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玉梓臨行

第一章 玉梓臨行

層巒疊嶂,青山連綿,玉梓山在白雲深處若隱若現,霧氣幽然,雲海翻湧,據說站在玉梓山的最高處可觀天下之大勢,察世間之百變。

玉梓山最高處,一女子立於峰頂,微濕的山風吹起她的衣袂,她眼神冰冷,俯瞰這蒼茫亂世,嘴角勾起一絲絲冷笑,身軀雖瘦弱卻散發着一股與生俱來的王者氣質,似乎世間萬事瞭然於胸,她背對着身後的人問道:「三千,聽說南榮王和北宮王都在尋我?」

「是的,小姐。」媚三千恭敬利落地回道,她眼前這個眼神清冽的女子正是舉國上下都在尋找的傳說中的奇女子鄭梓柔,隨後又轉頭滿目擔憂的看了看一旁專心玩耍仿若孩童的男子。

「西塵,姐姐帶你下山去看戲好不好?」鄭梓柔轉過身走向一旁像小孩子般玩耍的男子,拿出手帕仔細地幫他擦掉臉上的泥溫柔地說道,剛剛滿目的寒氣似乎也消散了。看着眼前這般模樣的鄭西塵,鄭梓柔心中交織著怨憤與心疼。

眼前原本已年滿十八歲的西塵雖相貌清麗,但眼神獃滯,舉止行事如同幼兒一般,西塵在目睹了三年前父親的慘死後,痴傻的病症便變得越發嚴重,從前雖說有些痴傻,也至少能像孩童般無憂無慮的生活,可自從那天後,弟弟變得連話都不會說了,也不笑了,心智也更加不如從前了。

「嗯。」西塵無神空洞的雙眸望着鄭梓柔點着頭應了一聲,聲音模糊且微弱,像受了驚嚇的小鹿一般,眼睛裏露出一絲恐懼。

「三千,日後我若站上了頂點,你是否還能如現在一般與我一起縱觀這世間風景?」梓柔看着遠處的山巒語氣變得柔和,眼裏卻有一絲哀愁。

「小姐,自那日起,三千便已決定無論去哪都會跟隨小姐,與家族責任無關,是我自己的意志。」她早已決定一直都會跟隨梓柔,保護梓柔,所以她說這話的時候沒有半分猶豫,態度堅決且忠誠。

「那我們去向師父辭行吧。」語罷,三人向叢林深處走去,三個身形削弱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迷霧之中。

三人穿過樹林,繞過峽谷,走過九曲迴腸的山路,眼前出現一處乾淨雅緻的院落。木屋邊綠柳掩映,亂花繞籬,池中錦鯉戲水,菡萏飄香,夏蟬齊鳴,雖是

夏季,但是玉梓山中卻絲毫感受不到夏天的燥熱,反而讓人感到在濃重的霧氣中有些發涼。

走近木屋,迴廊上坐着一位頭髮花白但精神抖擻的五十左右的男人,那硬朗的五官和有神的雙眼,雖著樸素的布衣,但依舊散發着強者的氣場,似乎還能隱約看到他曾經的英姿,他斜靠着迴廊上的柱子,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師父,是又想起從前的事了嗎?」梓柔看着迴廊上的男人問道,眼前的這個男人曾經是她小時候最敬仰的男人,跟她過分溫柔慈愛的父親是完全不同的男人。作為臣子他是善戰英武的將軍,作為友人他是忠誠大度的朋友,對妻子和孩子來說又是溫柔體貼的夫君和嚴厲又慈愛的父親,他滿足了作為男人的所有標準。

那時候,她就想:以後的夫君一定得是他這樣的男人她才嫁。

「公主,你們回來了啊。」男人放下手中的酒杯,只是轉過頭微微瞥了一眼眼前的三人,淡淡地回道。

「將軍,你又忘了,這裏沒有公主。」聽到男人的回答,梓柔語氣有一絲惱故意把將軍二字的音說的特別重。

「也再沒有將軍。」男人唇邊滑出一絲慘淡的笑。

「父親,我們明日準備下山。」一旁的媚三千接過兩人沒有後續的話道,眼前的男人是她的父親,也是梓柔的師父,從前甚少飲酒的父親自從那日帶着他們逃到這裏后,便時常一人飲酒,神情漠然且惆悵,曾經的父親即使是在最困難的戰爭前也從未露出這般神情,而且,父親的眼裏的光彩也一日日黯淡了。

「梓柔,你要明白,一旦你走出這座山,就再也不能回頭了。」男人的神情變得嚴肅且略帶擔憂,面前這個神色堅定的柔弱女子自那以後早已不再是那個驕傲蠻橫又愛撒嬌的小公主了,看着梓柔堅毅的眼神,他知道他攔不住她也找不到借口來攔住她,既然選擇苟且活下來,就絕不可能只是單純為了活下來了。

「從那時候開始,就已經無路可退了,師父該是最明白的。」

男人沒再說什麼,只是略帶深思地點點頭,微微嘆了一口氣。

「那我們先回房去準備了。」梓柔說罷便向裏屋走去,三千看了看她父親也跟了上去。

「西塵,過來陪師父坐坐。」男人一臉慈愛的叫住也正準備跟着梓柔進屋的西塵。

西塵看了看已經走進屋的梓柔又看了看眼含微笑的男人,面露難色,猶豫了一下,還是順從地走了過去,挨着男人坐下,鼻尖拂過一絲微醺的酒氣。

「西塵,不留下陪師父嗎?」男人眼神流露出父親般的慈愛,畢竟是看着他們兩姐弟長大的,這些年,早就視他們為自己的孩子了,況且還是那個人最後的囑託,要不是因為這囑託,自己怎還會允許自己這樣苟且的活着。

西塵耷拉着頭搖了搖了頭,手指絞着衣襟。

男人見狀,無奈地長長嘆了一口氣,又為自己倒了一杯酒,拂袖一飲而下,烈酒下肚,似乎感覺不到任何味道。

自來這裏以後,自己雖常常飲酒,卻不敢醉一次,若是那個人還在,這樣的良辰這樣的美景中,定會秉燭暢談大醉一場,而如今故人不在,往事作古,自己看着長大的孩子們也將要離去,以後的日子都會孑然一身,想到這裏心中不免有些心酸,傷情。

當年他是善圖國最善戰的梅遠大將軍,三年前敵軍壓境,他準備帶兵去邊境迎敵卻被善圖王連夜召進宮中,被下令守衛相對安全的皇城,與此同時卻派了朝中膽小怕事的另一位將軍去邊境迎戰敵軍,而終,去邊境的將軍棄城投敵,皇城也終被破,善圖王混亂中被殺身亡,自己只得帶着未成年的公主王子以及女兒逃到昔日修行之地玉梓山,這是善圖王作為王的身份對他最後的囑託,同時這也是自己作為那個男人最好的朋友最後唯一能為他做的事。

而他至今也沒想明白,善圖王當初為何阻止他出戰,還有最弱小最偏僻物資貧乏到以至於都沒有國家願意來犯的善圖國為何會一夜之間會有敵軍來襲,那個看似處處溫柔卻實則聰明聖賢的王怎麼會這樣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國土喪於他人之手還搭上了自己的命,諸多疑惑,還沒找到答案和一個合理的解釋。

「西塵,你想你父親嗎?」梅遠一邊給自己斟酒一邊問。

「嗯。」西塵空洞洞的眼神閃過一絲悲傷,用力點點頭回應道。

「你父王當初是不是錯了?。」梅遠的語氣像是問句又像是自言自語,其實在心裏這些年他覺得是自己錯了,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當初就算冒着違抗皇命的危險也應該堅持去迎戰,這樣說不定的話,便不會是如今這樣的局勢,那個男人也便不會死,善圖國也不會亡國。

西塵露出抗拒略點敵意的神情,拚命搖搖頭。

「對啊,你父皇是個賢明的王,我不該這麼問你的,我相信他有他的理由,只是我們都不理解他的想法,原本他的想法常常都會超出一般人的想法範圍。」那個偉大的王,明明論武功比不上自己,但他過人的聰慧,溫柔,以及別人所不及的心思與氣量,那是他所沒有的,這也是他心甘情願跟隨他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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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孤注擲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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