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慕沉香

戶部尚書慕毅府邸中，一片假山庭院之後有一片竹林，這竹林沒有蒼翠欲滴，有的，只是一片死寂。不是因為竹林太深遮住了陽光，而是因為這裡地氣本就陰森，導致這竹林中也是一片陰暗潮濕。

無論從風水還是住人來看，這裡都是不適合的，然而，這府邸的主人慕毅偏偏喜歡這種江南式的建築風格。就在這竹林深處，有一間簡陋竹茅。

竹茅前是一圈竹籬笆圍起來的矮小圍欄，將這裡圍成了一個小院子，看起來有些人味。

臨近午些之時，霧氣還未散去，院子中傳來尖利的喝罵聲。

「你這賤婢，今天竟然起這麼晚，早做什麼去了？早死幾天你要睡多少？」

喝罵聲的主人看起來很生氣，又像是故意拿慕沉香出氣，手指頭用力指著她的腦袋，恨不得要將她腦袋自脖子上戳下來。慕沉香不敢說話，她哪敢說話，再啰嗦幾句，怕是連午飯也吃不上了，自己的性命都是掌握在她們手裡。像她這樣的人，雖然是這個府邸中的二小姐，但是。說出去誰會相信她是戶部尚書慕容毅的庶生女兒呢？

沒人會相信的，自記事以來，她便住在這個陰暗潮濕之地，長期的潮濕使得她的身體虛弱無比，即使不生病，看上去也有三分病氣。她的臉色有些白，是長期病態的白色，使得她整個人看上去隨時能病倒一樣。

「好你個賤婢，竟然不說話！為什麼不說話？」

她不敢說話，她哪敢說話，這是個陷阱，她不能說一個不字。

「很好，不說話就對了，敢說個不字試試？看我不打死你。」

打罵她的奴婢終於出夠了氣，整個人看上去不再尖酸刻薄，有一分人樣了。

「今天也不要你做什麼了，將這些馬桶通通倒乾淨，晚些時候兒我再來，到時候我要這院子里乾乾淨淨的，沒有一絲臭味。」

說完，她摸摸額頭，搖搖頭。

「哎喲，真是氣死我了，氣的頭疼欲裂，得趕快去叫小廖她們給我揉揉。」

「是，榮嬤嬤，」

慕沉香在水井旁邊使出吃奶的力氣快速刷著馬桶，這府邸不大，不知為何總有刷不完的馬桶。

這時，送午飯的丫鬟來了，這丫鬟低著頭顱，連她的臉色也看不見，她一句話也沒有說，將飯盒放在院子門前就走了。

「哎！等等，你這丫鬟看著面生啊，近日新來的？」榮嬤嬤叫住她。

「是，奴婢近日新來的，有什麼不懂的地方，嬤嬤不要怪罪。」

她看起來很恭敬，腰間始終彎著，不敢抬頭去看這榮嬤嬤，殊不知，這榮嬤嬤很享受她的這種恭敬態度，不再為難她：

「嗯，還算懂事，下去吧。」

「是，奴婢告退。」

這奴婢行了個禮，兀自退去了，榮嬤嬤轉身，低眉一瞥慕沉香，也退去了，只留下慕沉香在這裡一人刷馬桶。

那個榮嬤嬤雖然退去，但她可能就在不遠處看著她，若是慕沉香膽敢偷懶，她便會突然跳出來為難一番。

直到午時快過了以後，慕沉香才敢放下手中的活計，去看看飯盒，準備回屋子吃些東西。雖然很累，雖然想哭，但是她沒有，因為已經哭了很多次了，這日子還沒有結束。

看著飯盒裡的飯，她早已等不了，早上不知為什麼沒有起床，估計是昨日沒有吃飯，有些餓暈了頭，今日終於有人想起給她送飯了。

她原本想逃離這裡，但是，這裡是慕府，離開了這片竹林，那些五大三粗的慕府護衛就把她抓回來，不讓她逃出去。

榮嬤嬤便是專門安排來這裡看守她的。

飯菜雖然有些難以下咽，但她從不挑食，有的吃就不錯了，哪還敢挑什麼，等吃完飯後才忽然想起，自己好像還沒有洗手。不過，已經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了，飯已經吃完了，就連碗邊上的幾顆飯粒兒也沒能逃脫。

吃完飯後，慕沉香閉眼，深吸一口氣，讓自己輕微放鬆一下，除了睡覺，這是最好的休息方式。

「我必須快一些了，再拖下去，傍晚時分就沒有好日子過了。」

就在起身之時，腹中突然傳來陣陣劇痛，好似有人用繩子將腰腹栓著使勁拉扯，劇痛使她站不穩，摔在地上。

突然間，喉嚨里有陣陣腥味傳出，莫名的，有血液自喉嚨里不自主的流出。慕沉香趕緊將嘴閉上，想要將血吞回去，然而，那血止不住，又從她的鼻子里流出，從耳朵里流出，從眼睛里流出。

「這飯菜，有毒。」

痛苦不已，然而時辰已到，已然無力回天，還來不及回想究竟是誰，就這樣停止思想，眼前一黑，頭顱已然歪過去，再也動不了。

慕府的二小姐慕沉香死了，結束了她短暫而苦命的一生，這一年，她才十七歲，不知道是誰殺了她。

此時慕府另外一處，慕家大夫人，二夫人，以及大小姐慕東香，一干下人都在攔著著一個少年，這少年已然二十有幾，卻還是不改對慕沉香的想念，也許，這整個慕府之內，也唯有他慕東山是對慕沉香是真正的好了。

「哎喲，少爺啊，你不要去後院，後院里乃是下人們倒馬桶的地方，你怎麼能去那裡呢？」

下人們不停的勸告，然而，這慕東山哪肯聽，十幾個下人將他圍住，也困不住他，更別說抓住他了。

「哼，我不信，今日，你們都要給我一個交代，不管是東香姐，還是娘，還有二娘，全部都要給我一個交代。」慕東山指著所有人喊到。

場面有些混亂，他要的就是這樣，十幾年了，所有人都瞞著他，說慕沉香已經不在家裡了，然而他始終不信。每年他都要找個機會鬧騰幾次，雖然都沒有用，但是，宣洩一下心情也是好的。

「哎喲，我怎麼生了你這麼一個孽障啊，你快些別鬧了。」慕家大夫人恨鐵不成鋼，哭訴道。

然而，他哪管這些，將府內所有花瓶，古董珍玩，名家字帖字畫該摔的摔，該撕的撕，該燒的燒，全當清清家底，免得礙著這整個慕府上上下下的下人們。這些東西被他毀了，那些下人們就不用再去費心擦拭了。

「每年你們都騙我，但是，每年我夢裡都會有二姐，你們這些騙子，我娘，你們，全都是騙子。」

他在整個府邸內胡鬧，也沒有個人能收拾得住他。

「混賬，又犯了什麼病？」

一個聲音突然傳來，這聲音帶著怒氣，中氣十足，細聽之下便能知道，這聲音的主人不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

「老爺，」一眾下人們恭恭敬敬道。

是慕府的主任慕毅回來了，這整個慕府里，也唯有親爹才能收拾得了這個造孽的祖宗。

看到慕毅回來，慕東山趕緊爬上房頂上去，自家的親爹自己清楚，他的武功在自己之上，不是他慕東山能夠傷到的人。

看到他，慕毅就氣不打一處來。

「你這孽障，還不給我下來？非要等我上去？」

「我不，除非，你將二姐還給我。」慕東山同樣怒吼道。但是，慕毅哪會還他慕沉香，喚下人去拿了一根麻繩，再次問道：

「還不給我下來？非要等到為父動粗？」

「哼，不下就不下，看你怎麼抓我？」

說著就要逃走，然而，他始終逃不過慕毅，他的功夫是慕毅教的，有幾斤幾兩，慕毅一清二楚，麻繩彈在他身上，他便哪兒也跑不了了。

「來啊，將少爺給我押回去，嚴加看管，沒有我的准許，不準出來。」

竹茅之中，睡在地上的廖沉香猛然睜開雙眼，望著這簡陋的房屋，感受著身下的潮濕地氣，她嘴裡大口喘氣，享受著再次呼吸的快感。再次看著這房屋之中的一切，她用力捏著自己的臉，驚奇道：

「我，還沒死嗎？怎麼可能？」

再看看自己身旁一灘血跡，已然變得烏黑，是自己中毒后自五臟中吐出來的。

下人送來的食盒之中的飯菜，已經被老鼠吃了個乾淨，同樣的，這些老鼠也死了，連帶著不知從哪裡跑來的野貓。

這些死去的老鼠僵硬的躺在地上，或者籬笆牆下，或者床底下，或者，就在廖沉香身上。

這食盒是昨日中午送來的，是府里的下人送來的，且是管家老財安排的人。

「我一個庶出，且無人能為我出聲，一向低調，連送飯的人我都不敢得罪，是誰想要殺我？」

猜測著，卻想不到任何能有理由殺自己的人，姐姐慕東香？大娘二娘？管家老財？不可能，管家老財一直是最照顧自己的，還是……，親爹慕毅？