕下一位公主,那是與她眉目相似的另一個生命,這讓她的心徹底變得柔軟起來,防禦的心牆被完全打破。

「為我們的女兒起一個名字吧。」她抱着懷中的嬰兒滿臉幸福。

「梓柔,就叫梓柔吧,與那庭院的玉梓花那般溫柔美麗。」他往門外看了一眼,玉梓花開,月色溫柔,逗著懷中的幼兒淺淺笑道。

「梓柔梓柔,又是玉梓花,你還是忘不了她是嗎?」她聽罷,倏然收起了剛才的溫柔神色,蹙眉大聲道。

他一怔,睜大了眼睛,眸中帶有失望之色,「我若說不是,你會信嗎?」

「你出去,我現在不想看到你,我知道只要她還活着,你就永遠會留一份心在她身上。」她用力推開了他。

看着她激動的神色與蒼白的面容,他雖想抱住她,但他知道她性子最是固執,所以只得長嘆一聲走了出去。

她抱着懷中的嬰兒,眼中溢出了淚水,這雙眼曾經早就流幹了淚,現在卻這樣輕而易舉便淚水肆意。

可是後來,無論他如何哄她,安慰她,固執傲氣的她始終不肯低頭,始終不肯給彼此一個機會,始終不願相信他。

她還不知那日一推,便竟是永遠地將他推離開自己身邊,她曾以為只有他是永遠不會離開自己的。

她逼着他離開,卻又盼他回來,可終究是落空了。

沒過多久,便聽說與善圖王情同手足的大將軍喪了夫人,那日,不止將軍府,連同王宮中,都瀰漫着一種壓抑的悲傷之感。

他又在玉梓花下飲酒,只是比往日多飲了幾杯,神色也更沉重了幾分,背影也無力落寞了幾分。

「她可算是死了,這樣你就再也不用遠遠地望着她了。」她怒上眉頭,奪下了他手中的酒壺狠狠摔在地上。

那酒壺的碎片四濺,劃過她的手臂,瞬間多了幾條血痕,但她卻毫無知覺。

他猛然抬頭,那平日裏溫潤的眸子裏溢出了少見的驚詫和怒意,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顫抖道:「你說什麼?」

「我說她終於死了。」她揚起臉,眼中滿是挑釁之色。

而她心中明明不是這樣想的,她想說的是,把她忘了吧,以後只要看我一個人就好。

明明心中是近乎哀求的情緒,可口中卻是抑制不住激怒他的話語。

「你怎能說出如此惡毒的話?」他氣紅了眼,捏住她手腕的手又增添了幾分力氣。

只因她未露出疼痛之感,他便也忘了她只是纖弱的女子了,她的手腕處早已被捏出了一道深深的紅色傷痕。

「惡毒?我早就想她死了。」她依然說着與自己心聲相違背的話。

不是,這不是她要說的,明明是想說,希望你永遠屬於我一個人,你不要再對她舊情難忘。

「你給我走,我永遠再也不想看見你!」他脫口而出,鬆開了她的手,將她推開。

隨即,他拂袖而去,那俊逸的背影中夾雜着複雜的情緒。

她望着他無情離去的身影,心中那股悲痛捲土重來,那曾經被他撫平的傷痛如今又被他撕扯開來,於是,她連踏出了王宮,走向了另一條不可回頭之路。

夜色中,聽到遠處傳來凄涼的歌聲,「輕歌曼舞影徘徊,明月半染清涼色,行遍天涯難攜手,一曲斷腸恨無酒。。。」

「明月半染清涼色,哈哈哈!」娑月回過神來,自己的衣襟上已落滿了雪花,她念叨著當年聽到的那首小調,大笑轉為了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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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孤注擲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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