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草木不知情（一）

一暗一明，一暖一冷，睜不開眼睛的邇柔只覺得壓制自己的身形得比自己高半個頭，眼前一黑，不過瞬間自己整個人就被拉進了一個更暖和的空間。

被抓的一瞬間，手指間的三枚銀針早已蓄勢待發，卻不想此人也有些功夫，兩隻手腕被挾制，銀針也無法甩出，邇柔便有些懵了。

這時頭上傳來一聲嗤笑，「好姐姐，怎的這般莽撞的往人家心口鑽？」

邇柔緊繃的身體舒展開來，這油嘴滑舌的腔調除了青衣還有哪位？這才聞到臉前衣裳上若有若無的青竹草木味。

「什麼姐姐妹妹？你就亂叫罷，明明是你趁我不備才被你鑽了空子，驚擾了主子，我唯你是問。」

「噯，原來是這樣啊。」

「……」青衣拉長的后調讓邇柔咬牙切齒，想也知道青衣在大氅外臉上促狹的笑意。

「我的好妹妹若是不曾防備，那手裏的暗器且先歇歇，人家是怕你手冷，幫你暖暖來。」

「……」邇柔垂頭，喪喪的將準備銀針收回腕甲中，想是剛剛的安神香吸昏了頭，武力值的差異決定了她這點小把戲不足以瞞過青衣。

「這才乖嘛，把手給我熱乎熱乎。」大氅下青衣雙手包着邇柔的小手，幾人里數青衣習武體強，邇柔身為醫者但自幼羸弱，跟在百里昭瓊身邊數年，一直是青衣照顧幾個妹妹，對於這個最為體弱的妹妹更是愛憐，「掀著帘子也不怕跑了風吹着主子和……」

「這麼久了怎麼還不許進城？有什麼麻煩？」邇柔默不作聲的抽回了手，從大氅里轉過身來背對着青衣，只露出一張巴掌大的小臉，這才看清了稍遠的鄴城城門，此時天色大亮，門口卻少有進城的百姓。「這眼瞅著還有半月多就要過年了。」

「莫護衛長還在和城門那些守衛交涉呢。前晚那麼大的案子，鄴城城守又是那樣的慫包，只怕是嚇壞了吧？」青衣被打斷了話頭也沒有覺得怎樣，姐姐妹妹一起玩笑慣了，在外守了一宿精神差得很，不過是逗一下邇柔提提神罷了。青衣收起了調笑的面孔，一張俏臉皺在了一起，「城牆上的守衛應當是沒有換過班全部集結了起來，按理說這過年的當口進出城買賣的百姓只應多不應少，為何這個時候那麼冷清？莫統領的案子也是東風酒樓的案子，幾十條人命啊，城門不見佈告不見緝兇，城內究竟是個什麼光景，唉……」

「難道年關之下，這麼大的兇案，熊雄還在為蘇狗們隱瞞？」邇柔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麼，「消息如此封閉，這個鄴城只怕是能進難出了，咱們得告訴主子，商量個對策。」

「商量對策啊，」青衣想起莫毅，想起無猜，想起蘇牧，想起蘇途，因為這件事，氛圍一直沉重，大家都壓抑了太久了，從入滄州城她就在沒有休息過，她慢慢把頭抵在了邇柔肩上，邇柔的身量矮些，弓著身子讓她疲憊的身體更加不舒服，但是卻覺得異常的心安，「莫統領也算是鞠躬盡瘁，為主盡忠，那樣一個人，怎的就是如此下場。」

「……」輪到邇柔又一次的緘默。

「我知道你與莫統領並不熟識，就當我發發牢騷，不聽也罷。」青衣的頭埋在邇柔肩頭的大氅羽毛里，聲音聽起來悶悶的，「密殺組的任務常要我們斥候組配合，為探到準確消息，常是斥候做密殺的馬前卒。給莫統領打下手那麼多年，密殺組的任務有多艱辛我也有所了解，不知哪天就會成為風雲樓撫恤帳上的一筆，身首何處都難自知，你我都是主子的心腹，自然是無怨。自然是無悔的，嗎？」

「我不知道。」邇柔喃喃道，「不管是多重的傷，我都一定會救回你。」

「什麼？」青衣從厚厚的大氅中抬起頭來。

「沒什麼，我去看看主子醒了沒，有沒有什麼吩咐。」邇柔再次轉過頭來，這才仔細打量青衣這一身的黑毛，「這大氅是你的？怎的如此厚重？」

「這個，昨夜騎馬太冷，凍得我哆嗦，無字輩的一小哥給的。」青衣說着還扭頭尋了尋，最後和遠處趁著小憩喂馬的一個漢子揮了揮手，那漢子身着單薄，還是回給青衣一個微笑，青衣也笑着應了一下，低頭再看嚮邇柔，冷不防的四目相對，邇柔的眼神卻涼涼的。青衣只覺得天冷，對着邇柔繼續笑道：「走時你幫我收拾的包袱，正巧進去幫我找件厚的，好換上。」

「我倒覺得不用換，你又不冷，換了厚的，這大氅可就穿不住了，你也捨得？」邇柔面無表情地回了一句，一掀帘子閃身進去了。

「……」青衣一頭霧水站在車前，還想要件厚衣裳，恰巧無猜匆匆趕來截住了話頭。

「和前輩猜的不差，全城戒嚴，只許進不許出，從前夜開始，今天是第二天。」無猜眉頭緊皺，「知道主子如何裁奪，這城進還是不進？」

「先去那邊茶館修整一番，待我請示主子。」

「無妨，屬下在此等候即可。」

「猜啊，姐姐和你說，近在眼前最是急不得，雪夜疾行，你到極限了，」無猜剛要張口反駁，青衣指指疲憊的小隊，在無猜耳邊輕輕說道，「他們也需要養精蓄銳，準備接下來要發生的一切。」

「……」無猜沒有說話，卻也站着沒動。

「犟！那你進城之後要做什麼你可有打算？」

「……」

「此去變數太多，相信你青衣姐，此時的休息百利無一害，你讓主子也合計一下接下來的動作，去帶隊休息吧，把馬車也帶到那邊。」

「是。」無猜領命而去。

百里昭瓊這一隊人在滄州喬裝改扮之後，一路同行，過了枯桃林便不再一起。暗衛們三三兩兩分散開，打扮成不同的商客和遊子，只有百里昭瓊和青衣邇柔無猜以及兩個暗衛一同行動，分別扮做夫人和丫鬟小廝。待無猜在茶館里安置好，青衣才慢悠悠的進去，用一副富家下人的做派，和茶館要了廚房，做了點東西，巴巴的送到了主子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