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月黑風高時（三）
莫毅拼盡全力壓下了心中的驚愕，看着自己眼中昨天還活生生的生命，滿腔悲憤扼住了咽喉，忙下令搜尋是否有生還的弟兄。無喑無痕分帶兩隊，將偌大的東風酒樓找尋了個遍，對方竟真的如此狠絕。如今他們也不得不認清事實：風雲樓鄴城分部全軍覆滅。
「混蛋！這群畜生！」無喑最是按耐不住，握緊拳頭狠狠砸向通天柱，在被血浸染后更顯幽暗的烏木上留下了深深的拳印。不知是不是刺激太大，用力過猛，眼前黑了一瞬，身子晃了晃，似是有些脫力。
「無喑！不要衝動。」莫毅深思熟慮后開口，「此事背後一定有蹊蹺。再仔細查探一番，或許並不是表面所見，逍遙宮是殺手組織，向來敢作敢當，殺人留名的確是他們的風格。但是這些年江湖上的明爭暗鬥你們也懂，風雲樓作為情報組織與他們合作，其實也有幾絲監視的意味在其中，以免突發事變。這次主子出行的路線絕密，斥候組和情報組嚴密勘察過，並沒有逍遙宮的蹤影。再仔細排查一番，是否有線索遺漏，此地不宜久留。」
眾人剛剛差點被憤怒沖昏了頭腦，這時才恢復了些理智。無痕咬唇不語，仍然不放棄地尋找著蛛絲馬跡。其餘幾人也開始清理現場。天已經黑透了，他們也不能在這是非之地停留太久。
「莫組長！找到了分部的螟仕長老！在這邊！」一名屬下的傳音在偏廳傳來。莫毅三步並作兩步，踏入偏廳，映入眼帘的便是螟仕蜷縮在炕桌旁的屍體。一雙眼睛大大的睜著，嘴角的血痕流入衣領，浸染了一片地面。屍體呈現扭曲的姿態，左手緊緊包住右手，摁住了腹部一處致命的刀傷似是要給自己止血，但卻是握成了拳狀。瞳仁渙散，已經是去了。
莫毅無法直視他的眼睛，偏廳內散亂之至，看這散亂的景象，到處是散落的賬本名冊，顯然被人暴力翻找過什麼東西，竟令人無從插腳。螟仕長老不曾瞑目的樣子，讓莫毅能想像到那灰暗的眼眸曾經充滿了怎樣的掙扎和絕望。連一個古稀老人也不放過，讓大家內心更是血氣翻湧。
無喑扶過那已經有些僵硬的屍體，想要幫螟仕長老放平身體，闔上雙眼，卻怪異的發現自己似乎無法做到。莫毅越看越覺得哪裏不對，仔細端詳螟仕的視線竟是落在了拳頭上，似乎是有所感應，莫毅的命令脫口而出：「掰開螟仕長老的雙手。」
不知是螟仕長老用力過大還是因為僵硬什麼的原因，無喑和無痕兩人廢了大力才將螟仕長老的手掰開，只見掌中靜靜躺着一枚金鑰匙和一小方石印，而上面赫然印着宣國四相之首——蘇相府的蘇字。
莫毅撿起兩樣東西，仔細系好放入袖中。金鑰匙想必就是鄴城分部的密室鑰匙了，每個分部都有這樣一個地方，用來存放分部的花名冊和記賬本，還有一些機密信件指令。而石印，莫毅臉上愈加冰寒，蘇相真是賊心不死，竟將手伸到了鄴城。一路上不斷派心腹殺手刺殺身為皇后的百里昭瓊，如今還將一盆髒水潑到逍遙宮上，妄圖挑撥逍遙宮與風雲樓大打出手，兩敗俱傷，分散帝後手中的實力，自己坐收漁翁之利，真是一手好算盤！若不是螟仕長老拚死一搏，留下了這絲線索，只怕還真是順了這老狐狸的心意。
越是思量越是頭腦沉重，莫毅來不及顧及這些反常的感覺，心想還是儘快將鄴城的變故傳給帝后二人。
「無喑，你挑一人，原路返回，追上主子的隊伍，將此事告知他們，記住一定要在主子到達雍國邊境之前將這裏的情況一五一十的詳細稟告。」莫毅大踏步回到院中，頭有些昏沉，醒了醒神，才繼續開口咬牙切齒道：「你們現在可明白了？蘇相還真是一如既往地深、謀、遠、慮啊。」
「噔楞……」院子廂房上傳來聲音，眾人抬頭望去竟是一道暗影縱躍遠去。
「不好，追！」無喑反應最快，立馬想要提氣竄上牆頭，但是竟兩眼一黑，軟綿綿地向後倒去。身後的同伴忙接住他，無痕隨後翻上屋頂，竟也是再不能前行一步，只覺渾身無力。
「糟糕。」身後的屬下一個個都接連出現反應，莫毅小心翼翼的試探體內的經脈，竟發現自己也中了招數，施展不得。這時無痕從房頂滾落而下，已經是人事不知。懷中的銀絲雲帕和暗器散落在旁，定睛一看，帕子的銀絲泛著陰陰的黑色。
莫毅暗恨自己終究大意了，在門口碰到的那一次暗器，什麼箭什麼針，都是幌子！結合從進門到現在的反應，那箭和針襲出時迸發的強勁氣流里定是帶了軟筋散，只是被研磨成了極細的粉末，趁著大家的注意都在那暗器，隨着氣流悄無聲息地滲入了一行人的體內，而箭針上沾的分量極少，雲帕一時竟沒有檢測出來。軟筋散使大家的感官變得遲鈍，竟沒有發現敵人留下了暗線，自己識破了他們的詭計，剛剛跑掉的人，定是回去報信了。
想不到蘇相手下竟還有這樣陰毒謹慎之人，令人心驚膽寒。莫毅心一沉，明白已是凶多吉少。喚過三個沒有過多接觸毒物尚能支撐的手下，掏出懷中的秘葯，分出三枚百草丸交給他們，將剛剛的任務轉交三人，三人領命，速速離去。
莫毅拼盡全力，將無喑無痕放到院中通風之處，將百草丸給他們服用，這是邇柔帶領玉杵組做出的解尋常百毒的奇葯，但是他們中招之時太長，藥性過深，而且此葯藥效並不是毒，就只能靜待軟筋散的藥效散去些。區區幾步，將此時毫無內力而言的他累的氣喘吁吁。
月色涼涼，四周毫無生氣，莫毅也沒有逃出生天的想法了，摸了摸袖中的證物，暗暗盤算著自己能將蘇府或是四相五姓的聯合追殺大隊換命幾人，就算是喪命於此，也幫無猜他們的佈防減輕點壓力。但願那三人分頭行動，能將東風酒樓的真相稟明主子，告知世人。
「嗖嗖嗖……」無數黑影閃過，降落在東風酒樓樓頂上，廂房上，靜身不動。莫毅抬頭，一彎殘月漸漸在樹后隱去，印下一片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